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水说不下去了，因为小二的脸色已经从满面笑容变成了冷笑连连。

    他刚才还觉得这位肯定出身不凡，兜里不差钱？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姑娘！”小二义正言辞地开口，“本店概不赊欠，点菜后先付帐，中途加菜也需先给钱！”

    什么啊！阿水气愤，当她没来过酒楼茶楼吗？明明是吃过东西最后结账的，怎么到了她这里居然都要先付钱了呢，分明是瞧不起人嘛！

    本来就不是温良性子，再加上肚子饿，她脾气就更差了。

    “你这个瞧不起人的家伙，本姑娘是没钱，可是本姑娘花容月貌，可以留下来表演才艺抵饭钱，最大不济还有一把子力气，可以给你们刷盘子啊！”

    小二继续冷笑。

    “刷盘子？就凭姑娘你刚才点的那一桌子菜，够你刷半辈子盘子了！”

    “什么？”阿水大怒，“我不过几天不来，你这里居然涨价成这样，以前明明三五两银子就能全家吃好，现在居然——”

    “姑娘你莫不是得了失心疯？三五两银子在本酒楼还想全家吃好，你当这里是街角豆花店吗？我们这里可是高档酒楼！万岁爷都来这里吃过饭、听过戏呢！”

    阿水大惊！

    再看周边的食客，都被他们二人的争吵吸引了注意力。她气鼓鼓地看了一圈，发现这二楼的雅座里，各个都是穿金戴银绫罗绸缎，还真看不到一个平头百姓打扮的。

    她心里苦啊，以前这里明明是大众消费来的啊，呜呼哀哉，真是人心不古啊！

    董霁堂带着姣儿和几个随从进来的时候，正赶上阿水和小二争得面红耳赤之际。已经有不少食客围了过去看热闹。人嘛，管他贵族还是贫民，八卦之心都是一样的热络。

    姣儿是女子，对热闹更是毫无抵抗力。她进了一楼大厅，抻长了脖子往二楼那边雅座里看。

    “霁堂哥哥，那边好像有人要吃霸王餐呢！”

    这样的事情，见怪不怪。世界上总有一些人，甘愿冒大不韪，只为了自己那点私欲。无法褒贬好坏，不过就是匆匆一生，众生魔障罢了。

    紫薇没有理会，他不知道昨晚回家后为何姣儿缠他缠得愈发紧了，而且吃早饭的时候还总是偷看他，目光闪烁。今天中午更是说要请他到外面吃饭，说要介绍一位高人给他认识。他躲不过她的软磨硬泡，只能来赴约。

    “你约的朋友在哪里？”他侧身问她。

    姣儿的注意力却还在那边吵闹的人群处。

    “好像是个女子呢，看身影好像还是个美人。”

    紫薇扶额。

    “姣儿，我问你那位朋友在哪里，你可事先订好了雅间？”

    姣儿终于收回了目光，点点头。

    “在翠竹阁那边。”

    紫薇点点头，带着众人拾阶而上。

    正巧这一时刻，那个据说要吃霸王餐的女霸王也被好几个店伙计制服了。众人也没了怜香惜玉的心，七手八脚扭着她，往楼下走。

    两拨人错身而过，紫薇被姣儿和家仆隔绝了视线，阿水被店伙计扭着，形容狼狈不堪。

    冥冥之中，他们似乎就要错过，可是冥冥中注定了，他们又绝不可能错过。

    当她隔着众人和他交错而过的那一刹，紫薇的胸口里一阵闷疼，那种仿佛被天雷击中，甚至比万年之前渡神劫的感觉更为强烈的痛苦，让他身形一晃，他缓了缓，扶着台阶的扶手，终于回头一顾。

    阿水已经被扯着走出去老远，可她身上的味道被从门口涌入的风一吹，直直地飘入他的鼻翼。

    为神时的记忆，为人时的记忆，全都被这淡淡的幽香勾起，关于她的每一帧景象，每一处流连，再次鲜活如昨日。

    “阿水……”他情不自禁地喃喃自语。

    被唤的人没听见，她再是挣扎还是被几个壮汉丢到了茶楼外。

    店伙计叉着腰，鼻孔朝天，香肠一样粗的手指指着她。

    “想吃白食，前面左转飘香院，姑娘再来错地方，小心我们不客气！”

    阿水气得一蹦而起。

    “你们才去飘香院呢，你们统统都去做大茶壶。”

    说完，赶紧捂嘴。猛然发现倾城不在，这才放下心来。

    唉，一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的“见多识广”，好险好险。

    几个人也没和她计较，转身进了茶楼，大门一关。

    阿水肚子咕咕叫，又被人丢了出来，一头长发乱糟糟的，裙子也皱巴巴的。

    她叹了口气，坐在石阶上，抱紧自己的小包袱。

    那里面还有倾城给她带的几块糕点，不过，也已经没那么新鲜了，干巴巴的，看起来并不那么好吃了。

    不过，也好过没有。

    她摸出一块，一边啃，心里一边愤愤，都怪那个死麒麟大哥，等我见到你非吃光你家不可！

    还在想，不料身后紧闭的大门再次打开。

    一个家丁打扮的人走了出来。

    “姑娘，我家公子小姐今天布施，有些好菜好饭有剩，你介意么？”

    家丁和蔼可亲地看着她，一身比一般贵族还要鲜亮的衣衫昭示了这家少爷小姐的身价不菲。

    阿水手里的糕点一丢，一骨碌爬起来。

    “不介意不介意，只好饭好，我其他都不挑！”

    家丁点点头，眼里不带一丝轻蔑，一看就是家风卓越。

    阿水跟着他，再次进了茶楼。然而这一次，那些丢她的店伙计就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一样，该干嘛干嘛。

    阿水今日遇到了贵人，心里得意极了。

    翠竹阁里，已经摆满了整整一桌的酒肉菜肴。高人刚到，就被董霁堂以“今日布施”为由撵走了。

    剩下董家兄妹坐在桌上，面对一大桌子菜。

    姣儿不明所以。

    “霁堂哥哥，你说的布施是何意啊？若是布施，不应该是在家门前煮粥和馒头施舍给那些穷人吗？你点了这么些菜，是要布施给何人呢？”

    紫薇点头，轻笑。

    他很少笑，在姣儿的记忆里，就没看见他正正经经笑一回。可是这一次，他当真笑了。虽然已经刻意压制，但是那笑容就像是破云而出的朝霞，一泻而出。

    流淌在他低头间眉眼里的笑意，动人心魄。

    “有缘人。”笑过后，他答。

    姣儿没这笑容弄得云里雾里，更被这句有缘人搞得莫名其妙。

    很快，有缘人进来了。

    看身影，居然是那位要吃霸王餐的女豪杰。

    姣儿瞪大眼，看着女豪杰大刀阔斧地走了进来，一屁股坐在了桌边。

    董霁堂微微低着头，并没有马上调转目光看向她。他的手端正地放在自己膝头，可是却早已握成了拳。那般用力，以至于骨节缝都在咔咔作响。

    而阿水眼里此时也只剩下美食美酒，浑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