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宁
今天是归宁的日子。一早无尤就醒了来,看看一侧睡得正香的林善信。蹑手蹑脚的下了床,披着一件衣服,悄悄地出了屋。转进了水红和以蓝的房子,两个人都起了。看见无尤先是吃了一惊,然后忙伺候了起来,去把今天的要穿的衣裳找了来。水红已经利落的帮无尤换了药,看了下,说没啥事儿只是还是要小心。
拾掇好了,无尤带着水红往院子前侧的小厨房去了。故明园设有自己的小厨房,多是做一些临时的糕点,和热些冷却的饭菜而用。无尤看了看,虽然不是多大,但是东西都还齐备。锅里的白粥已经翻滚了起来,无尤本要动手切南瓜的,水红一把抢了刀,笑着说今儿切不能伤了呢。按着无尤的要求,把南瓜切成小丁,下入白粥中。无尤放下一个大瓷勺进了粥锅里,轻轻的摇晃着。
无尤知会着以蓝,煮熟的咸鸭蛋要用刀背压扁了才好。以蓝一压,蛋黄的油喷了出来,正挤在了下巴上,那样子滑稽的很呢。惹的其他人都笑了起来,水红走过去帮她把蛋黄和蛋白剁碎。水红把剁碎的蛋白蛋黄混合了下,装进了一个四边的小圆盘里。无尤还在搅拌着白粥,一边晃动着,一边瞅着南瓜丁有没有融入进去。一直到南瓜丁丁都散成了丝状,才灭了火。
水红从提盒里取出嫁妆里带来的子孙对对碗递给无尤,接过后,无尤用瓷勺把南瓜粥盛了出来,白的粥面上飘着橘色的南瓜丝,煞是好看。以蓝把剩下的粥盛进了一个粉彩的小食罐里,把罐子、两个碗、那盘咸鸭蛋碎一起放进了红漆提盒里。门口的使婆子看着无尤一行人要出来,忙散到一侧把门让开了。其中一个使的婆子看着无尤的眼神有些惊异,怎么都没有想到新少夫人会自己下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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拎着提盒进了屋子,林善信刚刚收拾好。正拦住紫杉要自己系无尤给绣的荷包。看见无尤拎着食盒进来,嘟囔了一句,惹的紫杉脸色一变。“一大早就不见人影,这新夫人当的。”
“夫人一早就起来给姑爷做吃的去了呢。”水红一边摆着吃食一边说着话。
“夫人可真是勤快,咱这府里还没有主子自己下厨房的呢。”紫杉不不阳的来了那么一句,明里暗里的在讽刺无尤是小户人家的孩子。
以蓝不满意,刚要顶上去,却被无尤拦住了,笑嘻嘻的道:“紫杉姑娘说的是,以前我都是在家想起就早起给爹娘做点清淡的小粥,本想着在这边也算是自己个的家了,就想着也给相公做一点。还是我不周到了。姑娘是那边教出来的,自然要比我周全一些,若是以后还有不对的,烦请多提点着。”
无尤一番话说的紫杉顿时哑了,紫杉本想着要给新夫人一个不爽利,倒是被她的一番话噎的哑口无言了。脸上一阵的青白。
林善信本想先回应的,不想无尤自己倒应付了起来。他看了看紫杉,没给她好脸色,道:“都出去吧,准备下,一会儿还要出门。”
紫杉一听这话,就带着小丫头下去了。水红和以蓝也快步闪了出去。
善信坐到圆桌前,看着两碗南瓜粥,和一盘碎鸭蛋,不自觉的上扬了下嘴角。示意无尤也坐过来,无尤只站在一侧。
“屋子里就咱两人,没啥可拘礼的,同桌吃就好。”善信拍拍一旁的凳子道。
无尤坐了下来,用小勺挖了一点咸鸭蛋碎,撒在善信面前的粥上,道:“试试看,我爹是喜欢的。”
善信一听,端起来,舀着吃小粥。一口下去,南瓜的甜糯完美的融合着粳米的素雅,加之剁碎的咸蛋,味道刚刚好。不知觉胃口就开了,连吃了两碗。才发现无尤只吃了一碗便不再吃了。善信侧头看了下无尤的小腰,摇头,这样吃怪不得不长胖呢。
收拾好了桌子,等着元香那边点算好,就可以出门了。无尤整理着善信的衣裳,刚才坐着有些地方褶了。无尤一点点的撑着,细细的弄。林善信低头看着她认真的样子,突然一手猛的把她圈住了,正楼在腰上,“这也太瘦了些,以后怎么生娃娃呢?”
