楚悠然带着那夜庙会时买的萝卜丝糕来看慕如雪，心底盘算着那位慕大夫肯定会流着口水一个箭步的冲过来，毕竟她离开快五日了，也不知慕大夫吃了多少馒头。嘿嘿，今晚做顿好吃的，让她打打牙祭？

    如是想着，却不料刚走进慕如雪的小院便闻到了一阵炖的香味。不由地后退几步，将四周审视一番——没错呀，这里是慕如雪住的小院，自己没有走错地。难不成慕如雪搬走了？

    楚悠然心下疑惑，迈着步子又小心翼翼地走进小院。正巧遇见了慕如雪从厨房走出。看着楚悠然不禁喜上眉梢迎过来：“悠然姐你回来啦，西山好玩吗，庙会热闹么？”

    楚悠然随意地点点头，一双眼却四下打量，很是疑惑地问道：“慕大夫，你学会做饭了？”

    不是吧，她才走了五天，又不是五年！

    以慕如雪的脑袋，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学会那张比武功秘籍还要难的菜谱，顺道攻克了类似于“盐少许”这种深奥晦涩的难题？不可能吧，慕如雪和自己在做饭方面比起来，也就半斤八两吧——她半斤黄金，慕如雪八两废铁。

    正说着，一个男子从厨房内端着一盘炖走出。楚悠然一愣，这不就是那个来路不明的男人！仔细打量了一番，约莫二十多岁的年纪，墨色衣衫，一段黑带束发，看起来干净利落，但眉宇之间却隐隐藏着冷之色。

    “楼九，端菜这种事还是我来我来。”

    晃眼间，慕如雪像股风似地旋了过去，接过他手中的青瓷盘子，招呼着楚悠然一起过来：“楚姐姐，这位是楼九。”又朝着楼九笑道：“这是悠然姐，她是我邻居。你没来之前都是上她家吃的饭。”

    楚悠然笑盈盈地围坐过去：“你叫楼九？嗯，看起来伤势已经好了嘛。我们慕大夫果然医术高明。”

    楼九不语，慕如雪听楚悠然夸赞她，不禁低头嘿嘿傻笑。

    又听楚悠然说道：“不知楼公子什么时候走呢？”

    “走？”慕如雪猛地抬起头，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身旁地二人：“其实楼九他的伤势……”

    不待她说完，楼九将话截了过去：“我想留下来。”

    “啊？”吃惊的不止是楚悠然。

    楼九看着慕如雪：“事实上……我没处可去……”

    慕如雪本想说，那你就留下来吧。可刚欲张嘴，却听楚悠然道：“你一个大男人留在女子家中，传出去可是有损慕大夫的名声。”

    “我可以帮她做事，什么都可以。药理方面我也知道一些……”

    他垂着眼睫，又沉默了下去。这种气氛让慕如雪很不自在：“刚好我缺一个帮工，你留下来吧。”又连忙对着楚悠然道：“楚姐姐，你看我都不会做饭的，要是没有楼九我肯定会饿死。”

    ——几个月前，你不是吃馒头也能活么？

    “而且你看我院子里那么多药草要晒，要照顾，还要分类摆放，一个人真的忙不过来。刚巧了，我最近也琢磨着要招一个小工。呃……”似乎想起了什么，又朝着楼九问道：“你打算一个月多少工钱？”

    楼九一愣，眼神有些闪烁：“我不要工钱。”

    “啊，不要工钱啊……不要工钱……”慕如雪喃喃念了几声，不禁神色一喜：“啊哈，楚姐姐，你看他都不要工钱哩，这年头上哪找不要工钱的小工啊，你说是不是？”

    “行了行了。”楚悠然摆摆手：“这是你的地方，你想留什么人就留什么人。哎，话到这份上了，我要是再说什么肯定讨人嫌了。”

    慕如雪望着楼九，又朝着楚悠然柔柔笑道：“悠然姐，其实楼九的伤势并没有好。以前许多事情他都忘了，也就是失忆症。所以——”

    “所以作为大夫，你必须救死扶伤！”楚悠然就知道这个傻大夫对医者那些所谓的素养牢牢坚守。只是这个来历不明的楼九，嗯，找个时机试探一下他的武功路数，看看到底是何方圣神！

    想到此处，楚悠然也不多留，她还要将糕点送到苏乐家去。却不料苏乐并不在家中，便向苏泽问了她的去向。苏泽没好气的答道：“她还能去哪里，还不是书院咯。真不知道她到底怎么想的，怎么就喜欢上任夫子呢，哎……”

