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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树洞

      回来后的生活和工作还是继续,转眼又晃到了月底。

    一天下午快下班的时候,我接到了一个奇怪的电话。

    电话那头一个听起来十分怪异的男声声气的问我:“喂,你们是不是xxx公司啊?”

    我以为是客户,客气道:“是的,您好,请问您找谁?”

    对方没理我,自顾自的说:“哎,你们公司是不是销售工程机械啊?”

    我一愣,觉得不对劲,但还是不得不客气的回答:“是的。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对方又说:“那个,你们的混凝土泵车多少钱一辆?”

    我疑惑更深?这人的口气怎么跟菜市场里问小白菜多少钱一斤似的,有这么了解产品价格的么?虽是如此,但还是生怕耽误了商机,便也不敢怠慢,客气道:“先生,我们的产品有不同型号的,价格也不一样。这样吧,如果您方便的话可以上门来具体了解一下,不方便的话,请留个联系方式给我,我让我们的销售专员带资料上门去拜访您,好吗?”

    对方却不客气的说道:“这么麻烦干什么?我现在就要买。哪,我有三百万,你看可以买哪个型号的?”

    我现在已经可以肯定这是个无聊的骚扰电话了,心里不禁有点生气,但还是耐下子礼貌的说:“先生,对不起,我们对客户是非常看重和在意的,每一笔订单我们都会认真并且负责任的对待。如果您真的对我们公司的产品感兴趣,请您上门来具体商谈或是留下联系方式等我们的业务员联系你详谈好吗?”

    那个人还在胡搅蛮缠:“我现在就要买不行吗?”

    我已经不耐烦再跟这个神经病扯下去了,没好气的说:“先生,我很忙,如果您不愿意留下联系方式的话,那么对不起,我要挂了。”说着就想摞电话。刚把话筒拿开耳边正准备放下,就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那头着急的叫了起来:“哎哎,别挂啊,是我是我!”

    我一愣,重新拿起听筒,疑惑着问了一句:“姜军?”

    电话里果然传来他那招牌的嘻皮笑脸的声音,装模做样道:“你怎么这样对待客户啊??啧啧啧,态度真差劲,小心我去总部投诉你。”

    我又惊又喜,一时也忘了去骂他捉弄我的事情,揶揄道:“哟,姜总啊,您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

    姜军在那边懒洋洋的说:“想你了呗。”

    “这都多长时间了,你现在才想我啊??您这思念的反弧也未免太长了点。”我习惯了这厮的神神唠唠,对他这些故做暧昧早已宠辱不惊了。

    姜军嘿嘿的笑:“我这不是签了几笔单么,周总给我涨了电话费——今天我看这个月的话费还没打完,就想着反正是浪费,不如打给兄弟你联络一下感情啊。”

    我又气又好笑:“敢情我这个兄弟就只是您用不完的那电话费来打发的?”

    他毫无惭色的说道:“有这话费打发你就不错了,我前几个月的话费可是一直自己掏钱垫补的呢。”

    顿了顿他又说:“你这家伙真没义气啊,到杭州这么久了,居然也不跟我说一声。以前还能借工作机会打打电话,现在压是无声无息了。”

    我奇道:“怎么叫无声无息?我离开总部的时候不是给你发过短信么?上个月端午节我也跟你问好了的,难道你没收到?”

    他狡辩道:“短信是短信啊,象请安问好这样的事情起码也得打个电话才显得有诚意啊。”

    我撇撇嘴:“还请安呢?——你当你是谁,叫你一声姜总你还真把自己当葱了?”

    “怎么不是?我现在的名片上可都印着‘江苏分公司苏北办事处总经理’!”他言之凿凿。

    我嗤笑一声,鄙视道:“得了吧,你当我不知道呢?办事处的业务员,十个里面有八个名片上不是写的总经理,就是副总经理,还剩下的二个也是经理助理。你们在外面唬弄客户的那套也好意思拿到我面前来说?”

