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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樱花酿

      千夜在房门口坐了会儿,忽然想起来朽木家的初衷,不是为了樱花酿吗。

    一个人影由远及近,是朽木家的老管家。

    “少爷请千夜小姐去饭厅用餐。”

    千夜乐呵呵地拍拍屁股站起来,贼欢乐地走在前面,到了拐角处,才想起向管家大人请教,“是应该右拐还是直走啊?”

    管家脸上的苦瓜痕迹深了两道,隐在黑暗里倒不明显,回答道,“右拐再走几十步就是,家主大人正等着小姐。”

    黄澄澄的光映在门前,果然夜已经深沉。

    桌上摆着的佳肴美味让千夜食指大动,这么多好吃的,花大叔不在真是可惜了,又不能外带。她一定会帮花大叔多吃一点的。

    朽木白哉吃东西十分斯文,仅仅几口就不再吃菜,樱花酿的香味随着朽木白哉拔开塞子的动作满溢出来。

    千夜敲着食指,巴巴地看着朽木白哉倒上一杯,放在他自己面前。

    千夜递上空杯。

    “怎么可以让家主大人……”侍立的下人话还没有说完,朽木白哉已经接过杯子,替她满上。

    千夜得瑟地捧着杯子,盯着方才出声的下人本有炫耀之意,下人却一直死死低着头。朽木白哉有那么恐怖吗?

    她转着眼珠子,一口饮尽杯中物。磕巴磕巴嘴唇,笑眯眯地递出空杯。

    朽木白哉只是浅酌,杯中的酒方才少了一点。面前的女子竟然毫不客气,一点不懂朽木家的樱花酿是多么珍贵的东西。朽木白哉慢悠悠呷着酒,不搭理她。

    千夜贸贸然伸手抓过酒瓶,自顾自往杯里倒酒,一面不满道,“朽木大人真不爽快,这种比不过三指头口径的杯子,哪里能真的喝出酒滋味。上回花大叔可是给了我满满一瓶,可见朽木大人比花大叔还要小气。”

    “花大叔?”朽木白哉放下杯子。

    “好像是八番队的队长,他向来是羽织里穿的,我认识他的时候只道是个花大叔。”千夜一抬手,又是一杯滑进肚中。喉咙里忍不住满足地呜咽一声。

    朽木白哉看着她略略眯起的眼,以为她醉了,正要吩咐旁边侍候的下人带她去休息。

    却见那双眼蓦地睁开,狡黠清明的眸色,哪里有半分醉意。

    “樱花酿,是什么样的滋味?”朽木白哉盯着自己杯子里的酒,问出一句。

    “好滋味。”千夜打着哈哈,第三杯满上,并没有急着喝,而是转着酒杯,目不转睛地看着手中杯子通透的绿色,“入口滑腻,酒味并不浓厚,回味却无穷。好像是一口吞下极美味的东西,但一个瞬间这绝世美味就没有了。所谓怅然若失不过如是。”

    “怅然若失。”朽木白哉念着,喝一口酒。这酒是朽木家家传配方,每年樱花开时,他会自己采摘樱花瓣按照家传的秘方酿制。本来是极讨厌这样琐碎的事,但他自小喜欢樱花,对着那些花瓣也不觉费事。

