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梦醒
“啊?”我茫然的指着自己的鼻子,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谢我?”心里在努力回想:这年头有请人吃饭还要道谢的吗??难道今天其实是我请他??
姜军点点头,神色里没有一丝调侃:“我听周总说了,当初分配的时候,是你向他推荐了我。”
我松了一口气,挥挥手不以为意道:“切,就为了这个啊,我还以为你小子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呢……没事,你不用放在心上,我当时也就是顺便那么一说。”
“还是要谢谢你的——听周总说,他原本没考虑过我的——而且,当时江苏只打算要一个人。”印象中,姜军难得有这么正经八百的时候,这厮认真的样子还真是让我觉得很不习惯。
我稍微怔了一下,这样被人郑重其事的表达谢意实乃平生不多见,我有手足无措之感,于是决定还是绕开这个话题,开始科打诨:“古人云:先有伯乐而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所以,不论怎么看,其实都还是我比你更高杆——你不用太感激我,我也就是借着你来显示一下自己独到的眼光罢了。再者,古人还有云:施恩莫望报,大恩不言谢——于是呢,我也不图你什么报答和感激了,你只好好用心的干,千万记得你还欠着我一顿满汉全席,什么时候你还了这个愿了,我也就算是圆满了。”
姜军终于绷不住了,笑骂起来:“这什么跟什么啊,乌七八糟言不及义的,你要真大方还老记着那满汉全席干什么?”
我眼一瞪,据理力争:“一码归一码,我高风亮节是我的事,你可不能食言而肥!”
姜军趁机损我:“吃吃吃,你就记着吃,合着你压就是一吃货,是吧?”
“吃货就吃货,吃货你也得记着欠我的满汉全席!!”……
一路笑闹着回了宾馆,我和姜军在电梯间分手,然后径自回了自己房间。可还没等我从刚才玩闹的心态上回复过来,一进门就看到了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许剑锋。
和我同房的另一位女同事笑着过来打招呼,语调夸张的说:“哎呀顾秘,你跑哪去了?害人家许总在这儿等了你大半天。”边说边背着许剑锋对我做了个了然的眼色,递过来一丝暧昧的笑意。
这样的误会不是一次二次了,我早习以为常,便也懒得分说。心知有些事到此时也是时候说开来做个了结,所以便找个借口带着许剑锋从房间里出来,在宾馆旁边找了间茶座坐下。
许剑锋今晚难得的寡言少语,和平时他在电话里的侃侃而谈反差强烈。
望着对面沉默的人,我惊异的发现,自己此时的心情竟然平静得可以称之为冷漠,以前那些曾经在某些时候充盈心间的旖旎情绪竟都荡然无存。在得知真相后的那一点隐隐的不甘和愤然,也在刚才和姜军的那些对话与笑闹中渲泻掉了,剩下的,只余一种冷眼旁观的无动于衷。
细细想来,也许我从来就不曾真的对他有过什么心思吧?那些在某种情境下的偶然心动,那些暗夜无眠时的牵怀挂念,纵是真情,也早已在一遍又一遍的猜忌和疑虑中消耗怠尽了,否则,仅是这短短几个小时,心境焉能死水无澜般平复如初?
“你想说什么?说吧。”既然他不开口,我决定单刀直入。
许剑锋面有难色的躲闪着我的目光,看得出他的挣扎和纠结。我不知他要跟我说什么,却也约略猜得出他会说些什么,只是事到如今,我都觉得无所谓了。所以我也不催他,捧着热茶安静的喝着,等他自己慢慢的组织语言。他不是混营销的嘛,口才应该过得去,我也反正有时间……
好半晌,才听他犹犹豫豫的开口:
“……今天中午那个是我女朋友。”
“我们高中时就已经在一起了。”
“……”
“我家在农村……我父亲在我七岁的时候出了事故,走了……”
“……我家条件不好……我还有个妹妹……我妈带着我们,过得比较艰难……”
“她是我的邻居……”
“和我同年……小几个月……”
“……她家里是做生意的……比我家好很多……”
“我从小成绩不错,她爸爸一直很喜欢我……她们家对我家帮助也很多……”
“……我们从小在一起玩……”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家里的大人就都有了那样的意思……我也不讨厌她……所以我们高中时就订在一起了……”
“我考上大学之后,费用都是她家出的……”
“他们早就把我当女婿待了……”
“我妈也喜欢她,觉得知知底……”
“……她人不错……对我挺好的……”
“我们处的也一直不错……”
“……一开始我们就准备了,等我工作一段时间,有了点积蓄,就……就要结婚的……”
“……”
手中捧着的一杯菊花茶见了底,被水泡得涨腻的花朵软趴趴的贴在玻璃杯壁上,没形没状的,象是抽掉了生命的尸体,以一种无知无觉的姿态扭曲着。我拿过桌上的水壶续水,水柱冒着氤氲的热气从高处落下,把菊花冲裹下来,在杯子里欢快的打着旋儿,那花朵便似又重生一般在水中舒张开来,沉沉浮浮的招摇。
我抬眼看了一下对面显得颓然的许剑锋,感觉有些云里雾里。
没错,我承认我是个文艺青年,我是对那些伤春悲秋、才子佳子的旧东西有些偏好——可是,可是我无时不刻的没有忘记我生活在科技发达、思想解放、医学进步、物资丰富、信息爆炸、观念开明的二十一世纪!——那么,那么谁要来告诉我,坐在我对面这个貌似佳公子,状如白骨(注:白骨作白领、骨干、英理解),实则为现代童养媳的硬汉是打哪个朝代钻出来的?!
