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下)
见允祹脸红一阵白一阵,富察氏头痛地抚着额,也不知这个小堂妹吃错了什么药。不过,“爷,云珠说的也有点道理,三阿哥再这么下去,难受的可不止他自己,皇上表面不显,心里头何尝不痛苦,这也是他的骨血……是我们爱新觉罗家的孩子,抛开皇子身份,好好跟他谈谈。”
“就是啊,就算这些都是我胡乱猜测的,可让他们见上一面总是好的,也免得、免得将来后悔……”七情郁结,药石无医,除了自己看开,什么办法也是没用的。
允祹瞪了云珠一眼,叹了口气,“这半年多了,我们说的还少吗,他听不进去有什么办法?皇上,也不是那么容易……我只怕他们一见面又顶起来。”皇上也罢了,这弘时也不知怎么养了一副牛子。倒霉的是自己,夹在这父子之间,想过个太平日子都不行。
“你们说话太婉转啦,听的人本就心结已深听着这不着边的话自是跟浮云一样没半点印象了,对死脑筋的人,就得直白点。”最好言辞如刀,一刀劈开他的大脑……不过皇上嘛,云珠看允祹的眼光就有些同情了,“至于皇上,关起门来你们也是兄弟,这也算是家事,该说的时候您尽管说,他恼就恼了,难道为着他恼就什么都不说?”
有机会教训他们的冷面四哥,估计连姐夫这种温文人都蠢蠢欲动吧?瞄一眼,果然在姐夫眼中看到一闪而过的兴奋光芒……囧,雍正皇帝,您那张“道德真君”的冰脸到底给了多少人怨念啊。
屋外雍正周身寒气不要钱地直往外飙,自己堂堂一个皇帝、一个哥哥,让弟弟训了像什么话?!富察家的丫头胆子挺大啊,敢这么教唆允祹……倒有了点几年前坚持李荣保辞官的气。
想到前几日从皇后那里听到的这丫头写的两首菊花诗,那时就不觉得皇后给予她“气高洁、目下无尘”的说法能概括她的情,从粘杆处送上的资料虽然能看出她素日的娴静温婉,可在大局上,当断则断当舍则舍的魄力可是连许多为官多年的男人都办不到的。
人有多面?说的不错。
跟来时一样,他转身离开,出了正院,他对躬身候在一旁的镇国公府大总管方得厚道:“三阿哥住哪儿?带路。”
“嗻。”从刚才皇上不让通传就进正院起方得厚就提着心,此时见皇上面上依旧不见喜怒,气息却温和不少,不由安了大半个心,小心地随在苏培盛身边指引道路。
……
外头的气息消失了?就这么离开了?难道他来不是想看三阿哥么?云珠眼中闪过疑惑,遂又放开,反正是尽人事了,他们爱新觉罗家的事她犯不着干预太多。
她已确定了来人定是雍正皇帝,除了他,谁能在镇国公府来去自如,府上的奴才吭也不敢吭一声?!
呵呵,如果皇帝觉得自己不够温恭娴静不配为皇子福晋那可就再好不过了,配给哪个宗室勋贵她都觉得比乾隆好。
这小丫头觉得自己这日子过得还不够胆战心惊是吧?允祹肃了脸道:“这事儿我心里有数,你这丫头虽是好意,可要知道这世上别有用心这辈不少,这些话——”
“出了这门我不会再说的,姐夫放心罢。哎,这汤快凉了,要不让易芽去厨房提些温的来,再带些点心?”
“也好,你这丫头别的不说,这膳食调养上确实有一套,你姐姐这两年身子可强了不少。”
“云珠可不敢居功。”云珠盈盈浅笑:“主要是姐姐真心想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跟姐夫白头到老呢。”
“又乱讲话。”富察氏外表看起来不过三十余岁实际年龄却已三十八了,听了这话脸上也感觉一阵**,朝允祹道:“爷快去吧,过了点就不好了。”
“嗯。”允祹好笑了觑了她一眼,心中一动,多久没看到福晋这副模样儿了?走出屋外,一阵秋风扫过,想起弘时,又想起自己年已不惑却膝下凋零,福晋连殇二子常年吃斋念佛,心中一阵恻然。
“主子。”贴身太监刘禄走近低声道:“方才皇上来了,在屋外站了一会儿。”
允祹一惊:“人呢?”回想刚才并没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但也难保皇上对云珠的印象变坏……思及明年就是选秀,允祹心中有些担心起来,自己内务府总管事务的职位若未免去就好了,至少选秀时能护着些。
“往三阿哥那儿去了。”
允祹闻言彻底放下了心。脸上现出一抹微笑,看来皇上是将那些话听进去了……至少不会怪罪云珠了。“去,到兰园找易芽,给三阿哥送些热汤和点心。”
“奴才这就去。”刘禄心领神会,躬身去了。
丫头,运气挺好。回头瞟了偏厅一眼,允祹背着手,缓缓朝书房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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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兰院描了会儿字,又将昨日画了一半的《秋庭观绣图》继续绘完。
“姑娘。”素问进来禀道,“国公爷有请。”
姐夫?不会是三阿哥又出什么幺蛾子吧?“知道了,东西先放着,我回来再收拾。”她朝一边的小丫环说道。
“是。”
云珠进了里屋,灵枢已经挑了套浅粉色锦缎旗袍并一件深粉色坎肩儿出来,云珠利落地换上,素问快速地给她重梳了个辫子,头上的髻却只略整了下,云珠挑了支红宝石攒成的珠花戴了上去,与衣襟处绣的那几枝紫红色的梅花相映成趣,清雅柔和里添了几分神贵气。
到了正院,她便觉得不对劲,一路的奴才个个低眉敛目地大气儿不敢出……莫不是那位并没有走?