    绯真走后,他方才将自家地窖里藏着的几十坛酒取出。

    刚开始抱着坛子痛饮,但怎么也不醉,越是喝得多越是清醒,连带痛也很清醒。

    渐渐的,朽木家的责任,尸魂界的责任,绯真的遗愿。他是朽木家主,不能骄奢逸,他肩上的东西太多太沉,背负得久了以后便成为习惯。

    樱花酿,每年只装上几瓶取出来饮。

    朽木白哉望着一杯接一杯喝酒,每饮尽一杯必定咧着嘴憨笑的千夜,忽然懂得为什么朽木家世代相传樱花酿的造法。

    没有哪一代朽木家主没有亲手酿造,亲口品尝过。

    满园庭树浅浅的芬芳,略微带着湿气的晚风。

    每一刻都不同于前一刻。

    前一刻还在身边的人此刻已经不在。

    这就是,怅然若失吧。

    夜半跌跌撞撞回到自己屋里,隔壁的露琪亚还没有回来,千夜迷迷瞪瞪的,扳着指头算自己晚上喝了多少杯。

    算来算去算不清,伏在桌上睡去。

    夜很快就过去,转眼天亮又得起身,千夜揉着眼睛爬起来的时候,觉得自己怎么将将沾到枕头又要起床。

    心情败坏地推开门出去。

    流魂街的清晨十分美丽,空气里却有一股浓重的香气,也辨不出是什么香味。

    收拾齐整的千夜关好门出去,长街上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平时最爱的那家田记包子铺也没开,看来要饿着肚子去真央了。这苦逼的人参。

    千夜闷着头往前走,一盏茶的时间过去又看到大大的“田”字在空中无风自动。

    她脸上的笑意顿时荡然无存。

    左右张望一阵,手按住腰上的刀,刀鞘发出脆亮的声音。

    尖细的声音从半空飘落而下,“这样一把破刀也敢□吗?”语气里的轻蔑显而易见。

    “是谁?”千夜双眼中迸发犀利的光,左右张望之下仍然没有半个影子。

    “我怎么能告诉你我是谁,我才不像那些傻帽,随随便便就把自己的自由交到一个普通人手上。”

    千夜恍然大悟,刚才还在朽木家的大宅里,此刻又在流魂街,想必是在自己的梦里。

    “哼,连脸都不敢露出来的家伙,有什么资格嘲笑我的刀?我不需要刀,只要我还有双手还有双脚,就可以保护我想保护的。”说大话对她来说不是一回两回,早已熟门熟路,一番话说出来面皮都不带热那么一星半点。

    “这样啊。正好我现在也不需要主人。小千夜,希望你不要为自己的话后悔。虽然我不甚记仇,但是——”忽然话锋一转。

    一个人影迅速迫近千夜,光芒万丈的人,让她瞬间眯起双眼,怕被灼灼的光烧伤。

    “侮辱身为刀的荣耀,除非你肯放下尊严向我忏悔。”

    灯光通明,千夜睁开眼的刹那,只觉眼前所见都在摇晃,分不清东南西北。

    垫在脑袋下面的手背上,湿漉漉的都是汗,映着光发亮。

    原来是梦啊,千夜长长舒出一口气,拍抚口,走到床边整理床铺。刚才蓦然尖利起来的声音,她还以为会被掐死呢。

    噩梦总是这样,在生死刹那可以醒转,所以刚才所见的,也不过是个挥之即去的梦罢了。

    “砰砰砰。”

    千夜的手一顿,掉转头看着门,一个影子投在门上,略微重的喘气声,便是隔着门也能听出一点。

    “千夜,我是露琪亚。”

    推开门映入的那张脸,还挂着紧张的汗,露琪亚扑进千夜怀里,把她撞翻在地,满眼惊喜,“真的是你,我早该知道,大哥是从来不开玩笑的。”

    千夜栽倒在地,笑着歪头打量露琪亚,“去出任务了?晒黑了呀,脸色也不是很好。是因为太久没见我而过于思念吗?”

