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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丘对我是唯一的选择,只要攻下雍丘,就能同时制约大梁和开封!”

    第80章 大雪

    天空是一片死寂的白色, 像只倒扣的碗,不让一丝风溜进来。

    颜沉望着白惨惨的天,觉得那厚厚的一层就是雪霜, 只等天神某日心情糟透, 把它们全部泼洒下来。

    这时,一片白色碎片, 慢悠悠地出现在视野里,不偏不倚地落在颜沉的鼻尖上。颜沉的鼻尖早就冻得通红, 根本感觉不到一片雪花的冰凉。

    他再次仰望天空, 凄凄惨惨的白色天盖正崩离成无数碎片。刚还盖得严实的世间终于有了缺口, 刺骨寒风眨眼就从天外侵入,绕着地上的万事万物嗖嗖飞行,像一把把冰刀。

    “看来今日, 神的心情也糟透了。”

    颜沉喃喃地说,嘴角挤出一丝浅笑。他低下头,继续朝中军帐走去。

    中军帐里已经站满了人,颜沉挑了个不显眼的地方, 从人头的缝隙中看到坐在首席上的楚王熊良。

    楚人尚武,楚王尤甚。祖训:三年不出兵,死不从礼。于是楚王御驾亲征, 已成为传统。这次楚王奉民意征讨逆贼姬迟,如此重要的一场战役,熊良不可能不来。

    熊良先率领三十万大军到着陈城,与先锋军汇合后, 不到一日就攻下魏国的长平城。首战告捷,熊良大犒全体军士一昼一夜。随后四十万楚军挺进魏界,长驱直入,望北而行。

    楚王下令不得滥杀无辜,选择的行军路线也刻意避开庶民的聚落地。颜沉对此深表感激,但沿途仍遇到了好几处魏国兵民的抵抗。魏人此举无疑是以卵击石,熊良不想大动干戈,每每遇见都会遣颜沉带兵击退。

    颜沉身为魏人,却要领兵击杀魏人。其实在出征前他就已经释然,只听楚王令,对一切都麻木不仁。但真到手握刀剑砍杀同胞之时,麻木不仁的心还是在滴血。

    中军帐中变得吵闹,高声说话的人越来越多,都带着怨气和怒气,都想把这半个月来的丧气感推到别人头上。

    “当初是谁说攻打雍丘的!明明开封就在正前方,偏要绕路来这里!”一个比战鼓还响的大嗓门咆哮道。

    “是我的提议,你有何不满?”斗槛说,凌厉的眼神直直瞪住那个男人。

    “雍城半月不克,士气受挫,万万不可再拖延下去。”另一个将领说道。

    斗槛冷笑道:“雍城本就是魏国重镇,难攻是必然的,你们凭什么会想得这般简单?不过半月攻不下,就像吃了败仗一样。我看受挫的根本不是士气,是某些人的傲慢!”

    除却南征北伐的将领,斗槛另一个身份是商人,在宛城位居首富。商贾的嘴皮子都很利落,首富更是不一般,现在的斗槛就是如此,舌战群将简直不在话下。

    四十万楚军深入魏国腹地,到着雍城。搦战半月,雍城城门紧闭,坚守不出。这一仗根本还没开始打,楚军士气不可能受挫,反倒因为焦躁变得更加凶猛。

    论战持续了好几个时辰,直到夜幕降临,篝火燃起。楚王遣散众人,颜沉低头混在人群中走出中军帐,外面还在下雪,几个小校在不远处拿着长扫帚扫雪,他抬头去看帐篷顶,积雪已有一指厚。

    “你还是那么悠哉。”

    说话的是熊悦,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前。

    “在这里,最不悠哉的就是我。”颜沉反驳道。此话立刻引起周围几人的注意,纷纷投来不太友善的目光。

    熊悦笑着摇摇头,突然邀请道:“我屋里备了些好酒好肉,颜兄要不要去坐坐?”

    颜沉故意抬头看了眼天色,又低头想了想,才拱手道:“打扰悦兄了。”

    熊悦的帐篷里十分温暖,不像颜沉的,凡事他若不提出,就不会有人先帮他料理好。

    颜沉一进到这座帐篷就倍感舒心,登时露出几分疲态。熊悦擅长察言观色,一下子就瞄见了,请颜沉入座后,打趣问道:“你昨夜里做了什么没睡好?怎刚入夜就犯困了?”

    “何止昨夜,我每夜都没睡好。”

    颜沉有气无力地笑着,手不知不觉地按在心口——那里有林琅写在碎布上的信,缝在中衣内侧紧贴着心脏,是他离开林琅之后的唯一支柱。

    熊悦的小竖这时进来了,他在二人中间放下一张食案,摆上几碟荤腥小菜和两副箸,最后抱来三坛烫热的酒搁在食案脚边。

    熊悦挥手将他打发出去,勾头问颜沉道:“为何睡不好?”

    颜沉爽朗一笑,大方承认,“因为想林琅啊。”

    熊悦冷哼一声,“这种时候还有空想花前月下的事情。我劝你还是想想自己,稍一不甚说错了话做错了事,就不能活着去郢都了。”

    “熊悦,你为何突然找我喝酒?难道是大王要你这么做的?”颜沉问道。

    熊悦拿起一坛酒,差点把手给烫了,不冷不热地说:“父王确实不相信你,但也不会派我来打探你。”

    “如此说来,我们是同道中人啊。不过你比我可怜。”颜沉笑了两声。

    熊悦把两支酒盅满上,问:“你到底能喝几盅?”

    “照这大小来看,就两盅。”

    “我可替你喝过三桶酒,今晚你必须要把这一坛给喝了!”

    颜沉接住熊悦推来的酒坛,微笑地看着他:“你怎比我还要忧愁呢?”

    “被君王不信任,和被父亲不信任能一样吗?”熊悦说话的当口,把刚倒的两盅酒全喝了。

    “今晚我们天南海北地聊,就是不准聊此时此地的事!”熊悦说。不过两盅,为何感觉他已经醉了。

    “好。”颜沉点头应诺,拿起箸,不客气地往嘴里夹菜。菜咸味重,果真是下酒的。他吃几箸便喝一口温酒,滋味挺美。

    喝过几巡,熊悦似乎真有点醉了,抓住颜沉的衣袖,说:“你不用担心林琅,她在宫里很好。”

    颜沉手一抖,凝声问道:“你有她的消息?”

    熊悦摇头。颜沉唉了一声,说:“我一点都不担心林琅。林琅本就是在深宫里出生长大的人,聪明伶俐又懂人情世故。我只担心她会去害别人。”

    “你不担心她,可会担心你的孩子?”

    颜沉笑起来,柔声说:“我的孩子有那么厉害的母亲,更不用我担心了。”

    “但是你孩子诞生之时,你是不能陪在她身边。你孩子张开眼看到的第一个男人,也不会是你这个父亲。”熊悦故意挑伤人的话说。

    颜沉的心猛然间抽痛,呼吸也变得促狭。他何尝没有想过这些,只是强迫自己忘掉罢了。颜沉什么也没说,抱起酒坛猛灌起来。

    熊悦看得开心,一边给他鼓劲一边嘲笑道:“颜兄,你真是个耿直的人。”

    食案上的小菜早就吃得一干二净,三坛空酒坛东倒西歪地滚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