吐血啊!!搞半天,让我纠结了这么久的一个人,竟然是人家从小选育,豢养了十几年的——女婿?!难道真是说,现在就连找老公也都要从娃娃抓起??这些纷杂的想法让我有些晕头转向,我转头望了望窗外夜空中那一弯浅浅的上弦月,真希望老天现在就扔个霹雳下来,直接雷死我得了。
过了好一会儿,我觉得自己好容易缓过劲来了。看了看对面的那个人,我有些茫然的问他:“说完了??”
许剑锋点点头,一脸的悲痛欲绝,望着我的目光如泣如诉。
我有些头疼的撇开目光,有气无力道:“大哥,那你究竟想怎么样?”
他倾身过来,一把抓住我放在桌子上的那只手,有些急切又有些慌乱的对我说:“我不想怎么样……圆圆,我没有办法……我,我不能忘恩负义……我妈妈,我妹妹,她们以后在家里还要做人的……我,我不能……”
我头疼的伸手扶额,忍着突突跳动的太阳,努力压下心头的那股无名业火:你不能?你不能什么?你能不能关我什么事??说得我好象是个要死要活逼他停妻再娶的第三者足似的。可我和你是什么关系啊?你不是一直都说我们是朋友么??大哥你行行好,能不能不来烦我这个朋友?
我不动声色的做了几个深呼吸,缓慢却坚定的把手从他手里抽了出来,竭力平静的问他:“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他张了张嘴,望着我一脸凄然,却半天都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看着他眼中的那份不舍和无措,我心里的某处又不禁柔软了起来:毕竟,这个男人对我,从始至终没有半句谎言和欺骗。他只是用一种暧昧的隐瞒,当断不断的把我拖入了这一场混乱,在让我焦头烂额的同时,也伤害了他那位无辜的女友。只不过,那姑娘比我幸运,至少她不用面对这样纠结的场面……
……
无语半晌,他十指交握,垂目低头,暗哑的呢喃了一声:“我喜欢你……圆圆,我是真的喜欢你……”
我顿住。扶额的那只手暗中不由的紧握成拳。
终于……
终于。
他终于说他喜欢我了。
在他在那晚的街灯下一言不发,转身就走之后……
在他无数的电话短信言词暧昧之后……
在他这几个月来有意无意的纠缠示好之后……
在我看到他和那个女孩亲昵厮磨之后……
在他对我讲述他有一个青梅竹马、情深意重的女朋友——哦,不,是未婚妻之后……
他***现在这个时候跟我说喜欢我是什么意思?!
刚才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他不会也不能放弃他的未婚妻,于情于理他连自己的这一关都过不了,惶论其它?那他现在和我说这些有什么用?!他对我纠缠不休想怎样?他想我怎么做?和他发展地下恋情?做情妇?当小蜜??md,老子第二者都没有当过难不成就想要我直接迈入第三者行列?!
这一刻,因着这句我久侯不得的示爱终于横空出世,内心里片刻之前还有所怜悯宽恕的柔弱如潮水退去,我压抑的愤怒开始熊熊燃烧,转眼就是一片焦土。
“去你妈的。”
“啊?”许剑锋迷茫的抬起头望向我,似是没有听清我说了什么。
我盯着他的眼睛,慢慢的靠过去,一字一顿对他道:“我、说:许、剑、锋,去、你、妈的。”
他吃惊的睁大双眼,满脸惊诧错愕和不可置信。
我紧盯着他,并不介意目光中所流露出来的愤恨和厌恶,用一种此刻我所能表达出的、最怨毒的、最讥嘲的、最刻薄的语气对他咬牙切齿道:“许剑锋,从今天开始,思想有多远你就给我滚多远,我再也不想看到你的样子,听到你的声音,你听清了吗?”
说完,我再也没有看他一眼,起身向外走去。
身后,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从茶座出来,站在初春清冷的街头,我深吸一口冷冽的空气重重呼出,只觉中郁浊都为之一清。
一场虚幻一场梦,终于都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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