无尤腾的一下脸就红了,忙用手推他,“你看,你看,又褶了。”
善信被无尤那娇羞的样子弄的大笑不止。
这时,有容在门外叫道:“少爷点算好了,已经装上车驾了。”
善信一听,这才放开在腰上的手,拉起她的手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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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门的时候,又被公婆叫去,一阵的问 ,一阵的说,好一会儿了,才放两个人到了门口。两架马车,后一辆显然是林善信给新岳父母带的礼物。有容已经拉开了马车的帘子,等着两位上去呢。林善信猛的两手放在无尤腰间,一把就把她举上了车。她一直到林善信进来,还惊魂未定的。半晌才用手捶打善信,善信只是把她不安分的手握在了掌心。说也怪,无尤的心竟渐渐的稳了下来。
马车一路沿着当初迎亲的路行驶着。这个是老习俗,说回门当天一定要走迎亲的路,叫不走二路。外面水红叫着问那边是伯伦楼,要不要去买点袁氏喜欢吃的糕点呢。善信给拦住了,说都带着来了呢,不用多买了。一路到了纪家住的胡同口,林善信兴起说要一路走回去,无尤拗不过他,便随着了。
两个人手拉着手走在前面,后面水红、以蓝、元香、有容和其他的人随着。纪家所在的胡同在城东边,是一条小胡同儿,仅容的下两辆小车并列着。灰墙灰瓦的,映着胡同里已经落叶的老树,倒也别有一番情志。走不远,就看一个朱漆如意门,门上一对六角形门跋,中间凸起垂着柳叶形的坠子 。门微留有一缝,林善信走上前轻扣门环。门支啦一下被打开,就看见小元探出头看,一看见无尤。忙柔柔有点迷糊的眼睛,冲着里面大喊:“小姐、姑爷到了!”
无尤推开门,带着善信走了进来,水红招呼着后面的人往院子里搬东西。无尤带着林善信进入二道门,踏进主院。袁嬷嬷已经迎了出来,抬眼打量着新姑爷,这手这会儿还不舍得松开呢。袁嬷嬷掩嘴笑了笑,忙把两个人往北屋正厅里带。两个人进了正厅,纪守中和袁氏已经坐在屋里的正座了。
林善信进屋的时候就看见正厅上的匾额写着:诗书传家。他虽不是第一次进来,但是却是第一次看的这么仔细。进来这一小段,他已经把周边尽收眼底,简单的小院,没有多少的装饰,顶多游廊上有些暗八仙的画。但是却收拾的格外干净清爽,看得见的地方都辟出了小土地种着些花草,只是这个季节多都凋谢,除了几株菊花还争艳。若是在春天,这个院子必然是百花开放,好不惬意。
两个人行了礼,递了茶。袁氏随意的问着林善信这两日的生活,他一一应答,接着就被纪守中叫着去了书房。袁氏拉着无尤问长问短的,还拉着看当日给带上的镯子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无尤笑着回应很好,不要娘亲担心。袁嬷嬷已经把送来的礼,打点好了,跟着以蓝把部分礼品分给了邻里。
留着吃了顿饭,席间纪守中给大家散了规矩,都一起坐了。笑着说:小户人家不要那么守礼。为用看着林善信对妹妹的态度,多少脸色缓和多了,不再如一进门那个样子。纪守中开心多喝两杯,席间对着林善信说:这个女儿是个宝贝,要好好疼着云云的话。袁氏笑着给林善信讲:纪守中高兴才喝酒,一喝酒就必然胡言乱语的。林善信倒是饶有兴趣,头一次看见臭脾气的纪御史这个样子。
一顿饭吃的还算和睦。袁氏拖着还要和林善信下棋的纪守中往内院去,无尤歉意的笑笑。林善信说想转转院子,水红本说要陪着,善信说随意看看自己走走就好,就随了他去。
