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呼万唤始出来,三姨不吃隔夜菜
唐家一大家人吃饱喝足之后便上床睡了,整个永宁镇万籁俱寂之时,唯有李巧娘还撑着在灯下纺线,她是吃过金三姨的苦的,而正房油灯未灭,想来公婆也在等候。二房里范红叶一边更衣一边对李巧娘的回忆嗤之以鼻,料想那金三姨不过是矫情一点,李巧娘素来没见过世面,若这金三姨撞她手里,她必定是不会轻易让她好过的。石真真此刻也没睡好,一会儿惦记着客房的梁上有尘,一会儿又想起正门还未铺上地毡。唐家好把自己的房间让了出来,此刻只得同唐玉字挤在一起,只是唐玉字睡觉一向不老实,小路子只好把自己的床让给小少爷住,自己在柴房铺一床稻草,还是唐家好多寻出一张毡子给小路子送了过去,要不这样的数九严寒,稻草再厚也容易病。
“哥,你说这金三姨可真能折腾啊,她人还没到永宁镇呢,咱们就人仰马翻了,她要是在这住到十五,咱们家不得扒层皮啊。”
唐家好素来不爱背后说人坏话,说闲话只是女人的天,所以只得干笑两声算作回应,此刻他心里也有担心,倒不是担心金三姨会难为唐家人,当年金三姨能够凭一口毒舌秒杀唐家大院是因为范红叶还没进门,唐玉字也没降生,金三姨能折腾起来恐怕同李巧娘的平和子有关,金老太和唐连枝再厉害也绝不会拿金家人说嘴,唐老爹素来不爱跟女人斗气(除了金老太),所以金三姨才能给全家人留下那样深刻的印象,而今范红叶彪悍、唐玉字顽劣、就连三婶石真真也不是好惹的,更何况家中刚完结了桃姨娘一事,姑姑虽然面上没什么,气儿却还是不顺的,唐家大院已经是沸油一锅,而金三姨就是一盆水,这盆水往热油锅里一倒,唐家还不得炸锅。唐家好有一种预感,接下来的日子恐怕会更加热闹。
唐家好合计合计着便进入了梦乡,梦里唐家大院里真的变成了一锅热油,火越烧越旺,突然锅里哐当一声,便有个女声喊了一嗓子,随即一阵嘈杂。唐家好迷迷糊糊听见院子里一片嘈杂,等睁开眼时候唐玉字正在穿棉袄,院子里灯火通明。
“怎么了?”
“三姨来了,在院子里正发脾气呢。”
发脾气?唐家好在心里纳闷,眼下天就要亮了,三姨如何才来,何况不是刚进门吗,怎么就发上脾气了,唐家好来不及细想,穿好外衣连被都来不及叠便跑到院子里,身后跟着趿拉着鞋蓬着头的唐玉字。
唐家好刚从被里出来,只觉院子里冷风直往领子里灌,院子里乌压压站了一大家子人,全家老小都是一身狼狈,在金老太的带领下系腰带的系腰带,梳头发的梳头发。只见一乘蓝毡子轻巧轿子已经停在了院门口,轿子旁跟着一个年纪不大的姑娘,想来是蒋家的丫鬟。轿子虽落定,但轿中的人并未出来,只是有一阵威严中带着嗔怒的声音自轿子里传出。
“我呢,来的是晚了一点儿,可是怎么一个接我的人都没有。这永宁镇七拐八拐的,你们不在门口迎我又怎能找得到呢?你们都知道我是常年住在京城的嘛,京城的胡同都是方方正正,朝南向北的,哪像你们永宁镇这样蜿蜒曲折,难以寻觅啊,姐姐你家的房子又修地这样狭小简陋,哪能找得到啊?”
