虑者多虑,日常如常
今天又是一个晴天,小冬满意地眯了眯眼睛,面向朝阳,双手向上举起,舒展——伸懒腰。
她今天穿着一套橙色没膝长裙,皮革长靴的上方没入裙摆,竟似浑然一体。初阳的抚照下,一张娃娃脸上沾染着红晕,幸福满意的微笑散发出勃勃生机。
论身材,论长相,小冬都不足以称为美人:她的身材较之娇小高了些,较之高挑又矮了点,不骨感,亦不丰满,肤色和发色都是典型的东方人颜色,头发在一年多前便被她自己剪至及肩,又由于一段时间的营养不良,更谈不上什么肤若凝脂发如青丝。论五官,眉普通,眼普通,鼻普通,口普通,凑在一起也是依旧普通。唯一不普通的,恐怕是“处于欧洲的东方人”这一点了。
或者,是“贫穷窟中普通的杂货店老板”?
“早上好,我的小太阳。”一只手搭上小冬的脑袋,温柔的力道将一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杂草头发揉的说乱不乱说齐不齐。她笑吟吟地拉下那只手,眸子里还残留着朝阳的活泼色彩:“二哥,你又在笑话我。”
“我说的是真话,哪里在笑你。”格兰斯冷金的眸子里染上暖色,贵公子式的外貌和贵族样的礼仪与周身的简陋环境格格不入。小冬吐吐舌头笑问道:“二哥,你不用去上班,恩,不用去工作吗?”
格兰斯此时显然有点心不在焉,因而没有注意到小冬特异的措辞,只是含糊地应了,继而表达起自己的关心与更多的不放心。其中主要是针对小冬一个不足双十的小丫头在离家几条街的地方独自开一家杂货店的忧虑:被顾客挑刺了怎么办,被流氓调戏了怎么办,被强盗抢劫了怎么办……等等等等。
小冬好笑地看着这个据说被许多人称为“冷月样的”什么什么的二哥,杞人忧天罗罗嗦嗦得像个老妈子,终于断然打断他的絮叨,只好决定亲自带这位已经快要变成传说中某著名和尚的二哥去杂货店看看。
不然的话……要知道来日方长这种事,是很可怕的。
“我去收拾一下,马上就走。”小冬风一样地冲回屋子,留下格兰斯独自站在院子中,先是微笑,接着皱紧眉头。
方才那些不放心全是为了逼出小冬的随行邀请,不然他突然前往难免令她心疑。至于为何要跟随,自然是因为昨天晚上的那个自称d的魔术师。
昨天的那个人实在危险,回家以后仔细想来,那个人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飘过小冬,如果目标是她,那可就太麻烦了。
小冬虽然在很久以前经历过自己的训练,但两年前的意外竟然连累她差点死掉,好在母亲第二天从教堂领回了她。后来……不但那些技巧忘了,连格也改变了不少。
但总之这个家能够在阳光之下平安存在,是基本缘于她的努力。于是本来就十分重视的妹妹,这两年变得更加宝贝。
如果昨天那人真的是在打小冬的主意……格兰斯冷金色的眸子一眯,杀气弥漫,却是一闪即逝。
就像——冷月样的冰冷宝剑,优雅而无情的杀人利器。
“二哥……”
声音中透出勉强,小冬正站在离格兰斯三米远的距离,他可以清楚地看见她的表情僵硬。心里咯噔一下,格兰斯不安起来。
方才那种杀气,是被很多人称赞过,很多人畏惧过,很多人憎恨过的浓烈而粹的杀气,是从来没有在家人露出过的面貌。格兰斯僵住了,这种情况,他从来没有考虑到过……
“哥,这样穿是不是有点薄,我刚刚觉得有点冷唉?”小冬三两步走过来,将袖口塞进格兰斯手中,一张小脸写满了疑惑。
“唔,啊,啊?”格兰斯的心跌回肚子里,悄悄舒一口气,便抬手再次揉上少女的杂草头发调笑道:“小冬可是太阳,怎么还会怕冷?大概是早晨露气重吧,等到太阳升到天空中央的时候就会热起来了吧。”
小冬认真地点点头,拖着他的胳膊就开始向前走:“要快一点,不然店子再不开就没客人了!”