转了一圈下来,这个院子还真是小,但是却有一种不能割舍的温暖。林善信也不知为何短短的一圈会给他这么深刻的感觉,也许贵在这里每个人都很真,每一个笑每一句话,都踏实。往主院走去的时候,正看见无尤坐在倒座楣子上和纪为用说着些什么,无尤的笑,很柔和却又很放纵,是这两日他一直未看见的笑容。也许这个院子真的有这种力量,让人会莫名的踏实安心。
“三公子来了!”为用淡淡的说着。
林善信,道:“叫我善信吧。”
无尤盯着哥哥,微微的示意,为用自嘲的笑了下,伸出手拍了下善信的肩头,放开。“我这个人别扭,对大家的公子多少有偏见的。”
“我早就晓得,从你那次来送回礼,我就晓得了。”善信坐到无尤身旁,“我做不了什么保证,我只保证在我看的见她的时候,她是全须全影。”
“那便足以。”为用轻弹了下无尤的脑门,“他若欺负你,你还有哥哥。”
“大舅子,你倒是给我点面子!”善信一把搂住无尤对为用笑着说。
……
林善信这一日的面子为无尤撑地足足的。头天晚上林元机就叫了善信去屋里训话,说归宁之日对无尤和纪家都是一个大日子。无尤在林家过的如何,纪家必然是在这一刻盯着呢,所以说什么话做什么事情都要先三思而后行。不能让纪家挑出个错儿来,也不能丢了林家的面子。一顿的耳提面命,让善信好不头疼。林善信毕竟是安国公的孙子,这点大家的风度还是有的,必然不会失了样子。
加之无尤又是一个报喜不报忧的主儿,就算有点委屈也宁愿自己扛着。过日子的事情,外人本就不好参与,好与不好还是自己的事儿。无尤也是头一晚上好好的给水红、以蓝说了,不许到纪守中和袁氏耳朵旁嚼舌子。
无尤心里如是想,终于能回去看看,总不能让这些琐事扰了双亲的好兴致。嫁都嫁了,这个林善信也不是那么的不堪,不如花出辰光来好好相处,而不是为两家找这些没必要的麻烦。爹爹纪守中本就和安国公政见不合,若是再知道这两日自己在林家的情况,必然是要暴怒的。儿女啥叫孝顺,既然不能承欢膝下,能做的就是不让家里为之忧心了。
无尤晓得今儿林善信对她是给足了疼爱,不论是不是装出来的,至少也让她的心愿达成,这点上她是感谢善信了。这个男人至少对人对事是有分寸的,这样就足够了。
“无尤,我们该回去了。”善信拉着无尤的手,走到大门前,无尤还在往内看。袁氏对着无尤挥手,纪为用站在袁氏身旁。
无尤回身,对善信点头。
看着无尤憋着的红眼睛,突然就心生了不忍道:“等过了月,只要想回来就可以回来了。”
无尤随着善信跨过大门门槛,对着袁氏挥挥手,抬头看善信道:“我们回家吧。”
“好,我们回家。”
“无尤,我们该回去了。”善信拉着无尤的手,走到大门前,无尤还在往内看。袁氏对着无尤挥手,纪为用站在袁氏身旁。
无尤回身,对善信点头。
看着无尤憋着的红眼睛,不忍道:“等过了月,只要想回来就可以回来了。”
无尤随着善信跨过大门门槛,对着袁氏挥挥手,抬头看善信道:“我们回家吧。”
“好,我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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备注:
(1)全须全影:老北京的旧话,类似全须全尾,完整无缺。
(2)归宁说白了就是秀恩爱去,女子不好在自家人面前说委屈的。归宁当日,有的地方习俗是要新媳妇给家里人做一顿饭的。 省略了,就让无尤给林善信做了一顿白粥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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