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局
心里窃喜,可明面上不敢露出端倪。如果被发现了,她跑是跑不了的,至于打斗更不是他的对手。
刑若邪忽地执起桑青的一缕发丝置于鼻尖,虽然他没用力,但她身上的弦绷得紧紧的。她几乎认为他随时都可以一把揪住她的头发把她勒死……
“小姐,你不用那么紧张。”他取笑她一脸僵硬的表情,“在下不敢逾矩,只是小姐的头发真是太漂亮了。”正说着话,他忽然住口。手在桑青的脸颊上微微用力掐着。
但很快他恢复过来:“这里是怎么回事?”
桑青不明白,呐呐出言:“什么?”
刑若邪的指腹轻轻搔刮过她的一侧,令人痒痒的:“脸上怎么弄的?”
桑青忆起缘由,脸上结的痂是剥落了,可是颜色细看仍有些不同,不凑近看是看不出的。
她奋力挣开,为自己与这坏蛋那么近着恼:“一时不察,没什么大不了的。”丝巾拂面,掩去她的尴尬。
她转身,说:“明家难得来,我不知带你去会不会露馅……”
刑若邪脑子也转得快,再不提桑青脸上的事。
要不是他说到,桑青都忘记了,原来自己长的什么样他还记得清清楚楚。
要是这次不能除掉他,他会不会一再纠缠,最后要杀我了事?不是不可能,上回就险些要了我的命。只是,为什么最后又住了手,没有取我命?
她心里很乱,思绪万千。幸好刑若邪在她身后,她的面色他瞧不见。
但听他说道:“要是不便,那就算了。只是多少有些可惜……”
桑青心里也拿不定主意到底要不要趁机带头去厅里:“既然可惜,那为何放弃?”
“你既然不喜欢这里,那为何又还在?”
“什么?”桑青怔住。
“看得出,小姐在府上并不开心,鸟总是渴望飞翔,大地总是广袤无际,世间有多种别样风情,何必偏执于一隅?”
桑青被他激到,反唇相讥:“鸟渴望飞翔,可我不是鸟;大地广袤无际,但我不要你带我游荡不羁;世间纵有万千风情,又哪里及得上我心中的一处?其实你也想见明家人,又如何在嘴上摆客套?”
她转身往他处:“而且,你也不是什么好人。”
话一出口,心生不妙,她赶忙补说道:“莲舟从未提过有你这位亲戚,你无端端混进我家,又能有一副什么好心肠?”她补救,为了不让他知道她认出他,真是作茧自缚。
刑若邪微微躬身:“既是如此,那就有劳小姐带路,刑某也不推辞了。”
他应了她的话,彻底摊牌,他要去前厅。方才的补救起作用了吧,不然也不会那么太平。
桑青当下也不再故作为难,巴不得立即抓了他跑去,等到了众人面前,即便撕破了脸,至少不用为自己的小命着急。
看到屏风后竟无一人在,她心里先是疑惑,待透过屏风看到厅里,明白了。
不知什么时候,人都被允许进了厅堂。
桑雪柔柔柔弱弱地挨着桑夫人的一边坐着,手上绞紧绢帕紧了又松,松了又紧。让人看了口气闷,都不知道她做什么那么不安。
桑皓大模大样地跟那章先生说话,桑夫人老神在在,长安和乐两个还在。
“他们是在干什么?”刑若邪凑近桑青耳边低语,气息刮过耳廓,她脸上微热,让开些。
“我也才进来。”她随口答说,一双眼一刻不敢在他那头停留。
心里乱跳,不知是惊慌,还是紧张。
忽然不知为何,厅里有人打了起来,她被兵器相击的声音引去心思,没看清是谁就发觉身边的人动了动。
而她这边出了大事。
但见一刀劈来,面前那硕大的单面屏风哗地被分成了两半塌了下去,刀式没有变老,势头不减朝着桑青迎面砍来。
桑青此刻闪躲不及,连反应都慢了一拍。
她听到有人惊呼,自己满眼都是刀光,人僵直站着,一点用处都无,竟就那么等着挨刀。倏忽间,桑青明白刑若邪为何后退了去。
他本就会武,早早洞悉打斗的人会杀到这边来。
桑青心里不禁冷哼一声,就在她边上,却不施援手。他果然够狠,眼睁睁见人作死!
那把大刀就要砍下来,突地顿了顿,刀带过的劲风打在脸上有些疼。
一人跃至桑青身前挡住。她看得分明。
明玉寒。
明玉寒凌厉的两指夹住了下刀的章老头。老头看到是自己家的少爷,急忙撤了力,一个险些要了桑青命的招式,就这么化于无形。
仿佛连呼吸都不敢用力,直到桑皓拉开了她,她才回过神来。而明玉寒从头至尾仅仅只是淡扫了她一眼,在他眼里或许桑青是圆是扁,微不足道。
桑皓捏紧桑青的手,传来的痛感让她望向他:“你放开。”桑青想甩开他的手,大庭广众之下被他抓着,她忽然有些着恼。就像是自己与他做了见不得人的事。
桑皓脸又黑了,闷声说:“不识好人心。”可手说什么也不放。他牢牢抓住,不过力气用小了点,桑青不那么痛了。
桑雪柔倾慕而热烈的目光很快引起桑青注意,她虽羞涩谨守闺礼,但旁人真不难瞧出她对明玉寒的倾慕。
桑青探究的眼睛又看了看旁边,与母亲清冷的眸子撞了正着。她的眼里没有怜爱,也没有关心与温情,看着她的样子永远都那么疏远,这恰恰是让桑青最难过的事。
漠不关心,无喜无忧,不恐不怖,连眼皮都不眨一下,这摆明了人在她心里一点影响都无,是死是活,她毫不介怀。
“你怎么了?”