“是,店长大人。”格兰斯纵容道,看着自己被挽紧的胳膊,彻底放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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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米,对于一个近视眼来说,看清楚三米之外某人的表情的确困难。
但是,在这种点油灯熬夜时除了嫌浪费外没有任何想法,况且没有任何电子设备,甚至连纸书都十分匮乏的某时代意大利贫民窟中,要想近视可比让近视眼看清三米开外的某人神情困难的多。
——哈啊,【假装】这种东西,【隐藏】这种东西,【控制】这种东西,已经习惯成自然了啊。
小冬心底自嘲地笑,脸上却始终维持一团和气。
和气生财,家和万事兴嘛哈哈。她心里念叨着。
“那个,你好。”
“你好,”小冬抬起头来,礼貌微笑:“请问需要什么吗?”
那是一个长相清秀的小男生,拘促紧张地沉吟着问:“请问,有面包吗?”
“对不起,面包房在对面哦。”小冬露出六颗牙齿含蓄地微笑着。
“那么……有鲜花吗?”
“对不起,花店在右边哦。”小冬笑容加大,露出小巧的虎牙,寒光幽幽地闪着。
“唔……那么,有报纸吗?”
“……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报亭在门口哦。”小冬的笑容有丝僵硬,差点便要伸手去试试男孩是不是眼睛有疾。
“对,对不起,那,那么,有,有蛤蛎吗?”
“……你是来踢馆的吗【中文】”
“哈?”小男生泪眼汪汪地咬着上嘴唇,看得小冬黑线条条冷汗阵阵,耳朵一动,忽然间听到门口七大姑八大姨的絮叨声。
“啧啧,好可怜的小孩子。”
“世风日下呦,店不大倒欺客呦。”
“这家店子是作了什么缺德事啊?”
“谁知道啊,我看是要坑蒙拐骗吧。”
“没准,说不准是拐卖儿童呢”
“……”
“……”
言语已经开始向着不可预料不堪入耳不法勾当……的方向发展而去,小冬额头上方的冷汗成功进化为天朝某著名诗人笔下的庐山瀑布,饶是控制能力与常人完全不在一个档次,此人也没能忍住地,囧了。如果此时身处户外的话,想必一定会有一阵冷风携着树叶凄凄凉凉吹过,背景音乐为新手所奏之二胡曲调。
别不是谁家小孩来帮爸爸妈妈买东西结果不知道在哪里买什么所以直接到杂货店来了吧,可是这里是杂货店不是超市啊孩子……小冬郁闷了,在门口大妈们的警戒眼神和天花乱坠的流言中急中生智,眼睛一亮。
“哥,哥,快来快来。”小冬焦头烂额地拉过格兰斯往小男生面前一丢,软言劝道:“小朋友不哭了哦,让这个大哥哥带你去买那些东西好不好?”
小男生咬咬牙,泪眼朦胧地嘟囔道:“我要姐——”
“好,正好我坐的有些烦了呢。”格兰斯毫不犹豫地答应。
小男生抬头怯怯地看一眼格兰斯,怯怯地点头,怯怯地收泪走掉。格兰斯哭笑不得地看一眼小冬,哭笑不得地叹一口气,哭笑不得地扭头走掉。
嘛,看到了吧,最多就是小孩子初次出门一个人买东西没经验小打小闹,真的没有什么大事件哦。小冬腹诽着长长出一口气趴倒在柜台上,一双眼睛无神地看着门外行人的脚步来来往往,渐渐迷茫。
两年前,她也是这样百无聊赖地趴在桌上,但眼前却是花花绿绿的电脑页面,她的身份则是“享受着大学最后一年光的电脑页面设计师”,整日沉迷于武侠小说和科幻警匪间谍片中,动画方面从小到大只看过猫和老鼠之类的。但是,她的身边却有一个骨灰级腐女,动漫方面的东西她也受影响知道了不少。
比如说有个叫盆锅裂家族的黑手党漫画名字却叫家庭教师,比如说这个奇怪的家族几百年前的初代首领叫giotto,比如说里面有两个最大的人渣,一个叫做白花花一个是冬菇黑桃……奇怪,冬菇为什么会和黑桃放在一起?
