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只
v胡大夫是个好大夫,我以为要请动他我得动用武力,没想到他只是穿了件外套就二话不说跟我走了,为此,我很是感动。
我满怀希望带着胡大夫回到客栈的时候,画一尘却不见了。那么小的房间,那么小的床,我揉了好几遍眼睛都没找到他。
朦胧的看见胡大夫往床头走去,依稀听见他说:“床还是温热的,床上有血迹,地上却没有,所以,姑娘,你要我救的那人大概是被人带走了。”
“他会死吗?”我问。
“这个老夫不知道,天命有归,这世上的人啊,命都是天注定的,如果天要你死,你今天逃得过,明天也一定逃不过,反过来也一样,老天不让你死,即便你一脚都已经踏进鬼门关了,他老人家还是会把你踢回来的。我做大夫这几十年,早已看透生死,听我一句劝,不管人死人活,你还是要好好过啊。”再接着,是一只不怎么有力的手拍在我的肩膀上,然后是关门的声音。
我从没一刻觉得这样无助过,即便离家出走,我也总是想着,反正我还是能走回去。我深深的明白,我现在正走的这条路,没办法往回走。
接下来的时间,我睡了个绵长却噩梦连连的觉,起床时已近中午,房门外的走廊上有店小二四处跑动的声音,我走出去,推开门,中气十足的喊:“小二,我要吃饭!”
我要吃饭,吃饱了饭有了力气才能去找三师伯,才能去找画一尘,才能去做想做的事情。
小二来送饭的当口,我打听清楚了大师伯要我找的那人的住处。吃完午饭赶到那儿时,那人家门大开着,里面有着黑毛大狗一直朝我狂喊,我却始终没见到有人出来。于是我不由自主的琢磨着大师伯说让我去找的那个姓虞的,会不会其实是只狗。也就在这时,我的身后响起一串脚步声,不疾不徐,颇有兴致的样子。
“小姑娘,你是看上我家赖赖吗?”这声音里带着厚重的笑意,促得我回头去看。
是个笑得很温和的中年大叔,灰布大褂,武者之气尽显。他看了看我,又越过我,皱着眉对那只嗷嗷乱叫的狗说:“赖赖,你又唬人了,小心爹不带你出去玩。”
听了这话,我隐约感觉到自己的脸有些松动,只得快声道:“请问,大叔您可是虞自秋虞先生?”
“哦?你晓得虞先生?”
那大叔正伸手给那只大黑狗舔,我看着有些紧,赶紧别开眼,道:“我大师伯顾伯平让我来找你,我叫马蓝。”
“哦?有什么信物吗?”
我先是一愣,随即想起我临走时大师伯确实交过一件东西给我,于是赶紧从怀
里把它掏出来,转个身递到他面前说:“本来和我一起来的还有一位师兄……”脑子里冒出画一尘满脸是血的样子,我又一阵紧,道,“顾师伯说你知道三师伯的消息。”
那个虞先生头也没抬就说:“你是梅四凤手下的弟子吧?”
“是的,先生。”
“第一次下山?”
“是的,先生。”
“没有人告诉过你,山下的人都是老虎,不要相信陌生人吗?”他终于回头,却是很严肃的看着我,继续说,“从头到尾我没和你说过自己是虞自秋,你张手就把信物给我,开口就暴露自己身份,你这样,”说到这里,他停住,用一种低得诡异的声音说,“很容易死。”
我的紧得不能再紧,然后我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这是我给你上的第一课,下面我们来……”他的话到这里倏然而止,我抬头看他,他正低头看我手上的东西,那是一枚土黄色的小印章。
他的目光定住,同时,他的手却有些颤抖的伸向我,声音也和动作一样:“把……把这个给我看看。”
我几乎就要给他,却突然想起他的话,又捏紧了那印章,把手收回来。然后我听见他明显的吸气声,撇去对他这举动的好奇,我认真的看着他:“我凭什么相信你就是虞自秋?”
他的眼珠子在眼眶里缩小又放大,放大又缩小,然后他闭了闭眼说:“那枚印章上刻着‘染’字,你只需看一眼就可以确定。”
我当然早就知道那上面刻着这个字,问那个问题只是觉得不放心,这位虞大叔看印章的样子太奇怪,奇怪到我觉得他会将那章子据为己有,他看起来太爱不释手了。
我还是把章给了他,我看着他用大拇指摩挲那章子,我看着他不停的叹气,然后,他突然抬头,很认真很认真的看了我许久,看得我汗毛直竖,最后问:“你刚才说你叫什么?”
