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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凌只是苦笑,身躯之上因有了鹤琴的魔息而使得伤口自愈起来,力气足了些,轻声道:“若是将我了结……倒是……比最后要好一些。”
终音抱着琵琶的身影一顿,不大明白他的意思。
鹤琴道:“我虽不知你这些天都在做什么,却也从未多问。只是你现在要将自己活活弄死,我不能不管。”
颜凌摇头,又是一阵苦笑:“那些画,我给她的画……我,留了一幅。”
鹤琴也不知他在说什么,只当是他伤重说起了胡话,便道:“我带你回无名域,你别再说话了。”又看看站立不动的终音:“你当真是要杀了他?”
“嗤……你来了,我如何杀他?”终音朝那浑身是血的人投去一个瞧不出情绪的眼神,转身便乘云而走,后头的颜凌似乎还想对他说什么,他却懒得再听。
脚下大片的银云成了黑色,只是绣了圈白边,鹤琴将颜凌搁在腿上坐于云端,望着这人惨白的脸,轻声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颜凌闭着眼,只是笑,眼中却有源源不断的泪涌出来。
“你会将自己害死,不知道么?”
“死不死,都一样。”
鹤琴摇头:“活着与死了为何一样?”
“最终的都一样。”
他这般说话,意思即是不太想说那个最终,究竟是什么含义。鹤琴亦不再问,只是专心输魔息给他,半晌,颜凌恢复了大半的意识,自个儿将体内魔息调动起来,面色即刻好转。
他由鹤琴腿上坐起身来,沉默不语,半晌凄然苦笑一声,摇摇头。
“颜凌?”
他看鹤琴一眼,却说:“别问,甚么都别问。不过鹤琴……我今日去的那个下城,那个风月楼,里头的霞姐们相当不错,上品。”说着,沐在云端狂风里的眼圈却愈发地红。
鹤琴双唇动了一动,却将后头想说的话咽回去了,望着他良久,只是终收了目光,叹息一声。
此之后,为了能将颜凌好生照看,鹤琴便同他一块儿回了无名域。乘云而至,见偌大一片雪白的殿宇浸在雾中,如梦如幻。山巅与天幕相连,流云直泻而下,如扯了大片天穹的银纱翩然绕于山顶。
满目银光分明能将人面色映得通透白皙,只是映在颜凌面上,却成了一片即将凋零的煞白。
他望着颜凌这脸色,心急如焚。
心急,却不可言。
颜凌实然同他一般,想要说的话若是到了愿说的时刻,无人问亦会说出来。倘若是要埋在心底的事,即便是将他心给拆了,亦瞧不见一分一毫。可他从未见过颜凌这副模样,只觉得好像是遭遇了天底下最绝望的事情,却无可奈何,束手无策。
他如此地位,却也让鹤琴想不出究竟是遭遇了甚么事情,前些天只见他一日比一日焦急,一日比一日绝望。眼中神情亦由当初偶见的惊慌,变作了如今万物燃烧殆尽后的死寂沉默。
鹤琴不愿看他如此,却也毫无办法。
☆、十三·无名(3)
这夜,颜凌自回房后便没了声息,不知在其中做什么。鹤琴于次殿中朝山顶最高处的白色宫殿遥望,能见红月透过浓雾成了浅桃色,幽幽洒在那山巅的白色尖顶之上,窗边似有轻纱飘摇,随风悠扬。
他瞧了半晌,决心上去找颜凌问个明白,只是出了殿门,于金砖镶翠的长阶之上遇见了颜凌的近侍,那近侍面有难色,朝鹤琴摇摇头。
鹤琴一愣,不知是如何了,再抬头看颜凌的寝宫,却发觉没了一点光亮,便道:“怎么了?”
那近侍眸子微垂,轻声答:“回魔座,我们殿下他……闭关了。”
两点闪在鹤琴眸中的光,不知倒映的烛光,还是心中无来由的几分希望,伴着他这话音一落,忽的灭了。
有歌声自湖面飘来,伴了琵琶的声响,冰弦根根入骨,歌喉声声如天籁。
赤鬼湖四周下起大雨,如由天穹中倾倒而下的珠,毫无缘由地洒了满湖,不断击打一片猩红的水面,水色由深入浅,到最后已是被冲刷成浅浅殷红。
湖畔有刚起的烟波缓慢飘摇,如林中晨雾,弥漫至一处发了微光的屏障之前时,忽的散开,伴着声如风的轻响,消逝无踪。
季殊立在离梦纨卧房有些距离的一处湖边走道上,望着远处坐于湖面的终音,良久,又看了看梦纨房外那光芒始终不退的屏障,瞧着上头倏然闪过的紫蝶幻影,沉默不语。
“大人……终音魔座已在那儿唱了十三日的歌了。”有侍从在他耳边小声说话,见他没反应,面上神情却也不怒,便又道:“这雨差不多也下了十几天了,这样大的雨,魔座他将避水咒时时刻刻都施着,却不累么?”
季殊目光遥远,听了此言,稍稍收回来些,声音却是有些疲乏:“你为何不想想,咱们殿下也是将一个牢固的屏障施了十几日,却不累么?”见那侍从不说话了,又道:“一个避水咒,想施一辈子也不过是吹灰之力。”
“大人,小的不是这个意思。”侍从忙低头,犹豫一瞬,说:“殿下何必为了一个颜凌魔座沦落如此境地?依小的看,终音魔座对殿下这般关怀备至,殿下何不选择他?”
季殊闻言一愣,看了身侧的侍从一眼,心中好些想法倏然闪过,却都如顽石沉于水底,终是摇头:“我连他们想的是甚么都不知道……为何又能知道殿下的想法?我只是心疼殿下一片痴情,到头来,在那人眼里却什么都不是……”
他在宫中下人面前素来严肃,从未露出这般难过的模样,如今却是将那侍从吓了一跳,有些慌神地瞧了季殊一眼,想了想,称了声有罪,便退下了。
不知何时,那源自湖面的迷人歌声竟停了,待发觉时,湖面不过一片雨声喧嚣,如满目碎镜。
偌大一间殿厅中,有人单手捧了琵琶缓缓行进,长发微乱垂坠于腰间,于锁骨,一张妖娆桃花面却满是愁苦凄然,如雨打繁花风摧林,毫无生机。
终音将一双极美的目抬着望向前方,面容却是微微低着,胸口起伏略剧烈,似正想着甚么令他难以平静之事,难过至极。这殿厅之中只闻他一人脚步声,想平素,哪回不是有人伴在身侧,只是如今那人将自己关了起来,却是连他都不肯相见的。
这十三日,他将平生所学之曲皆弹了一边,口中唱的甚么却是临时启唇,并非前人作词。有时他觉着自己也不晓得自己唱的是甚么,更不晓得要唱些什么,只是光看着那将风雨都挡在了外头的屏障,便觉心中疼痛不堪,只想要里头的人出来,不论是唱甚么,只要将她唱得走了出来,才算完。
然他仍是高估了自己。
曲唱完了,梦纨却还未出来,瞧着那房中透露出的安静气息让他快要陷入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