“没什么,心里还有些怕。”
“真没用,有我在,你还怕。”桑皓小看她,“女人果然都差不多,刚才二姐叫的我耳朵都疼了。我还以为你一声不吭是胆气过人,原来,是吓傻了。”
“嗯,是啊,吓傻了,我本来就没什么用。”桑青顺着他,“怎么回事?为什么要打?”一进厅就遇上打斗,真不知该说幸运还是不幸。
桑皓头偏过去发现了邢若邪,显出不愉来:“你带来的又是谁?”
邢若邪微微摆了摆手,草率地做了个揖。桑青伸手拉了桑皓下:“他是莲舟的家里人,你快说啊!”
桑皓依旧瞪着邢若邪,握住的手改为掐住桑青的胳膊:“离他远点。”
毫无理由,一张口就要人跟着他的话走。
桑青很想立即反口说不,但一边身体被他掐的极疼,她抿紧嘴不想露出端倪,不想让他好笑。
桑夫人的声音慢慢地唤道桑皓,似乎是前面叫过了几次,两人都没听到:“桑皓!”些许的不悦已经透过空中让人知觉。
桑皓在桑青听得见的地方说了句麻烦,嬉皮笑脸地牵着她的手走到母亲跟前。
桑夫人只瞄了桑青一眼,对桑皓说:“明公子远道而来,你这么做实在是不妥。”
“是,确是我的不是。”他恭敬地回答,一派桑青从未见过的正经模样。这样子反倒与桑老爷有个七八成相似,活脱脱一个会照顾人,知书识礼的好人。听话里的意思,这场打斗又是由于他的缘故。
桑青在桑夫人面前觉得和桑皓拖着手十分不恰当,于是趁他用力不牢终于挣脱了。桑皓侧目瞥了眼,没说话。
“桑青……”忽地桑夫人叫到她,桑青心里一震。
“你怎么在这里?”
桑皓向前一步,说道:“我怕妹妹闷在房里见不到闻名已久的明公子,所以让人叫了她来,是我逾矩了。”
桑青低下头去,没有争辩。她本欲如实相告,但桑皓无疑妥妥帖帖地替她解了围。
甚好。
“你们兄妹感情那般好,真让我意外。也罢,桑青,你也别待在屏风后了,坐到雪柔旁边好了。”桑夫人接着桑皓的话轻描淡写地带过不提。
桑青奇怪,哪还有屏风,那屏风不是被明家人毁掉了么?
别过头望去,天啊,彼时,又一面崭新的屏风由护院扛着摆到了原地。地上的碎块残骸也被收拾干净了。莲舟拿了抹布进来抹干净屏风,看见她便不禁想到了邢若邪,再找这人,却不见了踪影。
堂中加上了桑青,原来的座次不变,她挨着羞答答的姐姐排位坐下,轮到的是东主的末席。
桑雪柔对桑青微微一笑:“这样点心很好吃,你试试。”她提醒道,“很甜的。”
桑青瞄着碧绿色的豆糕,心里发腻。接过盘子谢了人,摆到一边。
和乐不知缘何,竟然此时送了一盘热乎乎刚出炉的蟹壳黄过来,桑青顿时开怀,拿起一个入口,好脆啊,芝麻的香气满口,一层层分明的融在口中,她眯起眼,谢谢和乐。也让桑雪柔吃。她很客气,摆手说不。
和乐轻声在桑青身旁笑道:“小姐果然喜欢,真是料想不到。”
她疑惑:“什么?”
“三少爷怕小姐不喜欢甜食,所以让我送来的。”
桑青投目望去,桑皓微微笑,定睛望着她,她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忽然,心里乱跳。
想到那夜他说的话,她一手理理衣袖暗压心口。
原来,自己还记得,曾以为早就忘了,或是当他在说笑,可原来她还记得清清楚楚。
他问她,你,喜欢我,对不对?
桑青心想,我喜欢上他了吗?他问的似乎是男女之间的喜欢。
心尚在跳。她听得到自己的心在怦怦乱跳。
桑皓的体贴,让桑青真是无比受用。可是,为什么他的喜欢会让她心里有了慌乱?
不行,不对,停下来,他是哥哥,她究竟在想些什么啊。
桑青深吸一口气,静心听人说话。不再看桑皓那处。
她甚至不敢想下去,哥哥和妹妹……或许是她误会了,桑皓的喜欢指的是纯粹的,兄妹间的喜欢吧?
母亲这时叫了桑雪柔近前,桑雪柔的脸刷地红了起来。颤颤巍巍,却又步履婀娜地走到那边,她轻声细语地答母亲的话:“妈妈,您真是说笑……”她说话时声音在中段忽地调高,桑青这才听到片段。
在说什么呢?
和乐还在桑青旁边,她随口轻轻说:“夫人看得出小姐喜欢明家公子,有意撮合。”
桑青抬眉看了下她,状似自言自语:“我们毕竟是行商人家,何必与他们扯上关系?”
夜里,桑青躺在床头,她对莲舟说自己要挑灯夜读,让她不要管自己。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莲舟自己也心里有事,就没有多做坚持。
而桑青知道,自己再不会信她。
原本信任一事,就极为艰巨,莲舟来历不清,还有个奇怪的表哥,不论是不是同邢若邪夜探有关,桑青都不敢信了。但要弄莲舟出去,还要费些功夫。毕竟,自己是假装没认出邢若邪的,还是步步为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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