    他在那头没心没肺的笑:“你真无情啊,让人家过过瘾也不行,非要说得这么直白。”

    听着电话那头鲜明热烈的声音,我一时间竟有些恍忽,眼前仿佛浮现出他那种慵懒而无赖的神情。说真的,自从春节一别,我们竟是好久都没有说过话了。可是就算时隔了这么久,那份熟稔和亲切也丝毫不曾疏离,仿佛就在昨天似的。不由得,我自己也不自觉的微笑了起来。

    姜军跟我东拉西扯了一阵子,渐渐说得入港,开始絮絮叨叨的讲述起工作中的不顺、感情上的困扰:经费上的紧张、完成任务的压力、办事处硬件上的建立和完善、工作中人际关系的难处、新女友的似是而非和对他的无所谓……

    而我自己一直以来压在心里的那些事,那些本无法与人说起的感受和体会,在这时也一下子找到了释放的豁口,抬头看看周围已人去楼空,于是便没了顾忌,开始跟他讲述起近来的种种遭遇:那些初时的困惑和震惊、担忧和寂寞;被误会时的尴尬和委屈、忿然与不平;还有现在的随波逐波、见风使舵……

    在相互的叹息、调侃、互讽或是嘻笑怒骂之中,我似乎卸下了一些久积心头的沉甸甸的重担,整个人都不由的慢慢轻松起来。而他的语调也在话筒的那一头渐渐的明快开朗,不复起初时沉闷的晦涩不平。

    临别,他问我:“以后我没事就常来骚扰一下你,欢迎不?”

    我嗤笑:“你也知道是骚扰了,你说我会欢迎不?”

    他没脸没皮笑说:“我觉得你今天被我骚扰得挺愉快的——看来应该是受欢迎的。那你等着我下次再来骚扰你啊。”

    我拿他毫无办法,只得笑笑作罢。

    自那以后,姜军竟真是开始每十天半个月的就会打个电话过来,大事小情的都拿来与我讲述和商量,颇有些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意思。

    我知道他接二连三的换了几个女朋友,还帮着他到处去找过某一任女友喜欢的电影盘片,快递过去给他让他巴巴的向人家献殷勤;也在半夜时分一肚子怨气的被醉得糊里糊涂的他电话吵醒,耐着子听他口齿不清的大骂刚刚那个非要逼他喝下二斤白酒才同意在合同上签字的刁蛮客户;甚至于他陪客户一起去夜总会寻开心,挑小姐的时候被客人嘲笑选女人的眼光不高也跑来跟我絮叨……

    我也常常把那些不能对人言说的苦恼和郁闷抱怨给他听:我讨厌徐总老是让我帮他打点那些龌龊事,他常去找的那二个小姐每次接我电话或是给我发票时的那种语气和眼光都让我觉得我比她们卖身的姑娘还不如——至少,她们的意志还是清白的;我讨厌那个行业协会的会长每次来办事处都会趁我给他端茶时在托盘下面偷偷的捏我的手,而我还得忍着一身的**皮疙瘩,装成若无其事的对着一脸猥琐的那位大叔微笑;我讨厌李荣和龚平他们几个在我面前越来越放肆的开玩笑,其内容有越来越下流的趋势,每每都让我有一种想冲上去狠抽他们一顿的愿望……

    我和姜军成了相互的废话篓子,向彼此倾吐那些在日光下从来不敢曝露的生活中的龌龊事,以此来平衡那些事情在无形中所带给我们的影晌和压力。

    渐渐的,我们的话题愈发的百无禁忌,他开始诉说新女友不喜欢用他喜欢的体位做/爱让他碰了一鼻子灰,而我则向他大骂陪徐总赴宴时那个在桌子下面偷偷把手到我腿上的客户有多让我恶心。

    我那时常对他说的一句话就是:你赶紧把你那些野**一样的女朋友清干净,找个规规矩矩的女孩子谈恋爱吧,不然早晚会死于病!!

    而他总是问我:你这泼妇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遇到个眼睛被牛屎糊住的倒霉蛋肯接收你??

    生活在我们的这些嘻笑怒骂之中似乎褪去了那份不能言说的沉重和压抑,变得好象越来越容易忍受了。而那一年的年末也就在不知不觉中渐渐的来到了我们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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