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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了, 一闭眼, 浮现的皆是冷世欢母女的音容笑貌。便是不闭眼, 也总觉着她们母女就在身旁。
恍恍惚惚的, 又是来到冷夫人生前住的那院子,那孤零零的一树琼花,好似再嘲笑自己的无知。
站着出神了好一会儿,方坐在琼花树下的石桌旁,一手撑着头, 浑浊的目光也不知再看哪里。
不知过了多久,耳旁似是又响起了那个被自己伤透了的女儿在一旁吵着闹着,还撒娇着叫自己:“爹爹。”
待应了一声叫着嫣嫣又无人应答,方才反应过来, 哪里还有什么嫣嫣。他的嫣嫣, 早就不在了,十多年前便不在了。她的死, 自己还是帮凶。
冷燕启也说不上来, 为何日子越久,心里那份痛楚便越大了起来,只晓得每当想起来她们母女时, 心便似刀剜一般的疼。
他问过那个他引以为傲的爱徒,既然又是屠城, 又是把别人灭国,还屠了田家满门,连带着卫清平陆月白秦邦慕显等人, 都或多或少的受到了惩罚,怎么就单单放过了自己。
秦岳回答的是:“死是一种解脱,既然我都不得解脱,你这个害死阿欢的凶手,又凭什么能得到解脱?
还得恭喜老师了,如今升了太傅,这么大的官儿,老师可是欢喜疯了?”
说这话时,秦岳面上满是嘲讽。是啊,太傅这官着实大,可这么一个没有什么实权的官儿,还不如那国子监祭酒来的快活。
若说这官儿有什么好处,也就那么一点,当这么个官能日日见到自己的外甥。那个外甥生的虽不像自己女儿,性子却是同他娘一个样。
可那个外甥不认得他,每次见到他都叫他冷大人。便是说了自己是他外公,他也只是称呼自己为冷大人。
若说除却女儿之外,冷燕启还有什么别的遗憾,大抵便是嘉言从来都不曾开口唤过一声外公罢。
浑浑噩噩的一日又过去了,冷燕启害怕的夜晚又到了,整夜整夜睡不着的日子着实太难熬。是以,他不由想到了冷世欢要进宫前的那段日子,那时的她,应是比现今的自己更难过罢?
这么些年来,身旁之人一个接一个的去了,如今还留着的旧人,也就剩了那个同冷夫人长了一模一样的一张脸的女人。冷燕启十次里有九次都会将她认错,叫着冷夫人的名字说:“你回来了。”
比如今夜,又是叫错了。那人也不纠正他,只淡淡道:
“老爷早些睡罢,明日,是姐姐的忌辰。”
是了,那个温柔体贴的女子,也离开自己很久了。甚至,比女儿离开的更久。是什么时候呢?似乎,是自己忙着向朝廷表忠心的时候?
想到此处,冷燕启不过自嘲一笑:
“忌辰又如何,到底是去不了扬州,不能亲自同她说说话了。你说,待我百年之后,她可会原谅我?
又或者,阿欢会不会原谅我,还肯不肯叫我一声爹爹?”
那张与自己朝思暮想之人一模一样的脸上,终于有了别的表情,说出来的话却是残忍的很:“不会。”
冷燕启一个不留神,险些便跌倒了下去,还是扶着身旁的桌子才能站稳:
“是了,我做了那么多对不起她们娘俩的事,又怎么配得到原谅...
嫣嫣那么怕死,她还哭着对我说过,她不想死...到底是我做错了,我又有什么脸面去见她们母女,有什么脸面奢求她们母女原谅......”
任由他一人自言自语,整夜整夜的来回踱步睡不着,也没人理会。想了许久,终归是不甘心,便趁着浓浓夜色出了门,前往那摄政王府去了。
到了府外,却是没勇气让门卫通报的。如今的他,没脸见那个先前被他万般挑剔的女婿。
想了想,便蹲在那府外不肯走了。说来何其讽刺,里里外外进出那么多人,皆对他视而不见,秦岳父子亦是如此,全然将他当了隐形人。
卫清平也是此时过来的,见了他却是一愣,而后终归还是不能视而不见,走过来道:
“老师请回罢,秦岳他那性子是决计不会让嘉言认你的,他也不会顾念那几分师徒情了。
今夜事忙,府上郡主大抵是不好了,学生进去看看。”
说罢,卫清平也虚浮着脚步进去了,只留冷燕启一人,孤零零的。天地间,除了那个温柔的女子身旁,似是再没有他冷燕启的容身之处了。
可是他不能死的,他若是就这么解脱了,冷家上下那么多人要怎么办,他女儿留下来的那个外甥要怎么?秦岳说是将儿子的功课托付给了他,不过是想用孩子来折磨自己,提醒自己是害死他母亲的帮凶罢了。
冷燕启还记着先前自己手握着治国策,也不过翻了七八页的样子,一面来回踱步,一面将那这个学生一个一个的叫了起来回话。
这里头拢共不过八个学生,七个是皇子,还有一个,便是他那薄命女儿的儿子秦嘉言。
问的,也不过是将来各个人的志向。现下齐嘉烨不曾立太子,是以都是一块儿教了的。都是王爷身份,回答自然也都是大同小异,独独到了秦嘉言这儿,蹦出个叫冷燕启无能为力的答案:
“我就想当一个纨绔,闲了便斗鸡走马,堵酒吃茶,我娘当年想做又没做成的事,做儿子的总得替她做到了才是。这些都是我的真心话,冷大人,你着实不必在我身上下功夫。”
对此,冷燕启捂着胸口半晌说不出话。他的女儿,从来便不是纨绔,是他捧在手上的明珠,便是蒙尘了,仍旧是叫他牵挂的明珠。
年纪越大,便越是害怕孤独,越是喜欢儿孙满堂。可是他的那么多弟子,全都叫秦岳折磨的生不如死,给了他们高官厚禄,却独独不肯给他们自由,也不肯叫他们顺心如意,总是将他们家庭都拆的四分五裂,似是这般秦岳才会欢喜。
想了想,终究是不甘寂寞的开了口道:
“嘉言,你要怎样,才肯叫我一声外公?”
对此,嘉言头都不曾回,也不曾停下往前的脚步,只是声音不高不低的离他渐行渐远:
“我娘说我可以叫,我便叫。”
囫囵扔下这一句后,秦嘉言心下也逐渐开始酸涩起来。娘说让叫便叫,可是,他的娘死了,是以永远都不会有那一日的了。
想到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