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因为她想到事实不只她眼睛看到的这样，这些看着拥挤、参差不齐的车辆其实每一个心里都有它的明确方向，从哪里来，到哪里去，简单直接，所以整齐明亮。

    阿静又一个人走回家去了。她想阿琳自己会回来的。

    阿琳果然自己回来了。只是刚回来她就对阿静低声说了一句话，之后看阿静没有反应，就自己走去客房，并且关上了门。

    她说：“我下午和别的男人又睡在一起了。”

    阿琳确定把门关好之后就拿出自己的旅行包，拉开包的拉链，把包完全打开，做出一副要收拾离开的样子。可是她又只是把包搁在那里，没有向里面填东西。过了一会儿，她把包合上，随即又打开。她躺到床上听门外的动静。她想阿静过来敲门，也顺便把她敲醒。

    她此刻又在回忆以前，回忆自己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与别人的不一样。

    她想起她刚读幼稚园的第一天，奶奶拉着她的手带她去找老师报名。报完名奶奶就离开了。离开前还对她重复了一遍“我要离开了，你好好在这里”。她当时内心感觉有些不适应，想要向后躲，想要和奶奶一起回去，想要永远不上学，永远不长大。因为不知道上学和长大是什么，所以无所谓进步和改善，只想要一直停留在简单的属于幼儿的满足里。奶奶还是走了，她有些想哭，她看到别的小朋友已经开始张嘴哇哇大哭了，于是她就更想哭了。可是她又把眼泪给全憋回去了。因为她看到了她至今为止都无法忘怀的画面。

    画面里是一个穿着粉色裙子的小女孩，一边是她的妈妈，她妈妈在喂她喝感冒药。可是药丸太大，她试着吞下去，却又吐了出来。于是她妈妈把药丸捏碎，融进水里，让她喝药水。她只喝了一小口就无法再喝下去，因为药水很苦。于是她妈妈又找来糖分，再融进水里，之后放心地看着她顺利地喝完了感冒药。

    阿琳当时第一次意识到那种温柔和耐心是自己从未得到过的，甚至在此之前都不知道她存在。她当时有些向后退，怕自己被看到，怕污了眼前的画面，也想要完全跨出去，把对面的东西夺过来。这些复杂的心理不见得是当初年幼的自己全有的，而是在后来的反复回忆中逐渐生出来的。就像一处漏洞，越来越大。

    她突然想起身去看一看外面的阿静在做什么。

    她看到阿静在客厅的落地玻璃窗那里，跪坐着，双手合在胸前，闭着眼睛，在做祷告。窗外的月光明亮，此时洒落了她满身。

    阿琳又觉得自己看到了幼时在幼稚园门口看见的室内那对母女相处的情景。这其中的感觉相通。

    这是阿静每周固定做祷告的时间。她不是基督徒，但是她信神。

    她想到了自己遇见云朵之后为真正开始自己的人生做的第一个决定，离开一段不生不熟的婚姻。她也想到那时想自私地利用云朵的心软然后让她跟自己走的心情。

    接着是她给了自己自由之后的通畅，面对父母的坦然，独自怀孕的辛苦和坚定，工作的忙碌和收获，最近，遇到阿琳的喜悦和安慰。

    她想要得到一个合适的伴侣，一起平静踏实的过完这一辈子剩下的时间。

    于是她祈祷，她的内心能向自己打开，让她们结成誓约，彼此不辜负。

    她让自己流泪了。

    她不能再为阿琳做更多了。

    她一个人，双臂环抱着自己，在客厅里的月亮光华中默然流泪。

    阿琳出现在她背后，伸开双手，环抱住她抱不全自己的地方。

    “我都跟你说我和别的男人睡过了，你都不生气，我要怎么相信你对我是真心的？”

    “我经历过一些事情，所以和你判断一个人感情深厚的标准不一样。虽然我不生气，可我也会不舒服。我无法为你妥善处理这件事，因为它是你做的，要你给出答案。”

    “我在想什么你大概都能知道。而我却看不懂你。”

    “你是否愿意安静和踏实地长大，和我互相陪伴和照顾？这个决心最重要，眼下的你的处境不代表是你的一辈子。”

    “我能相信你吗？”

    “你能相信你自己吗？”

    “你愿意首先学着珍惜和爱你自己吗？如果你能做到首先爱你自己了，那你一定也会知道如何来爱我，和回应我的。我愿意等着你。”

    “我选择相信。”

    第33章 三角形，玻璃

    第三十三章 三角形，玻璃

    这是又一个秋天要来了，阿琳也快开学了，阿静在她开学前带她做了一次短期旅行。今天是短期旅行的最后一天，她们准备买一些纪念品，随即也就要回家了。

    阿静此时站在一处叫做“雨云书屋”的店门外，她在等阿琳。

    阿琳推开书店的玻璃门出来了。她把手里刚买到的书拿给阿静看。

    阿静看那书的书名，是一位法国作家的作品，叫“小王子”。

    “你的那本惠特曼的《草叶集》，我以后会每天带着看。这本《小王子》是中英文对照的，很适合我现在的英文阅读水平。”

    “可以多听一些英文歌，还有看一些英文电影，对提高英语的听力和兴趣都很有帮助。”

    “你的英文真的很好。”

    “我以前做过英语教师。”

    “我们一起回家吧。”

    这是要入冬了。云朵今天一下班就兴冲冲地要向家赶，她想告诉小雨一件她刚发现的新奇的事。这件新奇的事是什么呢，这就要说到她之前看完的一部电影。电影是黑白画面，由多段长镜头组成，是一部性纪录片。云朵对里面的三句台词印象非常深刻。

    一个男人说：“我热爱女人，我乐意测量每一个我进入过的□□的宽度和深度。”

    一个女人说：“我从不和相同的人重复□□。因我不相信这世上有爱。只有单纯的性是干净的，虚伪的爱会污染她。”

    另一个女人说：“我只和我爱的人□□，我一辈子只和一个人做过爱。”

    云朵一面想着这三句话的意思，一面在脑海里把它们想象成三个点，接着它们彼此之间互相联结，形成了一个三角形。云朵想她自己，和她遇到过的有过关系的人，想她们难道都在这个三角形里吗。她觉得有些不舒服，因为三角形是闭合的，好像她们是被限制的对象。于是她继续埋头向前走。

    她一直走到了小雨的书店，正要抬手推开玻璃门，正好就看见了玻璃里清清楚楚的自己的影子，她恍然大悟一般，“啊，原来我们不是在三角形里，而只是在照自己的影子啊。”

    “原来我们是在照自己的影子啊。”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