    ……

    “啊——欠!”苏乐揉了揉鼻子，怎么突然就觉得鼻子痒痒的？肯定是苏泽那个臭小子在背后说自己，算了，不跟他一般见识。如是想着，又垫着脚尖像猴儿一样悄悄躲在大树后。

    “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恶恶臭，如好好色，此之谓自谦……”

    不远处的草地上，一个背影挺立修长，儒雅的穿着，就连声音也透着春江湖水般得温暖。是以，在草地上席地而坐的学生们也都听得入迷，如沐春风。

    每一次，她都只能看到一个背影或者一个侧面，因为会被那些学生发现，所以她都不敢靠近。可是，每次只要像这样偷偷的看一眼，就心满意足了。

    苏乐默默地转身，抬头差点吓的尖叫起来，幸亏那人眼疾手快地捂住她的嘴，冷冷道：“苏乐，你怎么又溜进来了？”

    “唔唔唔——”苏乐掰开那只爪子：“修言，你诚心跟我过不去？”

    一阵风过，繁茂的参天古树发出沙沙声响，任江桌微微回头。树后二人皆静默而立，不敢有丝毫动静。

    “所谓修身在正其心者，身有所忿懥，则不得其正；有所恐惧，则不得其正……”

    “呼——”

    听得讲课声起，那二人齐齐缓了口气，踮着脚尖，悄悄离开了。

    “喂，你不去听课，干嘛跟着我！”苏乐没好气地白了修言一眼。

    修言轻飘飘地回了句：“最近书院闹偷儿，我得跟着些来路不明的人士。”

    苏乐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就知道这个人嘴里蹦不出什么好词！

    二人沉默了半响，修言试探问道：“诶，你……真的很喜欢我们先生？”

    苏乐微愣，挺着脯理直气壮：“是啊。”

    修言来了兴致，不禁又问：“那你都喜欢他什么呢？”

    “当然是……”话至嘴边，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了，苏乐板着脸：“为什么要告诉你！我说你不是书院的学生吗，怎么整日都不见你好好念书，反而跟个小混混似的到处乱逛。”

    二人一路走到了回廊处，修言干脆坐在阶梯上，眺望远处的山峦。

    “其实我不喜欢念书。”

    “啊？”苏乐不解地看着他：“那你想做什么？”

    “什么都不做，就这样看看山看看云再看看水。”

    “没志向！”苏乐鄙夷地哼了一声：“就连我家苏泽都要嚷嚷着当一代大侠，虽然这个志向有点不切实际，但总比你没有强。”

    修言呵呵浅笑：“那我换个有志向的事情做好了。好好念书，然后考取功名，然后做官为国效力，然后……”

    苏乐正听着点头，却发现修言没继续往下说，不由问：“考取功名然后呢？”

    “然后辞官归故里，看山看水看云，就这样看一辈子的风景。”

    “……”苏乐一时无话可说，只道：“我真替先生有你这样的学生而悲哀。看我们先生，俊朗，潇洒，学识渊博，人还那么温柔。”

    修言看着苏乐一幅自我陶醉的模样，不禁扑哧笑了。

    “怎么，难道你有异议？”说话间，拳头也握了起来。苏乐虽是个丫头，但从小在市井长大。书虽读的不多，但却是个打架好手，对付像修言这样的文弱书生还是不成问题的。

    修言连连摆手，又看着苏乐：“那你呢，你又有什么理想？”

    “我？”苏乐眨眨眼，她还真没想过自己要做什么。只是每天能看到任夫子就心满意足了，而现在她每天都可以偷溜到书院来偷看他，所以她一直都是满足的。

    “我的志向当然是——”嫁给任夫子！咳，这当然是不能对修言说的。唔，让她好好想一想啊……

    “先生的表妹要来书院了。”

    正当苏乐苦思冥想时，修言了句，顿时让她脑中嗡鸣了一下。

    “是、是吗？”

    “嗯。”修言肯定的点点头，起了身拍拍身上的尘土：“我得回去念书了，不然等下先生检查功课又得遭殃。你最好早点回去，书院最近是真的有偷儿，村子里也不太平，听说好几户都被翻了窗户，你注意点安全啊！”

    修言说的什么，苏乐压没注意。至于她自己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书院，又是怎么离开的书院，她也都不知道。只觉得自己脑袋有些不够用，很多事情都想不清楚——

    任夫子的表妹来看他……也许是她想多了吧，希望是想多了。

    【书院里】在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