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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如帮佣一样忙里忙外的少女是他的妹妹,那么适才于二楼窗口探出头来骂街的女子,便是他的嫂子了。
苏锦瑞心里冷笑,脸上却不露半分,因为她从那男子略有诧异的表情看出,不仅她认出了他,他也认出了她。
认出了就不好装作不认得,苏锦瑞抿抿嘴唇,站直了身子。
“原来是苏小姐,不知可是西关苏家?”那男子明知故问。
苏锦瑞似笑非笑地颔首。
“哦,那真是巧,敝姓叶,叶棠,祖父与苏老太爷曾为八拜之交,那日我登门拜访过,见过一面,不知您是否记得?”
怎么会不记得,真是想不记得都难。苏锦瑞嘴唇一勾,浅笑道:“原来是叶家少爷,贵府就在此处?这位小姐,是令妹?”
她是故意的,“贵府”与“小姐”等字咬得极重,叶棠脸上顿时多了三分疏远,客气地到:“正是舍妹,妹妹,这位便是与咱们家世交的苏家大小姐。”
叶小姐怯生生上来问好,苏锦瑞笑着应道:“今日赶巧了,我们府上要雇个养花的丫鬟,家在此地,我替祖父来掌掌眼,省得被那些黑心肠的骗了。却不曾想倒遇见了令兄妹。既然是叶家小姐,那适才真个冒犯了,阿秀女,把你那把铜子收起来,叶小姐是与我一样的人,哪能让你给赏钱?别失了礼数叫人笑话。”
阿秀女撇嘴,不以为然地收起铜子。
叶小姐倒不好意思了,她局促地捏住围裙,小声道:“也没,没什么的,原是我泼水没看人,我……”
她似乎连说句囫囵话都要集中正待说话,却听一阵急促的下楼梯声,一个女人忙不迭地尖声道:“都堵在那干嘛呢?小妹哦,眼瞅着晌午就到了,你这衣裳才洗了一半,灶上还是冷的,想让一家人饿肚子还是咋的?要不要嫂子给你雇两个丫鬟,一个专门伺候你洗衣裳,一个专门伺候你淘米做饭啊?哟,这不是二叔嘛,稀客啊,这头家你可终于舍得回来了?整日的不着家,我做嫂子的也不好打听你去哪,想来你找着正经营生做了?那敢情好,快跟我说道说道,我也好跟左邻右里吹下牛,沾点光,如果这个月房租您能掏腰包,那我立马回去给爹娘上多一炷香……”
她连消带打,几句话便将叶家兄妹说得灰头土脸。苏锦瑞差点没憋住笑出声来,有这么厉害的嫂子,她讥讽叶棠那几句简直算不得什么。可她热闹没看成,下一刻叶大奶奶便将炮火轰到她身上:“哟,这不是那位什么大小姐吗?怎么您主仆二人贵脚还站在我们这贱地舍不得走啊?别是讹鞋子钱不成,又想讹其他的吧?”
叶棠终于忍无可忍,低喝道:“大嫂!这位是苏家大小姐!”
“什么苏大小姐,咦,苏大小姐?”叶大奶奶眼睛一亮,“那个苏家?”