心下定了定,她放缓了脚步,进了大厅。果然,尽管没穿龙袍,可那明黄色的腰带还在呢,那凛然的威压也不是普通人所能有的。
“奴婢富察.云珠叩见皇上,皇上万福。”云珠完美地行礼参拜。完了,又给一边安坐的允祹见礼:“云珠见过姐夫。”
允祹睨了她一眼,唇角微勾,小家伙挺聪明的。
凭什么对着十二就行家礼喊姐夫,对着自己就大礼参拜喊皇上?!雍正有些不高兴地盯着云珠,发现这丫头一举一动优雅而自然,娴静又不失少女的俏皮,恭敬而无半丝萎缩拘束之态,五官气质清雅如枝上玉兰,不由又有几分高兴,李荣保生的好女儿呀,难怪马齐还有十二这么宠她……
家世好,容貌才情不错,品也佳,再过一年,自己可不就能名正言顺听她喊“皇阿玛”了?马齐和十二再怎么疼爱她也只能干瞪着眼嫉妒了,哈哈。
这么一想,雍正的声音也缓和不少:“不必多礼,坐。”
“是。”半坐在下首的绣墩上,云珠目光四十五度角地直视着眼前的地面,一派沉静。
雍正见她雍容自若,端静自守,心中暗自点头,问道:“今年几岁了?在家都做什么消遣?”
云珠一一答了,又听他说道:“你父亲的身体养得不错啊,听说都是你的功劳?”
“奴才不敢。”云珠顿了下继续回道,“父亲的健康好转虽然与奴才孝敬的汤膳有些关系,可也需父亲每日不间断的散步保养配合,不然奴才也是不能的。”
“嗯,他自然是配合的,女儿让他辞官他也二话不说就照做了。”雍正语中说不出的意味。
哪有二话不说地照做?她磨了好久好不。
也不管雍正什么意思,她璨然道:“那是,休息是为了走更长远的路,只有保得有用之身才会有机会报效皇恩,为大清做事。”
雍正愕然,没想到她回答得这么“理直气壮”让人挑不出半点错来。
回答得漂亮!允祹眼中含笑,瞄了眼兀自沉思的皇帝,心想,小丫头不会是在提醒四哥那可怕的工作劲儿吧?!
休息是为了走更长远的路?雍正眯着眼,看着眉眼含笑清浅如水的云珠,不清她是不是借此在提醒自己……想到她的玲珑心思,也罢,承她这个情罢,难得她小小年纪不惧安危地关心弘时和自己,要知道,弘时目前的处境就连宗室也避如蛇蝎深怕受连累,更别说自己这个被扣了不少骂名的皇帝了。
“你不错!”雍正难得地夸奖,“在你姐夫这儿多住些日子吧……能爱乌及乌很好,有空儿,也怡亲王府走走,你那个交好的族姐不是弘暾媳妇儿吗?”说着,起身走了,他也是很忙的,今天已经花了不少时间在镇国公府了。
云珠郁闷了。
她可不傻,什么爱乌及乌,皇帝的意思不就是让她顺道给三阿哥调理一下身体嘛,还有族姐从自己这里要去了不少膳食方子使得弘暾的身体大有起色的事儿皇帝肯定知道,他还让自己多往怡亲王府走走是打着让自己帮一下怡亲王?
历史上的怡亲王允祥是在雍正八年去世的吧,劳过度外加鹤膝风?怡亲王这病很久了,多少本领高超的太医都不能完成的任务自己哪有把握啊?
——此时的云珠还不知道,由于她的出现,不仅改变了弘暾英年早逝的命运,连带着允祥的身体也在膳食的调理下比历史上的好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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