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意轻触
“弦歌,弦歌!!!!弦歌醒醒……”
有光,
微亮,
水,
薄荷香,
暖意轻触,
疼!!!!!!!!!!!!!!!!
我撕扯着嗓子,话落在喉咙里发不出去,到了嘴边竟是呼扇呼扇的虚气。
“闭眼!躺着别动!!”我意识刚刚清醒还没恢复过来,耳边上同时响起两个不容违逆的指令,声音急促显得焦急万分。
我着实想动都动不了了,就连挪动一小指浑身的骨头和都仿佛劈成两半,骨头归骨头,一节一节的要撕扯着裂开;就像是从骨架上抽离开来,都堆在一个盆里被人来回的揉,跟发面蒸馒头似的。
眉头都纠结在一起了,疼,撕心裂肺的疼。
“你这东西好用不好用,怎么她疼成这样,不行你就让开……”
“那你来。”
三个字言简意赅,却透着一股不容违逆的语气。让之前那个急切的声音于平地蓦地消失了一样。
夏梓山,傅桓。小夏,忘川。
我这是在做梦吧,他们两个怎么能到了这里找我。许是就没见了,到头来也挂着他们了。唉,至少让我在这个梦里再多沉浸一会吧。舒展了胳膊,就那么躺着,心里无牵无挂。
身上已经不能用疼这个词来形容,生与死本就一步之隔。人之所以害怕不过是因为失去那一瞬间的痛苦,而纠结其来源便是那看似短暂的过程逐渐被拉长放大,成为永恒的最后一秒钟。
知若我命。在晕过去之前,小夏握着我的手呼唤着我的名字,可我真的是再也听不见了。这场梦,漫长的仿佛一生一世。
待我再次醒来时才发觉,自己依旧是在那牢房里。原来这真的是一场梦,嘴角咧开一丝笑意,扯动一阵疼痛,抬手摩挲的时候发觉不一样了,血迹像是被人清洁过,伤口传来一阵尚未挥发去的药味。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有这思考的功夫不如再迷糊一会,梦里会忘了疼,一切都是好好的。
*
哗啦啦栅栏上了锁,伴随着低沉的咳嗽,趿拉的脚步声愈发近了,又是一个轮回。想起那屋子里发生的一切,我身体又不住的开始颤抖,闭上眼,咬紧牙关,还是忍不住发出惶恐的呜呜声。
人还真是容易屈服于痛楚与折磨。
我缩紧身子蜷缩在墙角。
吐了一口吐沫,那脚步在我牢房面前站定,又是哗哗的锁链砸在地上。抹了抹手掌,那人走到我面前,说:“娘个西皮,到底还真有个好运道的。”
我不知这牢头在说什么,头上被他擂了一拳,嘴咬破了皮,疼的我舌尖上冒出一道鲜腥。
他揪着我双手中间的链条将我横拖了出去,经过这些天的折磨,我真是再没有力气反抗了,后背上火辣辣的,地上的脏稻草搽在衣服里钻心的疼,横竖是不成样子的。我咧着嘴角,死命咬着牙关,用力忍下泪珠,我不能在这些人面前暴露一丝一毫的怯懦!
可心里那一丝不经意的懦弱却欺骗不了我自己。
我还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手脚并用的爬上了坎,那人手里的链子丝毫不留情面。暗室的灯火熏的我睁不开眼,似乎不像是之前的那间……难道他们又要换法子来……心下正惶恐的紧。耳边传来关门声——弦歌!
什么?
