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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只

      听了我说话,画一尘倏地收起笑意,不再欣赏美景,拿着手中长叉朝前走去。我跟上他,问:“你走的这么坚定,难道知道哪里有野猪出没?”

    画一尘道:“野猪喜欢在密林里觅食,越黑它们越有可能出现。”

    春天树上并不结果,但是积雪融化的枯叶丛里埋着许多过季的果子,一开始是我提议掏果子引诱野猪出没,画一尘并不赞同,我便自主的专注于在地里掏着果子,过了一会儿,画一尘那边也传来扒拉叶子的稀松声。

    哎,可真是个别扭的人。

    稀松声过后不久,身后又传来另一种怪异的声音,再度好奇的扭过头去,看见那柄叉猪的叉子被扔在地上,画一尘立在那里,地上层层叠叠的叶子被他使出的掌风卷起,不多时,他站地的周围已经空出一个圆。接着,他蹲了下去,一捧一捧的将散栎果堆起来。

    这方法看着挺管用,于是我也学着他的样子,轻放掌力,不多时,我们就收拾了一大堆栎果,我们把堆好的栎果运进了一处不见天日的暗地里,堆着堆着我想起一事,随口问:“喂,当年你在山下也是像这样埋地瓜的吗?”

    画一尘动作骤停,半晌,他愈加低沉的声音传来:“与你有关?”

    我哑口,只得赶紧扯开:“地瓜还挺好吃的,你喜欢生吃还是烤来吃啊?”

    我确定我没有任何恶意,我只是单纯的想和他讨论这个话题。如果他说他喜欢吃烤地瓜,我会考虑下次诱拐他一起出去偷地瓜吃。但事实是,原本蹲在地上的他却突然站起身,纵身一跃,飞上了一棵参天大树。

    片刻后,他还在上面说:“如果想在天黑前抓到野猪,你最好尽快找个地方躲好。”

    被这乌鸦嘴说中,结果那日直到夕阳西下,我连野猪毛都没看见。晚饭李师姐会亲点人数,我却不能再等。下山之时,我不由有些沮丧。烦闷之余看到身旁的画一尘,我毫不犹豫的把他云淡风轻的样子看成幸灾乐祸,于是,我愤声开口:“喂!”

    身旁那人依旧是那样的表情,像是本没有听到我的话。这无疑让我更加气愤,再开口时我已经不怕得罪他:“野猪爱吃栎果是你说的,野猪喜欢在黑暗里觅食是你说的,躲在树上也是你说的,你现在说说,为什么我们会失手?”

    他终于皱起眉头看着我:“你是什么意思?”

    “我说得不明显吗?!这都怪你!谁叫你什么都不懂还摆出一副有成竹的样子!”我想着要是我是跟楚师兄出来,一定不会这样空手而归。而且就算空手而归,楚师兄也绝对不会这样看着我不开心还更添我堵的,他也许会一路和我说个笑话什么的,总之不会像现在这样。

    “你在无理取闹。”

    “……”我及时遏制住了自己可能会引来他愈加认为我无理取闹的话,可是,我心里的憋屈一点没少,这股憋屈让我不自觉的萌生出一股想打击报复他的心理,思维到了这里,我的话也已经出口,“是啊,我是无理取闹,理都在你那边。如果今天是楚师兄带我来,今天我就绝不会在你面前无理取闹。你武艺比不过楚师兄……”

    “马蓝!”画一尘喊我名字的声音很大,响在山道里,又飘去远处,转了个弯,回音入耳。

    他紧紧的盯着我,眼里闪烁着怒火,他的口也剧烈的起伏着,我真怕他突然就运气朝我劈来。然后我开始有些后悔,输给楚师兄大概是他的死。可是,心里已经觉得抱歉的我却只能无言的悄悄退后几步,然后丹田里猛沉一口气,飞快朝前跑了几步后,兔跃离开。

    那日之后,整整两个月我再也没见过画一尘,因为他本没来过师傅的寝居。我原本一直以为他是不愿意再与我在同一个院子里而另辟了地方练武,直到那日午饭之时,李师姐被大师伯召去栖霞时,有人提起画一尘。

    “听说游龙的画师兄以前是抱佛寺的弟子。”说话的是一位比我大,却比我晚两年上山的师妹。黄师姐早在去年秋天下了山,这八卦的掌舵者就成了眼前这位吴师妹。

    这位吴师妹喜欢挖事的格自上山起就得到黄师姐的喜爱,黄师姐不仅将自己在乐山所有的情报人员都介绍给吴师妹认识,还手把手教会了她怎么做一个优秀的掘事人。在挖掘轶事奇闻这个领域,比之黄师姐,吴师妹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她的嗓门可着实比黄师姐有吸引力多了。今日李师姐不在,她不加收敛的独特嗓音很快引起饭堂百来号人的注意。

    有人问:“乐山不是不收其他门派弟子的吗?”

    吴师妹微微一笑,单掌一拍饭桌,把与她同桌吃饭的师妹们都吓了一跳,拍完她又耸了耸眉说:“这就是关键所在。我记得黄师姐和我说过,画师兄上山的时候二师伯是极力反对的,最终也不了了之。据说从中斡旋的人是三师伯和大师伯。”

    有人问:“那画师兄是要回抱佛寺吗?”

