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司马欣已经无法言语现在的场景了。

    在景王一阵莫名其妙的道谢后，他飘飘然的沿着小道一路飘出了丞相府，动作之飘忽，表情之悬乎，似乎是心情大好，又似乎像是中邪了，好像立马就会羽化登仙。

    看着江临彦离去的路，她倚着石柱，微微嘘起眼。

    五年前，她在父亲六十大寿的寿宴上第一次看到年仅十八岁的景王，风尘仆仆的才从红宜城赶回来。他在人群中笑着，寒暄着，人那么多，声音那么喧闹，但她只注意到了他。

    那么温暖的笑容，好像驱走霾的阳光，明亮而不刺眼。

    作为丞相府的千金，就算父亲再开明，也不可能到处走。在深闺内院中的她，一直面对的都是沉闷的高墙内院，府里的老妈妈也不让她在太阳底下常呆，记忆中，那片阳光只有是伸手可及却无法拥有的东西。

    她向往着那种笑容，多想自己也拥有那样的笑容，好像只要在他身边的东西，都会跟着这阳光而变得轻松愉悦。

    仅仅那一眼之后，她一直无缘再见。后来才知道，在第二天，景王便去边疆了，这一晃，都五年了。

    但正因为那样的一眼，她才希望走出去，走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她对江临彦的，不是爱，只是向往，如同向往太阳，还有一个原因便是，她看到了，他眼底已经有一个人的身影了，已经再容纳不下别的人了。

    所以她开始反对包办婚姻，她希望自己有一天也可以找到自己的阳光。

    其实，她刚才本来还想接上一句，“但我希望和景王做朋友。”

    但却没有机会开口。

    她看着小道的尽头，慢慢的展开了笑容。没关系的，太阳是会给任何一个人温暖的，所以，景王一定会愿意接受她这个朋友的。

    。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就又过一年了。

    这一年里，江临覆没少忙，江临彦没少烦。

    话说那一次“相亲”失败后，江临覆越发的疯狂，好像唯恐把江临彦推销不出去似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基本上顶着“人”这个名号的，都被选了个遍。

    江临彦常常感叹：猪也没这么贱卖的！

    这一日，江临彦刚进，便听说老三的裤子被进偷馒头的小乞丐给扯掉了，露了个春光，现在正在向江临覆请准去找着个小乞丐。

    听闻此消息，江临彦先是一怔，然后是一阵猛笑，最后灵光一闪。飞速冲向江临覆的寝。

    果然，江临洵已经在里面多时，好说歹说，江临覆也不应允。现在正静坐在一边和江临覆以眼神较量。

    江临彦一瞟，见江临覆坐在椅子上，脚踝处的裤子有点紧紧的。他豁然想起，好像是前几日江临覆出去狩猎时，摔下山，侍卫满山找了两天才发现他。

    好在只是腿摔断了，而且还已经做过紧急处理，才幸免于难。

    江临彦先是安安静静的坐在一边，后来实在忍受不住这样的沉默了，调侃着对江临洵说：“不就是一馒头和一条裤子，你至于不？想要吃的穿的，直接管哥要就是了嘛！”

    “噗！”正在静坐的江临覆一喷，立马低下头，手掩在额上遮住了表情，但肩膀却已经无法控制的持续抖动着。

    过了许久，江临覆才抿笑抬头，“既然如此，你陪他去罢。”

    “啥？”

    “啊？”

    两人异口同声。这么容易就同意了？

    江临覆看了一眼江临彦，示意他过来。他附在耳边轻声道，“可不是给你面子，嫌你碍事了。这次放行，回来就给我好好相亲！”

    江临彦头皮发麻，真正走出淮左，事情可就不会这么简单啰。

    但此刻，还是不能惹恼了老大，他连连道，“是是是，回来一定成亲立王妃。”