“马蓝。”我答。
他点头,自言自语似的说:“怪不得,怪不得。”说完他把章子塞进我手里,“好生收着,千万别掉了。”
我实在不明白他的意思。
接近傍晚的时候,虞大叔带我逛街。他说:“你可知怎么才能最快最完成的了解这个江湖的最新动态?”
我摇头,兀自的欣赏美景,同州这个镇子看起来很富庶,沿河的小道上都种着漂亮的柳树,河里不时游过几艘画舫,有歌女在船头唱着我听不懂的歌。还有些脂粉味很浓的男男女女互相搂着经过我身边,我总是忍不住想知道他们搂在一起是干什么,但每次转过头去看都会被虞大叔狠心的掰回来。
大叔塞给我一糖葫芦,道:“小孩子不许偷看大人亲热。”
“大人一般都怎么亲热啊?亲嘴亲脸吗?”我问,我很小的时候看过王二婶子和王二叔亲热,被王二叔的儿子王小苟发现了,还没看完整就被他揍了一顿。我一直以为他是保护他爹娘,后来有一次我半夜出恭看见他趴在他爹娘房间的后窗上偷看我才知道原来他是不喜欢别人和他一起看。
我很佩服他的勇气,因为我不敢偷看我爹娘亲热。
虞大叔没有答我的话,我当他是默认,然后我想着自己有一天也要和一个男人这样搂搂抱抱亲来亲去,顿时觉得很有趣。
我真没想到虞大叔会带我来茶馆听段子,不过,最让我吃惊的还要算同州此地的说书风格。台上那位说书先生并不讲述武林趣事,而是先给台下有座位的茶客们每人发了本册子,然后才站到台子上,开口就是:“今天又到了卢某为大家讲述武林风云的时间了,刚才发的那本册子是黄家庄新印的,算得上是武林最新消息了。不过,在卢某解读这本册子之前,先要说一件事,大家都知道,前些年因为朝廷处处压制,武林平静得近乎死寂,各门派也尤为松散,虽然三大名派依旧坐执武林,那些响当当的名号依旧对江湖人士甚有影响,然而,诸位可能不知,这几年朝廷管制松下来之后,武林也是暗潮涌动,今日卢某给大家发的,还只算得上是本记载着大家都熟悉的名人之事,大家却不知道,就这几年,江湖上又多了许多高手和门派,其中有大家都曾听闻过的‘品木口非’一门,此门派的掌门人就是当年被乐山因为冒名顶替而驱逐下山的弟子楚濯。”
听客里一阵唏嘘声响起,我的尤其大,这是我几年来第一次听到楚师兄的消息。
“各位勿惊勿惊!关于楚濯此人的消息册子,黄家庄有售。”台上那个姓卢的此时此刻一点不像说书的,倒像小贩。
众茶客也只当一听,“吁”了一声之后已无人答话,那姓卢的依旧笑口大开:“卢某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诸位,为了答谢广大顾客的厚爱,黄家庄黄庄主特此昭告天下,他将以个人财力和名义在黄家庄召开武林名人见面会,不论你是仰慕谁或是想挑战谁,都可来黄家庄达成梦想。”
茶客们又闹腾起来,有人起身问:“都有些谁会去啊?”
卢先生有成竹的样子说:“但凡是各位想见到的,我们黄庄主都一定会尽力邀请。诸位还请放心。”
“黄家庄那么点地方,住得下这么多人吗?”
“这个,诸位更不用担心了,为了迎接此次盛会,黄庄主特地多建了许多客栈酒肆专供各位大侠消遣逗留,庄主说了,凡在盛会之期三日内,所有客人住店吃饭,一律八折优惠。”
我嘴里一口茶不小心喷了出去。转头去看虞大叔,他正津津有味的磕着瓜子,见我看他,他笑着说:“你说这姓卢的有趣不有趣?”
我点头,我都喷出茶了,还不够有趣吗?
虞大叔接着说:“黄石虎比他更有趣,哈哈哈哈,这种点子居然也能想得出,果然是极尽猥琐之人。”
我突然想起黄石虎好像是黄师姐的爹,出于同门之谊,我没有接过虞大叔的话。
“孩子,你不是要找你的三师伯吗?”
我被虞大叔突然转移的话题惊住,吞了口水说:“是啊。”
“我们去黄家庄。”扔了瓜子壳,虞大叔的笑意更大,“马三愈绝对会出现在那里。”
“那……楚濯呢?”我几乎是下意识的,飞快的问。
虞大叔的笑意戛然而止,认真的看着我,过了半刻,他大概在我脸上发现了什么,点头说:“凭我对黄石虎的了解,他会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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