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话说
新环境,新人事,一切从新开始,我的压力很大很大。
也许是因为水土不服的原故吧,我到南京不久就开始断断续续的咳嗽,自己去药店买了些常用的药胡乱吃下,可却一直不见起色,反而有愈来愈严重的趋势。白天的时候还好些,可每每夜里一躺下,却常常咳得我整夜整夜不能安睡。而且不知为什么,一直很顺畅的月事这次来临时,忽然变得象受刑一样疼痛,血量也多得吓人。我忙着处理刚接到手的一堆乱摊子,没时间也没有心情去理会这些,只能生生硬扛着,希望这一切都快快过去。
可是,生理上的不适还是直接影响到了我的心情,再加上初到南京时那连绵不断的雨天气,也仿佛一种外在的渲染似的,让我的情绪直达谷底。
每每在黑夜里因咳嗽难以入睡时,我总会不由得想起李勇,想起他臂弯里的温暖和味道,泪便渐渐的塞满了二个耳朵。那时才迟钝的惊觉到分筋剔骨的离别之痛,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竟已是那样眷恋他的怀抱。
当终于在期盼中等来第一个大礼拜时(我们公司一直实行大小礼拜轮值制度,大礼拜周末休二天,小礼拜周末休一天),我立刻买票,忍受了路上六个多小时的煎熬(从我的住处到中央门车站半小时,南京到杭州途中将近四个半小时,从杭州北站回到李勇的住处,路上还要一个小时),回杭州见李勇。
下车甫一见面,我就忍不住的开始哭。李勇不知缘由,问我我也无从说起,就只能有些尴尬和小心的先一路带我回来。
我一直哭一直哭,哭到我们到达住处时仍未停歇,一路引来无数人侧目,我却是止也止不住。那份不知由何而起的伤心和委屈最终在李勇的深吻和亲昵中才慢慢平复——从那以后,我们的感情在无形中好象又更进了一步。
从那以后,我就一直频繁往来于南京和杭州之间。李勇因为工作责任的关系,轻易不能离开杭州,所以基本上都是我在其间奔波。
那是2003年。到了四月间,关于非典的风声越来越紧,每次去坐车,总要经过无数麻烦之极的检测和登记手续,可我只要没有工作羁绊还是几乎每逢大周末就回杭州。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我离开南京。
南京办本身的工作对我来说,其实没有太多困难,最开始办公室还没有安置好的时候虽然忙乱过一阵子,但等我跑前跑后的弄了个把星期下来,一切都已经基本就绪了。工作上周总对我比较关照。我因为胡建峰上次告诉我的关于张姐的那件事,虽对周总为何会选择我来南京一直觉得十分费解,但不由得也对周总多了几分感激,所以相处的到也融洽。
可是南京办的人事方面却超乎我想象的复杂——且不说如薛工和张姐那样极为特殊的存在,光是了解到那些单身驻外的男人们混乱风流的私生活也着实让我咋舌了好一阵子——公事方面,总公司以下行政级别平行的几个子公司都整合集中在一起办公,相互之间的暗流涌动、派系林立,以服私下里对客户资源的激烈抢夺都让也算是见过点世面的我感到大为头痛。
我打点起十二万分的神周旋在这些事务中间,心里只期盼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就好。
正式迁入办公室办公后的一天,我在快下班的时候接到了一个电话。
拿起听筒我想也没想就说了早成习惯的开场白:“您好,xxxx公司,请问您有什么需要??”
电话那边却没有反应。
喂了好几声,我正以为是路线故障准备挂掉的时候,忽然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幽幽的一声叹息:“真的是你”。
我一下子就认出了姜军的声音,有些又惊又喜,于是骂他:“你要死啊,打个电话来不吭气,装神弄鬼的”。
他叹口气说:“我听人说你调来南京了,我还以为别人开玩笑呢,没想到是真的”。
我笑着问他:“怎么,你不希望我来南京么?”
他说:“是啊”。
我佯怒道:“我哪招你惹你了,你就这么不待见我??”
他轻轻的笑:“我这是近乡情怯啊”。
“啊??”我一时没反应过来……这跟近乡情怯有什么关系?
于是他又笑说:“不是故乡的乡,是女人香的香啊”。
不知为什么,我忽然有些心虚。说不上来为什么,但就象上次春节我们打电话一样,直觉的就让我觉得有些微妙——他虽然仍是玩笑的口吻,但感觉上已经和平时不太一样了。
我象敏感的躲避什么危险一样,将他这句话含混着敷衍了过去。他似乎也觉察到我的躲闪,于是不着痕迹的把话题转入工作的事情。
临了,我开玩笑的问他:“你什么时候过来拜见我这个新领导啊??”
他嗤笑道:“你算的哪门子的领导?”
我回复以往的常态,有些没脸没皮的跟他夹缠:“你不知道‘阎王好过,小鬼难缠’的俗话么?不把本大小姐打点好了,我不给你申报费用,不给你上交报告,到时让你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你就哭去吧。”
他吊儿郎当的说:“你就这么狠,一点不念旧情么??”
我哈哈哈长笑几声,说:“最毒妇人心,你才知道啊?!”
