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在身大姐后悔
姚氏哭哭啼啼地将东华扶到了床上,东华只觉得后背火辣辣的疼,新受了伤只能趴着。小玉将她已经破碎的外衫脱了下来,又端了盆清水,用毛巾蘸了轻轻擦着她后背上的血。
东华只觉得小玉手里的毛巾变得和那竹条一样破梆梆的,碰到后背的伤口上一样的疼,不由呲牙咧嘴道:“疼,疼,小玉你轻点儿。”
姚氏用帕子抹着眼泪,骂道:“活该!你还知道疼?以前那般明伶俐,出了事就去你大伯那搬救兵,怎么这次闯了那么大的祸就直接跑回来了,也不说去那儿躲一躲。”
她人在后院,听说王神童父母找上门来,东华受了家法,就急忙冲了出去,关于细节也并不是很清楚,只知道自己女儿大概是伤了王书礼惹王家不满结果王家找上门来。
东华脸都痛得变了形,哼哼唧唧地道:“我也不知道他怎么就伤了啊,我只是推了他一把就跑了。果然读书人都娇气,个个弱得跟个黄豆芽似的。”说着又吸了口冷气,叫道,“小玉你轻点儿!”
开始东华没想到东北方居然会以家法惩处她,只以为会像以前一样骂她一顿,训她一顿,再罚她在武馆站一天马步什么的。她以前也被罚得习惯了,心下对这些并不怎么在意,所以还想着帮王书礼隐瞒实情,卖他个好,他以后说不定就会对自己好些,回心转意。
哪想到王书礼的父母爱子心切,一定要亲眼看了东华受罚才行。东北方在别人面前,想徇私也做不到,再说王书礼的“神童”之名在万县家喻户晓,万县一个小县,人人对读书人都有一种天生的尊敬之意,如果传出去他女儿伤了王书礼还未被受罚,只怕县里那些人会背地里戳烂他东家的脊梁骨,自己哥哥可能都会被连累。
再说,王书礼看书要靠脑子,这次偏生就伤到了他的头,万一以后落下什么病,王海夫妇恨死自己不说,自己也会因为女儿耽误了王书礼前程而内疚一辈子。种种情况挤到一起,东北方也是没办法,一咬牙就命人拿出了家法,打了女儿二十多下。虽然他心里实则疼爱女儿,并没有用十足力气,但东华一向皮娇嫩,哪受过这等惩罚,那家法落到身上,就算不甚用力,二十多下下来也会掉一层皮,东华后背就更是没一块好能看了。
一开始受刑时东华就后悔了。她若早知道会被东北方用家法,肯定会不在心里打那些小算盘,一准儿就说出了实情。现在可倒好,把自己搭了进去。可她天生一股狠劲,如果被打之前她反应过来的话,还会说出自己推王书礼的原因,说不定还会添些油加点醋再煽煽风点点火。既然现在已经挨了打,她就只咬紧了牙不说原因,若是挨打逃不过,就让她得点别人的内疚罢。
只是,那一场家法,似乎把东华对王书礼的心思也打散了。之前她还心心念念想着如果被王书礼知道她瞒下了实情帮他护住了名声,他有多感激自己,如今再想到王书礼,先前那点私情却不知道飞到了哪里。
这边正忙乱着,外面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接着有下人在外面喊了一声:“主母,郎中请来了。”
小玉急忙拿被子将东华盖好,只小心绕开她后背的伤口。姚氏放下床帐子,只留了条缝。
小玉开了门,将郎中迎了进来,简单说了下小大姐后背有伤,希望郎中能给看看。
那郎中从帐子缝往里瞥了几眼,不由皱起了眉头。虽然从帐子缝处所看到的有限,但后背上的伤仍旧显得触目惊心。
小玉站在姚氏身边说:“主母,老爷在外面等着进来看小大姐呢。”
姚氏柳眉一竖,怒道:“让他回去吧。我女儿怎么样有我管着,不敢劳动他大驾。”
姚氏的声音不小,不但小玉听到了,就连站在外面的东北方也听到了。东北方听得一向贤惠温顺的妻子居然发了火,心里不由更为忐忑,可如果就这样回去,又放心不下女儿,只得一直在外面干站着。
那郎中摇头晃脑说了半天医书里的话,姚氏大半都是有听没有懂,不过最后郎中说的那句“由此可见小大姐外伤甚重,需好生将养”她可是听懂了,急忙示意小玉将纸笔准备好,等郎中开药方。
