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之番外一
一生要流多少泪，才能不心碎？
他不知道，也许眼泪流到心里之后，方知道那种酸涩痛楚。
杜溪之第一次见到楚楚，是因为母亲很久之前托的媒公找一个合适的妻主，只不过这件事一直被耽搁了下来。
媒公拿着艳俗的帕子掩着嘴笑，“哟，秀才大人呀，您家儿子这年纪实在是……”那媒公的话没有说完，他已经听不下去。若不是、若不是青蔷始终没有考取功名，他又怎么会……
躲到屋子里，不停地用盆里的水洗自己的脸，直到鼻子里被呛到才停下。小声地咳嗽着，他走到镜子前，看着朦胧模糊的自己。倘若这一次青蔷还没有考中……
“溪之？出来一下。”爹在门口喊道。
他随手擦了擦脸上还残余的水，慢慢走出去，“爹。”
闵氏看着他额头还在滴水的碎发，从怀里拿出帕子轻轻擦着，一面叹气，“溪之，爹爹知道你的心思。但是，哎……你娘已经决定了。明日林夫子就会带着她的女儿到咱们家来。”
“明日？”
闵氏点点头，想了想又开口说：“你也不要再想那个丫头了。她呀，想来是没有那个命。你哪怕等到死都怕没用。”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
闵氏拍拍他的肩膀，“算了，你去休息吧。”
“嗯。”
躺在床榻上，他蜷缩着身子，手中紧紧握着丝帕，“青蔷，青蔷……”
第二天，林夫子带着她的女儿林楚楚来了杜家。
娘亲满脸笑意地去了前厅，爹走在后面，犹豫地看了他一会才跟了上去。
慢吞吞地梳着长发，他嘴角边勾起嘲讽似的笑容。
“那个，你好啊。”
隔着薄薄的帘子，站在光线充足地方她的动作清清楚楚。似乎，眼前的少女有些局促不安。杜溪之缓缓吐出一口气，正要开口。
“那个，我叫林楚楚……”
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他开口接道：“小姐唤溪之便可。”
帘子外的少女突然怔住一动不动，隔着帘子看不出她的表情，但是也觉得说不出的怪异。
“小姐？”他唤了一声。
“啊，我没事。”那少女一下子惊醒过来似的，连蹦带跳在原地扭了扭……有点可爱。
“溪之，你叫我楚楚就好了。”半响，她又开口，声音里透出无限的扭捏。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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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
成绩放榜的那一大早，溪之带着斗笠从家里偷偷跑了出来，一路跑到张贴告示的地方。抬头望着鲜红色的告示，从顶端细细找着，一直找到最末——没有没有没有！！
青蔷依然没有考中。
没挤过来的人们从告示面前推开，溪之自嘲地笑笑，到底他还在期待些什么？他的嫁衣，都早已经坐好挂在他的床头。难道他还应该去痴心妄想些那些不切实际的么？
六月初十
穿上鲜红鲜红的嫁衣，梳起高高的发髻。今天过后，萧娘只是路人……
行完了礼，被喜公扶进了新房坐好，溪之始终紧紧交握着手指，指甲刺进了里，隐隐的疼痛。透过红盖头，桌上正燃着的红烛摇摇曳曳。
屋里的寂静和屋外的热闹，好像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混混沉沉地躺着，突然感觉得到身边同样躺着一个人！身体下意识地一缩，睁眼看见的是一片红色。是了，他已经嫁人了，嫁给了身边躺着的那个人。
努力消除心底还残余着的惊恐和不适，他侧过身子细细看着身边熟睡着的人。听媒公说她已经十八岁，可他觉得那明明就还只是个孩子，稚气地脸庞稚气地眉眼。而此刻，她正安静地睡着，嘴角微微翘起，好像做着什么香甜的梦。
他突然想起了青蔷，他的花骨朵儿，一样稚嫩的孩子。
——“表哥，等我考上秀才，就娶你！”
当初的誓言那么信誓旦旦听起来如此美好，如今只是空余相思化作灰。眼角边滑出泪，顺着脸颊慢慢流到了枕头上，溪之闭上了眼睛。
回门那天，他记得爹爹和他说的话。
“儿子啊，既然你嫁给了楚楚，就不要再去多想那些东西了，知道么？楚楚是个好孩子，她会珍惜你的。”
他知道楚楚是个好女孩，一定会是一个好妻主，以后也会是个好母亲……只是，他做不到。新婚之夜后，他就一直称病不愿和她同房。
爹知道了，只是让公公拿给他一个荷包。微微发黄的粉色荷包上，绣着蹩脚的鸳鸯——这是他10岁时候第一次绣成的荷包。
“公公，我爹他，说了什么吗？”
“你爹说，木已成舟。”
木已成舟……溪之慢慢合上了眼，是的。他还能做什么？
这之后，他的“病”慢慢好了起来。他试着去亲近楚楚，只是偶尔还能看见她防备的眼神和敷衍。苦笑，这是不是他自己作茧自缚？
那本他视作珍宝的诗经，也只是在空闲下来的时候，轻轻索一下表面。只不过，那天楚楚似乎看见了它，脸色变得很难看。
“这本书是你的？”楚楚拿起书翻了翻。
“不是，不，是我的。”他苍白着脸从楚楚手里拿过那本书，抱在怀里。
这是最后的……最后的……
看着楚楚摔门而出的背影，他的泪又落了下来，滴落在手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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