    当然，王妃可不一定是相出来的，也有可能，是……带回来的。

    马车颠颠簸簸的出了淮左，江临洵并不知道江临彦和江临覆的暗中交涉，全当江临彦是以拖他的福自己才可以出来为由，而跟着自己的。

    江临彦执意要去红宜城，江临洵则是白眼瞟他。

    琦江国的民风在某些方面是非常开放的，比如这里同是可以成亲的，比如这里有一种专门供男色的地方叫做勾栏院，又比如那里的小倌都很吃香。

    而江临彦他们此行的目的地，就是这行事业尤为发达的红宜城。

    江临洵是很反对这条路线，但他们也实在是没有任何关于那小乞丐的消息，加上江临彦竭力推荐，只能暂时应了他的意，先去红宜转两圈。

    马车刚进红宜城，江临彦便下了车，随便找了个借口就自己走开了。

    现在天色尚早，他独自一人走在街上，左瞧瞧右看看，仔细的回味。他一直溜达到了傍晚，最后停在一个名为“风月楼”的勾栏院前。

    江临彦微微嘘着眼看着那块招牌发呆。

    在去军队之前的几个月，他被几个可以称为狐朋狗友的公子哥拉到了红宜来，虽然他对这些没多大的兴趣，但那群人最大的乐趣便是逛青楼，看小倌。

    在那几个月里，对这些真正感兴趣的公子哥倒没留下什么名声，反倒是他这个只是坐在里面充当路人的得了个“青楼名士”之名。但江临彦也不介意，也不辩驳什么，他反而觉得这个名字很有趣。逛窑子还能逛出个“名士”来，也怕只有很少的人才能顶的起这个帽子了。所以他还心安理得的接受了。

    正是因为这个名号，整个红宜城的官员直接把这些花街柳巷称做了“景王的后”，而江临覆也以这个为由，把他打发到边疆去修身养，顺便禁欲去了。

    说不定此番回来，江临覆如此急切的想把他给配对出去，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这一年来，他一直想过来看看，可是江临覆百般阻挠，若不是这次老三的情愿加上老大又不知发生了什么，突然变得开明了，否则也许不知道还要过多久才能来。

    他看着这块招牌，感触良多，最后浅浅的叹道，“想当年，可就是栽在这里了！”

    。

    走进大厅，江临彦找了个不起眼但视野又好的地方坐下。静静的看着周围。

    这里的主色调是橘红色，热情艳丽。来来往往有许许多多陪酒的小倌，高的矮的，娇弱的硬朗的，应有尽有。

    但是现在就坐的客人的主要目的，却不是来看这些的。

    风月楼是红宜城的头号勾栏院，小倌的质量和数量都是其他无法匹及的，所以，即使现在才刚过傍晚，这里已经是人山人海了。

    这里有两个头牌小倌，一冷一热，一个娇艳似火，一个冷若冰霜，娇媚的叫风情，冷艳的名为洛笙寒。但前者卖身，后者卖艺。

    每月的初五，两个小倌就会登台演出，而平日里风情还常见，要见洛笙寒，可是难上登天，所以这一天就成了众人大饱眼福的时候。今天又是初五，但听说今天风情被什么大人物给叫去陪酒了，只有洛笙寒一个人出场。

    虽然其他人得知此消息后都不免扼腕叹息，但江临彦的心情却大好。

    因为这样欣赏某个人的时间又会多了……

    酉时刚过，正是热闹至极的时候。

    吵杂的人群却在一瞬间同时噤声，屏住呼吸往那珠帘看去。

    珠帘轻轻掀开，圆润的珠子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随着窸窸窣窣的声响，一个淡蓝色的身影映入眼帘，清瘦的身材，微微敞开的衣领露出细长的锁骨，如泼墨般的黑发的搭在肩上，双颊旁柔顺的发丝轻轻贴着，显得皮肤更为的白皙。

    洛笙寒缓缓而行，步伐轻盈，每一步都牵动着底下人的呼吸，冰冷的面孔上却没有半点表情，人如其名。微微上翘的柳眉下，狭长的凤眼扫过大厅，那双眼睛黑亮如玉，带着光芒却冰冷得让人窒息，他红润的薄唇微抿，轻轻俯首点头，而后慢慢的坐在一个二十一弦的浅棕色古筝后。

    没有任何话语，没有任何表情，然而却牵动了某人的心弦。

    他纤长白皙的手指扶上琴弦，清雅悠扬的琴声从指尖缓缓传出，似小桥流水般的清新雅致，连绵流长，仿若娓娓道来，不紧不缓。一丝一弦，仿佛从遥远的山间传来，飘渺动人，连周遭的空气也跟着变得柔软，跟着音符轻轻飘荡。

    江临彦看得出神，举杯的手呆呆的停在半空中，心下有一丝动容。

    已经不如当年所见的那样，他脸上的稚气已脱，取而代之的让人呼吸为之一窒冰冷的美丽。

    洛笙寒的目光始终在琴弦上，此刻他的眼中仿佛有一汪清泉，闪亮动人。众人的目光流连与他的容颜指尖，然而他却像割裂出了整个空间，在自己的世界里演奏自己的乐曲。

    六年不见，这人竟越发的动人心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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