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哥大嫁,王府拜别。
直到王府正门前响起喧天的唢呐竹声,平儿为我盖上喜帕,我才缓缓起身,由她和安儿扶着,穿过房前的厢庑游廊,往正厅走去。
迎亲的人早已被府里的管家请下去喝喜酒,鞭连绵敲锣打鼓,戏班的正在台上“咦咦呀呀”,嬉笑喧闹处处配衬着大红的喜庆。
可是,我看不见那满府喜气洋洋的张灯结彩,也嗅不到那美酒如醇的扑鼻芬香,喜帕遮去了我木然的脸,我僵硬着背脊,微微弯腰,与父母兄长拜别。
“既嫁作人妇,万不可再像在家时一样胡闹,三从四德要牢记铭心,不要丢了王家的脸面。”爹说。
“也不是嫁去多远的人家,都是几十年的老姻亲,何况有你姑妈在,老太君也还康健,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娘说。
“妹妹尽管安心,那个琏二爷倒也是个有些才干的人,不会辱没了妹妹。”哥说。
喜帕下的我微微一笑,一颗泪滴落在前揖着的右手背,身边平儿担心的叫了句,“姐儿……”
我摆了摆手,将她推开,对着正厅坐着的父母拜了三拜,嘴里道,“爹,妈,女儿这一走,便再不能承欢膝下,请爹妈保重身体,女儿也能安心。”
“丫头……”爹叫道,好半天却没说出一句话,那欲言止了又止。
我知道爹想说什么,娘拉过我的手,我看不见她的神态面容,但我能猜到她脸上定是忧戚不尽,娘拉过我的手抚了又抚,软语宽慰,“什么也别想了!嫁过去,好好过日子。”
还能想什么?喜帕下我又是一笑,嘴里应道,“娘你放心,我会的。”
你有没有听过这么一句话?
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
阿房,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
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来请金陵王;
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
是的,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也要来请我金陵王。
我叫王煕凤,今年14岁,昔都太尉统制县伯王公之后,今京营节度使王子腾之女,母王史氏。
今日是我大婚,夫君是已故荣国公贾源的嫡太孙,世袭一等将军贾赦的长子贾琏。
虽然他是姑妈家大伯的儿子,但我从未见过他,实际上见没见过这都没什么关系。重要的是,我和他马上就要成为夫妻。
四月里的天气,在这京都城仍是冷的有些糁人,风吹柳裙飞,我突然很想念小时候在金陵城的日子,那个骑着白马教我拿枪箭,腼腆叫我“凤凤”的温润少年,那个,渐渐长成眉宇轩昂,英姿勃发的俊秀男子。
真的一去不复返了吗?
凤冠霞帔云身,我在迎亲的轿子前停住,心中生起一股强烈的悲伤,眼泪花了我脸上致的妆,仿佛有所感悟,风竟然卷走了我的喜帕,我迎风翩跹,急切的回头看,那个你应该出现的地方--空空如也。
我没有看见迎亲的人和送亲的人震惊的模样,我也没有看清贾琏微眯着探究的眼,泪模糊了我的双目,我却唇角微张,绽放了一个苦涩的笑容。
我今大婚,却不是执你的手,
你,是否心有悔恨?
喜娘早已匆匆将喜帕为我重新盖上,平儿和安儿扶着我弯腰入轿,唢呐响起,锣鼓连天,我在八抬大轿微微的颠簸中,向贾府而去。
只是,越热闹,便越痛苦。
我给你一个机会:在洞房前抢下我,那么不管天涯海角地老天荒,我和你一起去闯。
一只温热的手,在我下轿后,牵领着我,穿过正门、仪门、抄手游廊……终于来到荣国府正厅。
低垂的头,我只能看见牵我的手白净修长,和地上艳如火的簇新红毯。
一只乎乎的小手突然抓住我的右手,微扬的头让我看清了他粉雕玉啄的小脸蛋,见我在喜帕下看他,脸上咧开一个甜甜的笑,叫了声,“姐姐!”
尚来不及说话,因为我听见姑妈的声音,“宝玉,不要胡闹!”紧跟着,已有妈上前快速将他抱了下去。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直到已经坐在了新房的喜床上,我仍是有些浑浑噩噩。我不敢相信,那个一生守护的誓约早已消失不见,我真的,就这样嫁作了他人妇?
年幼时你说你会娶我,青梅竹马时耳鬓厮磨,可最终你还是没有来。
是你教会了我非财势云身不可,那么,我便如你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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