小冬如此这般地陷入了无尽的遐想漩涡,把她从漩涡中拉出来的,是一把带笑的醇美音质,背阳面的男子居高临下,因为身高的原因俯视着小冬发出奇怪的笑声问道:“ヌフフ,这位可爱的小姐就是这家店子的主人吗?”
“啊,是——”小冬闻言迅速抬头,头顶却是一疼,传出细细的碰撞声。她轻嘶着按上头顶,定睛去看来客的时候却是大惊失色地连疼痛都豪无知觉,只是手忙脚乱地搜出许多纸巾递给客人,并结结巴巴地道歉着:“对、对不起,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唔,没关系。”客人用纸巾捂住鼻子,醇美优雅的音质夹杂上了浓浓的鼻音,听得人暗暗发笑。小冬咳嗽一声,假正经道:“先生需要买些什么呢?”
说到正事,客人马上恢复了仪表,神济济衣冠禽,啊不,衣冠楚楚地慢声道:“我听说这家店子□的自制食品味道很特别,所以特意来买一些尝尝。”
这个时候的杂货店一般有手艺的主人都会自制一些小物什,比如食物儿童玩具什么的放在店子里面□,也有一些店子是凭借这些出名的。小冬这里当然也有一些特色节目,所以听到这句话,小冬啊地一声欣喜点头,一张素净倒平凡的脸竟然因为这发自内心的欢愉,点亮了一般的,在客人挡住光线投下的昏暗影中,荧火般明灭地闪光。
“我们店里的料理,嗯,食物,是需要现做的,所以还请客人稍等片刻。”她在水池中洗净了双手,从柜子里面取出食材,一件一件放在柜台旁边的食案上,平铺开来。“我要做的是握寿司,因为食材有限,只能做出素寿司,没有办法给客人提供选择真是很抱歉。”
她口中说着遗憾,脸上是笑容恬淡,眼睛里却是笑意满满,那是完全不同于平常礼貌客套公式化微笑的模样,竟有一种很强的感染力,令直视她双眼的人也不自觉有了微笑的心情。
小冬自信满满地一步步完成,心里庆幸。当年那个腐女朋友说是看了一个关于找爸爸故事的草稿漫画,在某段时间里突然间迷上了握寿司和水煮蛋,从此一得空便拉着她往回转寿司的店子跑。
为了防止钱包被掏空,也因为她就是心太软啊心太软,经受不住一天三五次的撒娇,遂一咬牙长痛不如短痛地报了学习班,在一群小伙子和大妈中间折腾了好些日子,没想到临终了还拿上了资格证。不过遗憾的是,等她学完,那位始作甬者的朋友对这玩意的兴趣早已转移到了传说中的蛋炒饭上。
交友不慎呦交友不慎啊……小冬摇头晃脑地叹息,眼中却是亮晶晶笑意更甚。切块摆齐,装盒递出,客人微笑着举臂接过,手突然在空中一颤停顿半秒,继而平平稳稳地接过食盒掏出金币扔在桌上,却是不待找钱便匆匆告辞。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勉强与……危险。
小冬略略低下头偏离视线,却眼尖地看见他的脖颈上一道血痕凭空一点点出现,就像有一把隐形的刀在他的脖子上抹过。她愣住。
那位客人仿佛没有知觉般行到门口,又停顿,扭头轻笑着道:“下次,请为我空出一天的时间,我带你去购齐了食材,再请你为我做各种,嗯,寿司。”
小冬的情绪还停留在那道血痕上,听到他说话“啊?”地不解歪头,那人却“ヌフフ”地笑着,快步离去。
阳光明媚,在小冬眼中,将他的身影渐渐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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