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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爱卿可知朕此次召你入宫所为何事?”皇帝坐在暖阁的龙座上懒洋洋的问道。
垂手站在地上的是一位身材高大魁梧的年轻男子,他恭敬的答道:“臣不知。”
皇帝从裹着厚重毛皮的袖口里伸出手来,拿过案上的一叠折子丢到了他脚边:“你看看这个。”
男子弯下腰去捡起其中一本,翻阅後答道:“这是上州刺史卢大人的上疏,称後位空虚已久,不遵礼制,”他捡起另一本,又道,“这是尚书左丞费大人的,请皇上斟酌立後的人选……”
“朕问你,”景焄斜觑着他道,“为何这帮人突然都上疏请朕立後?”
“这个……臣也不得而知。”
“你不知?”景焄站起身,慢慢向他走来,“若是朕当真立後,你说,朕该立谁?”
男子笑得极其谦恭:“这自然是要看皇上的意思。”
景焄点了点头:“就算看朕的意思,也逃不出两个人去,一个是进宫最久的德妃,再一个,就是所出两位皇子的云妃了。”
“皇上说的是。”
景焄哧笑了一声,道:“明宏啊明宏,你当然点头称是。她们一个是你同胞的姐姐,一个是你的表姐,不管是谁登上後位,你们家从此以後可不都是荣光无限,你则更是前程似锦。”
明宏听他这样说忙笑道:“皇上这是哪里话,这众位大臣为何忽然上疏说起立後的事,微臣事先的确不知。”
景焄摆了摆手道:“朕没有怪罪你,你可比你表兄聪明的多了,”他扣了扣玉石的桌面,像是自言自语道,“在京城里买凶杀人,要杀的还是朕的人,他以为那个人死了他妹妹就能当上皇後?真是笑话!”
“皇上……”明宏像是有些不安的轻唤了一声。
景焄转过脸来,笑得有些阴沈:“所以朕让苏侍郎以他抢占民田的事参了他一本,将他贬去了边关跟着百里将军好好体会一番北国的冬天和北凉骑兵的滋味。至此,我对他已是万分客气了,你回去告诉你父亲和舅舅,别再为此事总是进宫烦朕。”
明宏忙应了个“是”。
景焄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又道:“立後之事从此也不必再提了。”
“皇上,”明宏低头道,“关於此事,微臣还有话要说。”
景焄抬了抬手,示意他说下去。
“自我朝开朝以来,就从没有一位皇帝不曾立後。这一来不符合礼制,二来,总要有个名正言顺的人,为皇上打理後宫才是,”他偷瞄了眼皇帝阴郁的脸色,叹了口气,“臣也是为了皇上着想,如今後宫妃嫔逐年渐少,眼前持有金册的妃子只剩三位,臣不敢说是有人暗中作梗。不过,前朝那几位老臣个个都是铁骨铮铮,无所畏惧,”他上前一步,低声道,“而且都顽固不堪,不论是有什麽天灾人祸都要把帐算到皇上的那个话柄身上,皇上难道不会生厌麽?”
他不待景焄答话,又继续说道:“说来这後位一直空缺,自然难免惹人觊觎,皇上不妨想一想,若是立一位贤德寡言的女子为皇後,日後别人也不能再拿不符礼制等诸多借口来烦扰皇上,另一边,这女人并没有一丝一毫可以影响皇上的生活起居,岂不是两全其美吗?”
景焄沈默了良久,点了点头:“你说的有道理,但是……”他有些疲惫的坐到龙椅上,“若是朕真的这样做了,那麽无论是朕或是朕挑中的那个女人,都未免太可悲了。况且,朕不需要皇後,从来就不需要。”
明宏听他这样说,只能深深的弯下腰去:“皇上既然已下定决心,微臣自然不再多言。”
景焄盯着桌上的镇纸出了一会神,突然问道:“明宏,你与齐侍郎相熟麽?”
“皇上说的是上书中司侍郎齐苓齐大人麽?”明宏直起腰来有些诧异的看着他,“臣与这位齐大人并不相熟,偶有交谈过两次,听说皇上前些时候为他指了门婚事。”
“不错,”景焄点了点头,“你觉得他这个人如何?”
明宏愣了愣,答道:“齐大人为人谦和,博览群书……”
皇帝突然打断了他:“朕要听的不是这些官话!”
“是,”明宏忙低下头去,细细想了想,“但是微臣真的与他并不相熟,也不好妄作揣测,还请皇上恕罪。”
“朕听说,”景焄话语低沈的说道,“他与杨驸马关系不错,是麽?”
“似乎的确不错,前几日臣与几位同僚在一处酒楼小酌,碰巧驸马也在隔壁的雅间,在座的就有齐大人。”明宏答道。
景焄听了,只是沈吟不语。
明宏拱了拱手:“皇上,此事看来也没什麽不妥。”
“此时看来确实没有不妥,不过,”景焄叹了口气,“杨驸马此人平日里尽是到处胡混放诞,十句话有九句都狗屁不通,但朕瞧着,却觉得他骨子里很像当年的仁疏王。”
“仁,仁疏王?”明宏一惊,这仁疏王几十年前密谋造反,其下场至今众人也不敢忘,怎麽皇上会将那个纨!的杨驸马与之相提并论。
景焄看着他惊慌的样子,反而笑了笑:“也许朕只是瞎操心,这皇位安稳的坐了十几年,也免不了像先皇一样疑神疑鬼起来了。”
明宏只得陪笑道:“如今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皇上尽管放宽心才是。”
景焄点了点头,转开了话题:“前些日子李将军向朕夸你,说你不像是侯门子弟,没有那些虚傲之气,说将来羽林军若交由你管辖,他也可以安心的告老还乡了。”
明宏忙谦逊道:“李将军谬赞了,臣还有很多东西要向李将军请教,李将军如今正当壮年,说什麽告老还乡呢。”
“明宏,他年轻时在极北苦寒镇守了二十年,早已落了一身的病,如今朕是该让他回家颐养天年才是,”他看着年轻人的眼睛说道,“羽林军迟早是要交给你的,你可不要辜负朕的期望。”
明宏一震,忙俯身叩头:“臣绝不敢辜负皇上。”
“罢了罢了,不必这样,”景焄摆了摆手,又道,“两个皇子也一直惦着你这位舅舅,说是要跟你学弓马骑射,你改日将他们带到教场去好好见识一番。”
“臣遵旨。”
眼看也没什麽话要交代,景焄略有些倦乏:“没什麽事,你下去吧。”
不多久,京城里下了头一场的大雪,大雪掩盖了翠绿的琉璃瓦和朱红的宫墙,四处都是苍白斑驳的颜色,看着就有些冷清之意。
大雪後不久,玉清道人终於露面,奉召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