郎中执着笔琢磨了一会儿,下笔开了几张药方,之后一一递给小玉:“这张是外伤药,去药铺抓了直接给小大姐外敷到伤口上就好;这张用于内服,能促进伤口愈合;这伤也要内服,是退烧的。小大姐此次伤成这样,极有可能会发烧,若是烧得厉害,会有生命危险。”
小玉接了过来,一一记清。那郎中接了诊金,又说了几句关于东华养伤的注意事项,便转身离开了。
小玉拿着药方领了银子去药铺抓药,站在外面的东北方看着小玉离开的身影,想了想,打算腼着脸进去看看,哪知道他刚抬脚,就看到姚氏的脸出现在半开的门边。
东北方“嘿嘿”傻笑一下,刚要说话,姚氏冷冰冰看他一眼,“砰”地一声将门用力撞上了,差点砸到了东北方的鼻子。
小玉按药方上抓全了药,气喘吁吁地往回跑。刚跑到一半时,忽听到有人叫她。
小玉左右看看,看到王光浪正隐在路边的一棵大树后面,对她招手。
小玉走过去:“什么事?”
王光浪干笑了下:“那个,我听说你家小大姐被打了?”
小玉皱皱眉头,说:“是啊。”想着王光浪本来和王书礼就是堂兄弟,小大姐挨打的事他这么快知道倒也不稀奇。
“打得怎么样?”王光浪脸上的表情不明,也看不出到底是兴灾乐祸是开心还是别的什么。
“什么怎么样?”小玉奇怪地看着他。
王光浪咳了一声,道:“我是说,伤得怎么样?”
小玉皱皱眉头道:“整个后背都没一块好的地方了,你说会怎么样?”小玉虽然不怎么亲近东华,觉得她脾气有些火爆霸道,还是离远些好。但是她也同样不喜欢王光浪,感觉他这人就跟个小恶霸差不多,平时有事没事就属他咋乎的厉害。有时她会想,也不知道那个知书达礼的王神童怎么会有这样一个表弟。
“那么严重啊……。”王光浪心里盘算了一阵,抬头刚要说话,才发现小玉已经走远了,不由惋惜地叹口气,抓抓头发也回去了。
小玉那边急匆匆回到武馆后院,先支起火把要熬的中药放进药盅里去加了水,之后才提着那包外敷的药去了东华的房间。
东北方居然还在门外站着,看到小玉过来,他急忙拉住小玉,赔笑道:“小玉,她们在里面到底怎么样了?”
小玉晃晃手中的药包道:“郎中来看过,也开过药了。内服的药已经熬上了,外敷的药我正要送进去。郎中说如果不注意调养的话,发烧过度可能会很危险。”
他们这边正说着,屋里姚氏的声音传了出来:“小玉,在跟谁说话?小大姐等着药敷呢,快些进来,别跟些无关紧要的人说些杂七杂八没用的。”
小玉吐吐舌头,赶紧应了一声。她也知道姚氏这是在借着训她的话在骂老爷呢,心里倒也不以为意,提着药包就进了房间。
床帐已经掀了起来,东华显然哭过了,眼睛红着,原本就肿得像桃子,现在越发显眼了。
姚氏净了手,将药包接过来打开,将里面的药粉一点点均匀洒在东华皮开绽的后背上,每洒一点,东华就忍不住缩一下,虽然忍着不叫出声,牙齿却一直紧咬着下唇。
姚氏将药上完,又从小玉手中接过纱布,将东华后背上的伤口包好,之后给她罩上了一件外衫。原来的外衫已经破破烂烂,早让小玉带出去丢了。
姚氏轻轻拍着东华的手,慢慢道:“华儿,你是娘身上掉下来的,从小就一直捧着。今天被你爹打成这样,娘心痛,你爹也痛,所以你也莫怪他。”
东华低头不语。虽然她心里明白东北方碍于情面,当着外面的人打她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但她从小就娇生惯养,纵然明白,却仍是觉得委屈,觉得有口气横在喉咙里,上不来下不去。
姚氏叹了口气,继续道:“娘知道你心里怨得很,可是你也要想想,如果你把这事的前因后果说明白了,这顿打十之八九会免掉。现在打也打完了,爹娘心里却和你后背一样还疼着,这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能跟爹娘说说了?”