    说着轻佻地勾起露琪亚的下巴,唇角勾开的笑尽是销魂春意。

    露琪亚干咳两声,瞬间不敢再逗她,端正地坐起来,“千夜小姐在朽木家也这般……洒脱,可是不合规矩,待禀报家主大人,请千夜小姐做好随时打包行李的准备。”

    千夜忍不住伸手去戳露琪亚的腰肢,两个人笑闹成一团,头对头躺在席上,千夜盯着天花板说,“不如今晚就在我房里睡,这么久了,不知道露露的尺寸有没有变化。”

    露琪亚朝天的脸顿时透出红,“在这里不行啦,兄长大人……兄长大人知道会生气的。”说着语气有些黯然。

    “那在别处就可以了是吧,露露你等我,为了你,我一定会去十三番队报到的,一定。”千夜翻过身,双眼亮如星子,坚定地看着露琪亚。

    露琪亚笑着握住她的手,点头“嗯”一声。

    清冷孤单的朽木大宅一定会因为这个“意外”的到来而有所不同,想到最近在十三番队遇见的那个聒噪的海燕副队长,再加上现在千夜住到自己家,前一阵子还困扰不已的那些番队中广为流传的关于自己的议论,顿时都消遁于无形。

    在朽木家住下后不久,千夜又回到流魂街一趟打包行李,朽木大宅的吃穿用度都很好,她本来也没几个值钱的东西,只一箱子酒瓶子摇摇晃晃搬到朽木大宅门口。

    管家将瓶子交给下人搬到她的房间去,问她,“千夜小姐不进去吗,露琪亚小姐今日休假在家。”

    天空很是晴朗,连一丝流云都没有,这么好的阳光不出去找个房顶享受一下很说不过去呀。  何况,朽木大人连树都不给爬,怎么会允许她爬房顶呢。

    千夜摆摆手大步走出去,一面走一面说,“今天我不回来吃晚饭了,啊,顺带转告露琪亚,晚上我回来会去她房间陪她说会儿话,不会太晚的。”

    管家点头称是,看着千夜的背影晃晃悠悠消失在路口,缓慢摇头。

    家主大人怎么会带这样一个……学生回来呢?

    细小的水珠洒在刚被修整过的盆栽上,绿叶反着阳光,一片片舒展着呈现出生机勃勃的样子。

    浮竹看着自己养的小家伙们,满脸都是心满意足的笑。这样好的天气,不知道千夜会不会来。

    京乐将席子搬到院子里,自己歪在席子上拉下斗笠遮住脸,看浮竹忽然出神的样子,一脸不怀好意的笑,“这么好的天气,小千夜估计会来你这里串门子吧。”

    “真央课业那么忙,新近又请朽木队长做她的瞬步老师,可能不会有时间。”浮竹这么想着,不知为何竟觉得放松了一些,难道千夜要过来,对他来说是一件会紧张的事情吗。摇头笑笑,随意地坐在京乐旁边,问他要喝什么样的茶。

    “都五年级了,也是应该忙碌了,不知道小千夜毕业以后想去哪个番队,我们可以帮帮忙呀。”京乐笑着说。

    “下次再见到她问问便是。日番谷……还没有回来吗?这一次的任务会不会难了一点,毕竟日番谷年纪很轻,很容易被牵绊。”浮竹担心地蹙起眉。

    “老头子亲自认定的队长,不会有错的,那小子以后一定会超越你我。”京乐将斗笠往上面推开一点,“不过也是时候回来了,是他嘱咐不告诉小千夜的,等他回来,小千夜和他打架你可千万不要冲上去阻止。好久没有看到日番谷鼻青脸肿的样子,年纪轻轻的就老气横秋,可不是什么好事。”

    浮竹捧着茶,心情大好地看着眼前滴水的盆栽,问京乐,“这一次我专门请教了园艺老师,你觉得我修剪得怎么样?”