    吴师妹:“这个,可就要等抱佛寺的客人走了才知道。我听栖霞的一位师兄说,抱佛寺的人可张狂了,一来就要拉人比武,虽然都输了……”

    “啪!”打断吴师妹的是双筷子,是双被拍在桌上的筷子,而筷子的主人,是易水相。

    我扯了扯一直沉浸在菜色里的木木师姐,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等待着易水相的爆发。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易水相与抱佛寺的关系应该不简单。

    “吴师姐,饭可以乱吃,话不要乱说。如果你忍不住想说话,就还是多吃些饭塞嘴吧。”

    我却不知道易水相长得惊为天人的样子,竟然能说出这样厉害的话,看来美人也不是好惹的。

    凭我的经验判断,这二人必是有旧仇的,肯定互相都看不顺眼,寻着一个李师姐不在的时候闹开而已。

    这边吴师妹被大大扫了面子,脸上也露出些微的怒意:“易师妹,我说了什么话碍着你了?吃饭还不够你忙的吗?爱说什么是我的事,师姐师妹们爱听我更要说。你不要仗着自己貌美就以为个个都得让着你,我们又不是男人,不稀罕美色。”

    易水相起身,“哼”了一句之后道:“抱佛寺的弟子从来不输于人,即便输,也轮不到像你这样的人在此说三道四。”话毕,拂袖而去。她尽管说过这样尖锐的话,离去的背影还是很美的。

    我支颔看着走入阳光里的她,叹道:“还真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啊。”

    木木师姐被我老气横秋的话吓了一跳,推了我一把之后低声问:“她为何要这样生气?”

    我把手掌心里的脑袋转了个方向,直勾勾的看着木木师姐,她的脸还是圆圆的,上面一对明亮的眼睛迷茫的看着我,我说:“看来,你也没长大啊!”

    难道只有我一个人长大了,看得出易水相这样生气的缘由,看得出易水相这样沉不住气又易怒是孩子气的表现?

    李师姐很晚才回来,通报了一些琐事后就放我们去修晚课。我打着灯笼去师傅寝居的一路上都在低头想着昨天打坐时身体里的一些奇特变化,想着我是不是又在无意之中触到了一个突破口。然后,就在师傅正室门口我抬头的那一刹,两个修身而立的身影突然撞入我的视线,我吓了一跳,极自然的发出一声悬疑的惊叹:“呃啊?”

    此时月光明亮,我不用灯笼也看得清大师伯和画一尘脸上那种相同的肃穆。大师伯看着我说:“马蓝,随我进你师傅房来。”话毕,一袭白衣赛雪的大师伯转身推开了正房的门,画一尘随之进入门内,很快点亮了屋子里的蜡烛。

    我把灯笼挂在门口,随后而入。

    大师伯在师傅常打坐的那块蒲团上坐了下来,示意我和画一尘在他对面坐下。

    坐定后,大师伯便开始直直的看着我,脸上那股肃容不仅未消尽,反而愈加深重,他这样的看着我让我不由自主的想到几个月前的那个冬天我在密林里遇见他的事,我想着他是不是当时就发现了我,此时是来找我算账或者警告我或者是干脆杀我灭口……

    “马蓝,你三师伯马三愈待你如何?”大师伯突然沉声问出这个问题,及时拉回驰骋中的我过于丰富的想象力。

    我认真的看着大师伯,点头道:“马师伯待徒儿非常好。”

    大师伯又是直粼粼的看着我,我觉得他是在打探我的虚实,表情更坚定了一些,还补了一句:“比亲生爹娘待我都好,徒儿早已把他当作再生父母了。”

    大约是满意了我的答案,大师伯浅浅点头,目光在画一尘身上短暂扫了片刻后,他说:“你的三师伯,在几个月前失踪了,连你师傅也找不到他。”

    我不可抑止的做出“啊”这个嘴型,却没有喊出声来。

    大师伯继续说:“而且到现在,乐山已经连你师傅的消息都没有了。这对于乐山甚至整个武林来说都是一件大事,若有心怀不轨者把这事传播出去,乐山怕是要受难了。”

    我总觉得大师伯这番话说得别有深意,却怎么也品不出他其他的意味来。转头看画一尘,他正眉头深锁,也看不出有何蕴意。

    大师伯看着我和画一尘肩膀间的空隙继续说:“今夜急急来此是因为大师伯要交给你们一个任务。”

    “你们立即回去收拾衣物,即刻下山。”

    我当时的表情肯定是惊恐的。

    我惊恐之时,身旁的画一尘却说:“一尘谨遵师命,一定尽力找回师傅和师姑。”说完他行了个端正的拜师礼。

    我也学着他的样子,头磕在地上,等着大师伯喊我们起。

    “此次下山你们要切记,不可与外人说你们的来历。此趟任务交与你们是因为大师伯在此关头无法抽身,你们二师伯也已经去往抱佛寺友好交流去了,乐山五大掌门已经缺了三位,五师叔也不便下山,你二人算得此届弟子中的佼佼者,任务交与你们,大师伯也算放心!望你二人下山之后为人处事多加小心。都起来吧。”

    “谢大师伯!”除却对三师伯和师傅安危的担忧,我不厚道的对大师伯这个突然得我一丝心理准备都没有的任务感到兴奋,不可抑止的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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