金三姨还没出轿子,已经开始数落唐家一大通,金老太面上有些过不去,毕竟儿媳妇还在身边,特别是范红叶的嘴都快撇到隔壁家的院子里了。只是这金三姨从来都是这个脾气,金老太在做姑娘之时就没少受她三妹妹的气,此番只图能安安静静地过个年,便强压心头火,低声道:“妹妹啊,你山长水远走了几天的路,还是早些下轿进房吃饭吧。家里备些薄酒,也喝点暖暖身子。”
金三姨本就是想给金老太一个下马威,摆些贵妇的架子,而今金老太已经服软示弱,金三姨便轻哼了一声,轿子旁的小丫鬟应声答是,轻撩轿帘,只见一个身着银狐毛紫缎斗篷的妇人缓缓下轿,眉目同金老太有些相似,只是更加本是一脸绷着的表情,待见到金老太时才展露欢颜,上前道:“姐姐,姐夫,十几年未见了,此番是妹妹叨扰了。”
金老太眼见妹妹保养得皮肤紧致,衣着皆不是凡品,只是不知是否因为舟车劳顿而有些疲累。很是感慨,遂道:“妹妹无须多礼,请进吧。”
金三姨下了轿,伸出手让身边的小丫鬟扶住,缓缓前行。唐老大一行人也随之往房里走,就在金老太已经进门之时,轿夫突然问道:“怎么都走了,我们的工钱谁付啊,不行不行,我们抬了一夜,辛苦钱你们都不给啊。”
金三姨随着金老太进了唐家大院,任凭身后的轿夫吵嚷也不理会,唐老二一听说要付钱,就要拽范红叶往院子里装作没听见,那范红叶哪还用自己相公去拉,早跑到一边躲清闲了。唐老二便赶忙点了盏灯笼推说要去给三姨照路。轿夫又望向一旁的唐老三和石真真,只见石真真立马抬手去擦相公的脸,道:“唐老三我说你多少回了,你这脸怎么就从来没洗干净过啊,告诉了你要先用清水擦脸再用澡豆在手里打出泡沫然后用白醋煮过的毛巾擦脸。”唐老三也很默契地只看自己娘子不往轿夫哪儿看。轿夫眼见没有人又付钱的意思,只得大喊大叫让金三姨付钱。唐老大对十一年前院门口的吵闹仍然历历在目,为求息事宁人,赶忙掏出一两银子打发走了。
前有唐老二提着灯火,金三姨眼看这院中摆设同十一年前不一样,便问:“姐姐姐夫,怎么这院中同我当日来时变化不少啊。”
唐老爹在镇子里最大的谈资便是洪水过后唐家是第一个建起新房,不仅扩充了院子的面积,还修葺了猪圈同**舍,因此没等金老太说话,唐老爹便搭言:“三妹妹好眼力,此刻你看见的唐家大院已经不是当日的唐家大院了。虽然当日我唐家的院子在永宁镇也是数得上的,被洪水冲散之后我们马上又重修了房子重整了院子,你看看,敞亮吧。镇子里后来盖的房子都是照着我家盖的。你看这木头,这是我们福神山上……”
“姐夫,不知你还记不记得当年我来永宁镇时的对你家院子的评语。唐家这个院子风水也不错,修建所用的材料也不错,只是乡下地方就是乡下地方,即便是好材料好风水也不见得能盖出好房子了。永宁镇的村民都是没见识的,没见过像我们蒋府的豪宅,所以才会照你们的房子盖咯。”
唐老爹时隔十一年又惹来一顿抢白,气得直要反驳,而唐连枝眼疾手快,拽了拽唐老爹的衣袖,低声道:“爹,算了。”唐连枝年幼时候曾陪着娘到金家住过一段时日,当时金三姨还没有出嫁因此唐连枝早就领略了这个三姨的口才,唐老爹喝茶吹牛钓鱼最本事了,打嘴仗肯定不是三姨的对手了。
进了正房之后,金三姨端坐于炕桌边,一屋人按辈分来见面,金三姨每个小辈都给了红包,待一一见面之后,唐连枝为金三姨倒了杯热茶,又道:
“三姨,我是连枝啊,现在天寒地冻,还是早早进屋吧。我一会儿亲自下厨给您做点好吃的。”
金三姨闻听此言立马就皱了眉头,道:“我不是早就差人送过信来说我今日的会到嘛?按照咱们金家的习俗今日不是要做杀猪菜的第二道吗?难道我千里迢迢到你们这连顿热饭都吃不到啊。”
“是这样的,三姨,我们今日已经做了杀猪菜的第二道彩椒护心,可是因为您的轿子一直都还没到,所以我们就没敢动筷子吃,您在正房里等一会儿,菜热热就来。”
金三姨又立了眉,刚要张嘴说话,想想有失身份,便退了身边的小婢一把,只听那身着竹叶青色软缎衣裤的丫鬟缓缓道:“我们夫人从不吃热过第二遍的菜,还有,我们夫人不吃辛辣,不是香菜,不吃羊,连羊油都不得放,我们夫人所吃的菜必须用葵花籽油来炒,铁锅在炒菜之前必须要用丝瓜瓤仔细刷五遍,决不能有上一道菜的余味……”
唐家人满头黑线地听着小丫鬟的诸多要求,李巧娘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口齿伶俐的姑娘,细细打量这小丫鬟,只见这姑娘浓眉大眼,一双眼有如深秋池水,一张脸白皙透亮,从里到外透露着伶俐和干练。李巧娘看着这姑娘同唐玉字一般大小,暗叹金三姨□有方。金三姨看到李巧娘一直盯着自己的丫鬟看,面上露出赞叹之情,不禁夸耀道:“这是我的贴身丫鬟,不知你们还记不记得当年陪我来的那个月娘,这就是她的女儿月圆。”
唐家好听到这名字脸红了一下,唐玉字推了推哥哥的手,道:“月圆月圆,家好月圆,还挺配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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