    京乐又把斗笠拉下来遮住脸,往后一躺,“所以说早就应该找园艺老师来,这次像模像样多了。”他的唇角在斗笠下狡猾地勾起,只是从不规则几何体变成也许是正方体的玩意儿,对于修剪盆栽从来不知道应该修剪哪里才漂亮的浮竹而言,已经是巨大的进步了。

    浮竹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喝一口热茶,通体舒爽。

    “哈,我都忍不住觉得很满意呢。”

    千夜蹲在不远处的树上,看着花大叔和浮竹队长交谈的样子,她无意听清两个人在说什么,但看到浮竹笑得很开心的样子,她觉得心里有一种好似晨间的阳光想要拨开层层云雾照出来的感觉。

    在树上蹲了一会儿,千夜打个哈欠,往树枝上一靠,闭上眼享受洒在脸上一块一块的阳光。

    她喜欢被树叶过滤过的阳光,不像直接晒太阳那么热烈,而是温柔得刚好。

    说起温柔。

    真的没有比浮竹队长更加温柔的人。

    她掀开一丁点眼皮,远远看着那个人的白发,就觉得惬意到可以偷笑。

    晚间回到朽木大宅时,朽木白哉还没有回来。千夜揉揉眉心,最近朽木队长很忙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静灵庭出什么事情了。此时隐隐的不安把白天积攒起来的正元素打散大半。

    推门进入露琪亚的房间,她低着头正在小本子上面写写画画,千夜进来,抬头跟她招呼一声,让她稍等,依然写写画画。

    千夜对露琪亚那个本子好奇很久了,要不是露琪亚藏得太好,估计早就被她出卖给女死神协会了。朽木家小姐的手记啊,多么粉红的题目。

    千夜在露琪亚房间里十分随意,歪在席上问她,“最近番队的任务很忙吗?”

    “没有啊,十三番队还挺悠闲的。”

    “那你大哥成日成日夜不归宿,难道……要给你娶个嫂子回来?”千夜坏心眼地偷偷打量露琪亚的反应。

    露琪亚沉默一会儿,手上的笔停下半晌也没有发现,回神以后声音低落许多,“大哥……也是应该……”

    “应该什么?”

    “大哥所在的六番队,一直都很忙,和我们十三番队的负责范围不一样。”露琪亚恢复冷静,又开始写她的手记。

    “浮竹队长的头发,为什么会是白的呢?”千夜的目光在门边打转,漫不经心的样子,好像只是随口提到这个。

    “听说浮竹队长自出生就有肺病,身体一直不好。年幼的时候第一次肺病发作,队长三天内就白了头发。”

    肺病啊,怪不得不怎么喝酒,这样可不好,自己是嗜酒如命的一个人。

    千夜全然没留意自己为什么要下意识将二人进行比较,沉思着没有说话。

    露琪亚继续说,“我们队长是很好的人,作为浮竹家的长子,一人养活七个兄弟姐妹,肩负重任还总是笑着面对。”

    “露琪亚好像很崇拜浮竹队长。”

    “十三番队的队员,都很崇拜浮竹队长。”

    “仅仅因为他是个好人吗?”千夜的眼神里带着笑,颇有几分不以为然。

    “不,浮竹队长很强。”露琪亚放下笔,将本子收入抽屉里,“千夜怎么对浮竹队长这么好奇?”

    “我对每个队长都好奇,刚才不是还问过你大哥吗?”

    露琪亚想想也是,大条地放过她,问道,“毕业以后想去哪个番队,或许我可以……”

    “你要帮我拉关系吗,你那个哥哥是不会帮忙的吧,我到现在还没有找到斩魄刀呢,作为死神,没有刀怎么能行。等我找到自己的刀再决定要去哪个番队吧。”说着千夜揉揉露琪亚的头发,拢好衣服向外走去。

    “能看到你这样力充沛的样子,还真是很开心呢。露琪亚。”千夜说罢推门出去。

    露琪亚看着门上的影子移开,隔壁的房门被打开再关上。

    千夜比自己个子高不了多少,平时总是坏笑的样子,做事说话都没个正经。

    偶尔说出来的话,却能让自己安心呢。

    她见识过的千夜,其实不需要斩魄刀也可以顺利成为死神吧。不像自己这么弱,她还要加油练习,她的袖白雪,可是尸魂界最美的刀。

    还有大哥的期望——

    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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