他略顿了顿,半真半假的冒了一句:“你的心狠,我早就领教过了”。
我一时语塞,只好笑骂道:“滚你的去吧”。
挂了电话后,我为最后自己扯出来的那几句话十分后悔,好象有什么早已平静下来的东西,又被我撩拔了起来似的。这种感觉很奇怪,谈不上什么据,纯粹只是我的一种直觉罢了。我不由得想起了那个深夜里的公园里姜军当时欲言又止的话……这么长时间了,许多东西都早已经物似人非,应该不会再翻搅起什么了吧?我宽慰了自己一番,暂时把这些偶然冒出来的念头都放置了下来。
后来,姜军也常打电话来联系工作中的事情。可是我们私下里的联系反而日渐少了。可无论言谈中如何放浪玩笑,我们二人都似乎很有默契的在相互回避一些什么,这一点,我相信不止是我,他也是同样有感觉的。
我一直没有见到姜军。原本按理说,下面各办事处的业务人员差不多每个月都会到南京办来一趟——报销一个月的费用,再申请下一个月的费用,然后顺便跟领导汇报工作,请求一些协助,解决工作上的困难什么的。可是姜军一直没有来,他的一切手续都是由和他同一地方的其它人员来的时候一并带来办理了。我不知道他是真是业务缠身走不开,还是因为不想来见我的关系——可有时这么一想,我又觉得我把自己太当回事了——于是只好装傻,假装做对一切都一无所知。
到南京后不久,我从公司的内部发文上看到了徐总的离司文件。
听李勇说,杭州办的同仁还特意为徐总办了个告别会,大家彼此都很不舍。我其实是十分想去参加的,但无奈当时实在走不开,又觉得冒然回去有些突兀——必竟,我现在的身份很是尴尬了。到了徐总离开杭州的那一天,我还是忍不住给徐总打了个电话。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可我就是想再跟徐总说一句“谢谢”,还有亲口给他道一声“再见”而已。
电话里徐总的声音还是清清淡淡的,听到是我的时候声音明显有些意外,随后又轻轻笑了起来:“顾秘啊——真没想到你会给我打电话。”
我抓着手机叫了一声“徐总”,就不知该说什么了,只觉得心头闷闷的难受,眼里也有了些泪意。
徐总似乎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转而问道:“你现在的工作什么的还好吧?”
我忙道:“都挺好的。领导和同事都很好……”想了想又怕又喜新厌旧的误会,忙又不伦不类的补了一句:“额,当然,没有以前好。”
徐总似是有些开心的笑了起来,半真半假的说:“嗯,这话我爱听——是个会说话的人。”
我也忍不住笑了,沉吟了半晌,还是只能呐呐的对徐总说了一句:“谢谢。”
徐总想了想,忽然正色对我说:“顾秘啊,有件事我本来还想要不要告诉你,不过现在你既然打电话过来了,我就顺便说了吧——以后你要是听到传闻,或是有人向你求证:你是不是顾总的侄女——你别承认也别否认,尽量把这件事混过去——记住了吗?”
“啊?”我没想到徐总说着说着怎么竟扯出这么个没头没脑的事情来,一下怔住了。
徐总自己似乎也觉得欠我个交待,于是又解释道:“那个……其实就是上次在给你办手续的时候,我当时为了方便点,就故意暗示人力资源部部长说你是顾总的侄女——当时也是一时起意,正好你和顾总同姓嘛,我就……当然,我没明着说——要是有人问急了,你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的直接否认好了——反正我离司了嘛,哈哈哈。”说着说着,又有点恶作剧的笑了起来。
我一时有点无语了……冒充领导亲戚啊……我汗……现在我终于知道张小娅为什么斗不过我了……原来徐总帮我找了个更实在的“靠山”啊……不过这种“虚张声势”也的确是徐总的格,以前帮他做投标书的时候他就喜欢这么干……没想到,在他离开公司前最后一次会把这招用在我身上……可说到底,他担了风险,我才是受惠的那个人啊……
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下来了,声音里带了一丝哽咽,又叫了一声“徐总”。
徐总大概没料到我会哭,有些慌乱,急急劝我道:“哎,顾秘,你别哭啊……”
我抽了抽鼻子,鬼使神差的说了一句:“我会想你的。”说完才觉得这句话有些不合适,可一时又不知该怎么纠正。
徐总也愣了一愣,哈哈大笑起来:“哎呀,顾秘,可千万别让你们家李勇听到这句话,不然他肯定跟我拼命了……哈哈哈。”说着话头一转又道:“将来你要是和李勇‘修成正果’了,可要记得买双鞋子送给我,我是你们正儿八经的媒人呢——要记住哈。”
我被徐总说得也终于有了些玩笑的心情,破涕笑道:“你才不算呢——都是我自己跑到杭州来的……”
我的心情终于比先前好多了。长舒了一口气,我想想徐总所带给我的这段人生机遇的改变,现在也唯有在心里默默的感谢和祝福他吧……
和徐总挂了电话之后,我一转身,忽然发现胡建峰端着水杯正在身后不远处似笑非笑的看着我,也不知在那儿站了多久了。
我吓了一跳,习惯的冲他笑着点了点头,他亦神色不定的朝我点了点头,然后和我错身而过,径自回他的会计室去了。
我回想了一下,刚才和徐总好象也没说什么不能给人听的话啊……关于顾总的那件事……我也没说什么吧?……再想想还是没什么头绪,我就把这事扔到脑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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