携婿回门,泪见爹妈。
直到戌时三刻,我沐了浴,换了衣,散了发,又坐了会儿,仍不见贾琏进来,于是我叫我的四个丫头不必等了,各自洗洗回去睡觉,自己也爬上了炕。
次日便是我嫁到贾府的第三日,按照习俗,贾琏要和我回我娘家叩见我爹妈,因为是要和新婚夫婿一块回去,所以这又叫“双回门”,取其成双成对的吉祥之意。
一大早起床,旺儿媳妇便进来回话,说是我爹妈派来接我回门的车子已经来了,我点了点头,说了句“让先等着吧!你带去先吃点东西。”
然后,便是慢条斯理的洗漱、梳妆,临了我选了件大红缎子绣花的褂子换上,又在头上了几支金簪,这才动身去见老太太。
拜别了老太太和公婆,我这才坐上了爹妈派来接我的车子,贾琏是不能和我一块走的,他必须比我稍晚,这是规矩,何况他还要准备送给我爹妈的东西。
不过,那几十头象征我贞的烧猪,却是要跟着我一块回家的,爹妈还没见到我,却先见到了贾府送上来的烧猪,自然是喜笑颜开不在话下。
踩着四角小长凳刚着地,妈已经推开一干婆子丫鬟,几步奔上前把我搂进怀里,哭道,“我的凤哥啊,你可回来了,妈是日也想,夜也想,就是舍不得你啊,呜呜……”
妈搂着我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我却被妈这个举措弄的木了一木,随即想起出嫁前家里婆子的叮嘱,原来这回门后,不仅仅是妈见到我要哭,我见到妈也是要大哭一场的,表示我不愿意离开爹妈。
妈那泪倒是真泪,伤心也是真伤心,我出嫁的时候她也是哭个不停,她只有我跟哥两个孩子,舍不得我,那是没道理讲的,可我是个没心没肝的人,现在让我哭,我却是真的哭不出来。
“姐儿……”妈身边的人频频给我使眼色。
我低头佯装不见,拍了拍妈的背,嘴里宽慰道,“妈,别哭了!”冷不防手被妈顺势搭住,妈往我手臂上狠狠一拧,衣服宽大,妈动作小,也没人看出来,我却是疼的掉下了泪。
我跟妈正哭哭啼啼,后面又来了辆车子,车子后头跟着几辆载满了货的骡车,前头的车帘一撩,贾琏跳了下来,对着我妈行了个礼,清清朗朗叫了声,“岳母大人!”
东西连着骡车都被我们家的下人接手拉了进去,回门自然还是要喝酒的,不过请的都是本家,那些外亲外戚,离的远的,住的不近的早都已经回去,只剩下些至亲的亲人。
我有没有讲过?我有个叔叔,叫王子胜,无儿无女,在朝廷奉了个闲禄,一直住在金陵?
我想我应该是没有讲过的,我们王家到了我爹跟我叔这一代,两房统共也就只得了我跟我哥两个孩子,那时候爹的意思是要把我过继给叔叔,不过我妈死活不同意,可是我爹很坚持,所以我自七岁起便一直住在金陵,受我叔婶照拂,一直长到十四岁。
当然,这其间,我一年不止一两次的回神京的爹妈家小住,一住也是个把俩月;妈一年也不止一两次的回金陵本家去看我,一住也是十天半月。
由此可见,我和爹妈,和叔婶的关系都是十分亲密的,只不过我历来便冷情冷血不懂事不听话还缺心眼儿,可以说让他们碎了心。
又由于,在我人生中最重要的年华,在我最需要人启蒙教导的时候,一直都是叔婶陪在我身边的日子居多,所以也可以讲,我跟叔婶的关系比爹妈还要亲厚些。
我的婚事仓促,可以说是爹把我从金陵抓上神京来后的第五天便被直接押着上了花轿,叔婶没能赶上我的婚宴,没能喝上我的喜酒,这不能不说是我和他们共同的遗憾。
不过此次回门,叔婶却是一路快马加鞭,日夜不停,昼夜不休,终于赶来了,所以在见到叔婶的那一刹那,我神情又是木了一木,只觉得再回首已是恍如隔世,心里一阵酸一阵疼一委屈一无奈,终于掉下了几颗货真价实的眼泪。
千好万好还是自己家里好,爹妈叔婶兄嫂把我和贾琏夹在中间,一大干丫鬟妈婆子跟在我们后边,提着贡果糕点,呼啦啦去了西屋祭拜。
这是双回门必不可少的习俗,是对我王家尊重和敬意的表现,也正因为这不是在金陵本家,否则他还得去拜我王家祖坟,祭我王家列祖列宗。
只是,酒虽美酒,饭菜飘香;宴虽盛宴,宴毕则散。
双回门后,是不能在我家留宿的,必须在日落前返回贾府,和爹妈叔婶一一叩首拜别,妈和婶瞧着我的眼睛里,又是水雾漫溢,泪光涟涟。
贾琏倒还会说话,宽慰我爹妈叔婶道,“待满月后,小婿再携凤儿前来小住些日。”
凤儿?我抖落一地**皮,这名字果然不是他能叫的。
爹妈叔婶见他温文尔雅举止彬彬,显然是宽了心,叫人呈上几骡车东西做回礼,又打发了人送我们回贾府去。
临了上马车时,我往尚在角门未完全摆出来的骡车看了眼,五六大骡车满满的回礼,大多是些人参燕窝古董瓷器绸缎布匹之类的东西。
这在双回门的回礼中也算厚礼了吧?光是那人参和古董瓷器,可没几个人出的起。
当初四大家族排名以爵位的高低依序是“贾、史、王、薛”,其中贾家的地位最高,是“国公”,其次是史家的“侯”爵,然后才是我们王家的“伯”爵,薛家因为是皇商,地位较低,所以没有爵位,不过有圣上赐予的“紫薇舍人”封号,而且“珍珠如土金如铁”,虽然有夸大之嫌,但可想而知,他们家有很多钱就是了!
当年的宁国公位列一等将军,京营节度使,也不过和我爹现在同级,宁国公的后代袭一次官就要降一等,所以到了宁府现在的珍大爷当家,世袭的也只是个三等的威烈将军,还是个虚衔没有实权,我公公和他情况差不多,史薛两家因为尚不熟悉,不敢冒下结论,仅知道也是一代不如一代。
只有我们王家,到了我爹这一代,深得今上赏识,官运亨通,大有扶摇而上之势。
我深知爹妈的苦心,就算不看我爹的面子,就算冲着这份厚礼,贾府也断不敢委屈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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