东华把头埋在枕头里,闷声道:“没事,娘多想了。”
姚氏着东华的头,只觉得无可奈何。良久她才又道:“娘在想,一直把你当男孩子养,又娇惯成这样,到底是不是错了?”
东华把头拧到床里,不理姚氏。
姚氏又拍了拍东华的手,道:“等下小玉把药熬好了,你就喝了罢。现在后背上疼得紧,过几日大概就好了。你要是想吃什么喝什么,就嘱咐小玉去做去买。明日后日,若是哪天你想跟娘说这件事了,那时再跟娘说罢。”
东华一声不吭。
姚氏又坐了一会儿,见东华不说话,呼吸却渐渐稳了起来,估着可能是她疼得累了,睡了过去,只得起身走了。
她刚一出门,一直等在外面的东北方就急忙走了过来,轻声问道:“华儿现在怎么样了?”
姚氏道:“还能怎么样?睡着了。”
东北方搓着双手道:“她怨我没有?”
姚氏白她一眼:“你说呢?好好的一个女儿,从小连个指头都没碰过一下,现在可倒好,你可真是出息了,居然请出家法来打她。你也下得去手?可怜年儿早早没了,现在我们就这么一个女儿,你是不是存心不想让我好过?”边说边抹着眼泪往前院走。
东北方急忙跟在她后面,解释道:“我那不也是没办法么?王海他们就坐在那里不走,华儿又不肯说到底因为什么伤的王书礼,我也只能那样啊。”
“哼!说得真好听,还只能那样。我就不信今天你若是不打华儿,他们还能住到我们家。你要真是打,作作样子也就是了,下手那么狠,华儿那后背……。”说着泪落得更急了。
两人越走越远,渐渐地声音就听不到了。
小玉坐在房间里,看东华一动不动,仔细凑上去看看,见她还真是睡着了,就轻轻放下了床帐,蹑手蹑脚走了出去,关严了门。
灶上的药一直在煎着,小玉细心看着火,每隔一会儿还掀开盖子看看里面,生怕煎过了头,眼见那药已经煎得只剩下一碗水,急忙手上垫了抹布,端离了火,慢慢倒进药碗里,又放进去一个小勺。
端着药回来时,小大姐还没醒。小玉将药放在桌上,慢慢吹得凉了,这才走到床边,轻声道:“小大姐?小大姐?喝药了,起来喝了药再睡吧。”
东华后背剧痛,原本就睡得不实。小玉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叫了两遍她就醒了过来,小玉急忙将药递了过去,喂她喝了,又替她擦了嘴。
东华慢慢趴了下去,无力地挥挥手道:“小玉,你下去吧,这里不用你了,我再睡一会儿。若是有事我会叫你的。”
小玉应了一声,端着药碗出去了,离开时仍是细心将房门关紧。
这一折腾的功夫,晚饭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东北方和姚氏都没什么心思吃饭,草草填了两口就放了筷。姚氏不放心,叫了小玉过来,问明东华刚刚吃过药睡下,暂时还吃不得饭,便叫她将饭菜放在灶上热着,等迟些时候小大姐饿了叫时就端过去,小玉应了。
东华一直迷迷糊糊的,似乎睡着了,又像没睡着,只觉得后背火烧火燎般,这般趴了一会儿,终于趴不住了,抬眼看看,原来已经近天黑了,室里光线都暗得很。
东华口里渴得不行,叫了几声“小玉”又没人应,看着房中间的桌上有茶壶有水杯,便自己慢慢爬起来,踩着床边的鞋子下了地。
只是她身子新受了损伤,原本就虚得很,又趴了一下午,晚饭都没吃一口,刚刚在地上走了两步,就觉得眼前一黑,双腿一软,直接晕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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