叶棠别过了脸。
“哎呦,您就是苏家大妹妹啊,哎呦哎呦,这叫怎么说来着,大水冲倒龙王庙,自家人不认得自家人哟。”叶大奶奶拍手一笑,过去亲亲热热想拉苏锦瑞的手,却见苏锦瑞牢牢将手揣在毛皮手笼里,她不好上前将那手拉出来,便顺势转了方向,扶住苏锦瑞的胳膊笑眯眯道,“百闻不如一见,瞧瞧这仪表,这做派,可不就是个千金大小姐,哎呀,嫂子我有眼无珠,今天差点冲撞了你,还望苏大妹妹看在咱们俩家世交的份上,别跟嫂子一般见识啊。诶,贵客临门,蓬荜生辉的,怎么能在这站着,快请家去坐坐啊。”
苏锦瑞心想这妇人倒会说话,自己一下从“苏大小姐”变成“苏大妹妹”,她一下成了自己“嫂子”。这顺杆子往上攀亲戚的本事,倒让苏锦瑞不觉嫌恶,反而觉出几分新鲜,要知道在家里,便是与二姨太苏瑞珍唇枪舌剑,可彼此都得讲究个技巧,不惯这么直来直往。如今一听叶少奶奶这直白的土话,方觉不讲规矩的人原也有她来自市井的野趣,又能屈能伸,玩转起歪理来也能自圆其说,把苏锦瑞看得兴味盎然。
再一看,旁边叶棠那幅皱眉冷峻,又不好发作的模样,苏锦瑞便更觉有趣了。她晓得这男子是穷得来偏剩三斤硬骨头,想是看不惯自己嫂子这种踩高捧低的做派,觉得她在外人面前丢了叶家人的脸。叶棠越是憋气,苏锦瑞便越是有种赌气般的高兴,她挑剔地瞥了两眼,心道就凭你这莽夫模样,贫寒家境,加上这么个泼妇大嫂,窝囊小妹,住在这月租低廉,环境恶劣的怀仁巷,竟然也敢肖想我苏家,真个癞□□想吃天鹅肉。
“苏大妹妹啊,有道是有缘千里来相会,你想我们叶家千里迢迢地迁回来,与你们是故交,你又好巧不巧来我们家门口,可不就是有缘?赶紧的,上楼坐坐,嫂子给你寻些打北方带来的新鲜玩意儿,包管你没见过……”
什么叫“有缘千里来相会”?这叶大奶奶还真什么话都敢往外讲,她话音未落,阿秀女已经黑了脸,狠狠咳嗽了一声,苏锦瑞却掌不住噗嗤笑出声来,一旁的叶小姐窘得恨不得地上有条缝钻进去,叶棠却脸罩冰霜,沉声道:“大嫂!”
叶少奶奶讪讪地闭了嘴,苏锦瑞也唬了一跳,可随即一想,原来这叶二少还要脸啊,那更好了,怕的是你不要脸,但凡你还要这张脸皮,那可就对不住喽。
她自手笼里伸出手拢了下鬓发,不作声色离叶大奶奶远了一步,抿嘴笑道:“这位叶家少奶奶,咱们还是慢点论辈分的好,我一个姑娘家,家里头但凡来个亲朋戚友,也轮不到我出面应酬不是?不熟就万不好乱叫的,该怎么称呼您呀,该尊称您什么呀,这可半点不能出错。不然回头家去长辈们晓得我乱了规矩,那可是要责罚的,叶少奶奶看着就面善心慈,想来也不会叫我为难不是?”
叶大奶奶虽泼辣,可她到底往来的都是怀仁巷的人,极少见苏锦瑞这般便是要拒人千里,也得拿漂亮话兜着的,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怎么回合适。
她不知道说什么合适,苏锦瑞却不会,她眼波流转,笑意盈盈地接下道:“说来说去,叶少爷到底算登过我苏家的门,想来苏家叶家,故交的情分是错不了。今日我来都来了,总不好就这么甩手走。这样吧,我们府上有规矩,一向来所有的乡下亲戚,外省故交,一旦登门都会留饭留茶,好好款待。可不巧,那日叶少爷去时,我们府里正乱着,也不曾留您下来,真是有失待客之道,叶少爷见谅啊。”
叶棠狐疑地看她,显示摸不着她话里真正的意思。
苏锦瑞笑得仿佛有些不好意思:“既然有意要致歉,我总得有些表示才对。虽说论理轮不到我来多事的,可谁让家里怠慢叶少爷在先,我呢,又跟叶小姐有缘在后。要不然适才那一盆水,怎的早不泼晚不泼,偏生我走过的时候便泼,叶少奶奶先前说什么来着?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