弦歌——
弦歌——
我泪如泉涌。
这不是梦,我确定这不是梦。我能嗅到忘川身上独有的药香味,还有小夏常年用的木樨香片。绸缎将我拥入怀,我鼻子一酸,憋了许久,然而就在下一秒钟倾泻而出、嚎啕不止,如月圆夜狼鬼过境。仿佛要将这一辈子的怨气都用这喉咙嘶喊出来,可是却哑然无声。
这嗓子,已然吼不出生了。气喘吁吁、余下一丝绵延的气息够存活即不错。
鼻涕眼泪胡乱的擦在不知他俩谁的衣服上,我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就像是入了港的小舢板,即使再大的风浪,也执拗不会再迈出去一步。
忘川给我喂了药,小夏一反常态的没有说话,只是拉着我的手。一直到他将药箱收起,才慢悠悠的开口诉说。
有一黑衣人送信至忘川处,请他来至。信上未曾写明何事,但字字句句皆与我有关,忘川密书同僚,得知玉缘贡家龙府失窃,贼人已束手,案件之大要奉上处理。彼时我也累极,并没有察觉出他语气中反常的支支吾吾。
小夏说,弦歌你放心,我和忘川拼了命也要将你保出来。
我眼皮酸的睁不开,兴许是忽然放松下来,困倦也一并来至。即使我再不机警,他俩的意思我也多少明白了七八分,这次我要能出去,怕是比登天还难。
你穿马靴来的吗?
什么?
“记得赵家铺子那件玉扳指落哪了么?我念老祖宗念得慌,当时我不该谎作她老人家的……”我咽了口水,费劲的从嘴里吐出这句话。
能察觉到他拉着我的手有那么一惊,他是聪明的,知道我的意思。小夏有一毛病,靴子底总是藏着一把小匕首的。
而赵家铺子的太夫人有件玉扳指,宝贝似的供着。六年前我和小夏一同拜访过这位老太太,当时我们投缘的很,那宝贝也有缘得一见。只是当时还觉得好笑,那宝贝扳指竟然被那老祖宗藏在自己那一头银白参花的头发里。
我拽了拽小夏的衣服,抬手勾了一把自己的头发。虽然发丝乱了些,但是中间盘着的地方仍是紧实未散。
挥泪斩情丝,小夏手一伸,我觉得脑后一轻,藏在发中许久的银镯现了形。
忘川,你若能保我出去……我必定在燕雀亭……请上一桌……那年初九,正九月的天……你穿着青衫黑履……我们再把酒痛饮……咳咳
“弦歌,你信我。”我想他们必然是懂了……
东都燕雀亭,九月初九,青衫黑履痛饮人。
我猜测忘川必定是里里外外打点好了的,人么活着就躲不过这几个字,有钱有权有闲。
钱,我没钱。
权,我没权。
闲,我有的是闲。
不管怎么样吧,自从小夏忘川来探望过,虽然日子没大起色,但对于我来说就仿若从地底坟墓里爬出来,虽然晒不到太阳,但至少一脚踏在棺材外面了,倒也不是彻彻底底的黑。
离了那屋子,头几天仿若大赦似的,可慢慢的过了几天这皮又打实了,贱的反嘴,咳。
这几天脑子里有很多事涌上来,平时我连脑子都懒得动了,可到这时候了却不得已的非的让这些事挤进来。
索也得理顺理顺。
头着呢,我接了这事,去了玉缘,一切顺利。之后……叹气。
还好在下面的时候我习惯的顺了几样别的物件,当然这次习惯的动作让我稍微松了口气,一口咬定普通偷盗倒也没什么。
我现在也算明白了他们想要从我嘴里套出些什么话来。毕竟这进贡的坯件图样可是个大秘密,再加上龙家的落井下石,非要说是他们的坯子没了在我身上,想要陷害谁……
可重点是他们这个圈套里到底还有谁,这关系我想破头也想不出的。之前听龙家少主的语气,这分明就是阮家的图样,他们却说是自己的,闹到了官府来,若我一直不吐的话,这层层危险可就上去了,不知会牵扯到谁人。
我叹了口气,最坏的结果就是私底下牺牲掉最初的棋子吧。而我在接手这件事之前就已经明白的,不会正大光明的,一杯毒酒抑或一把匕首吧。
最好在事情没闹大之前解决……心下一沉,一丝侥幸的心理顺着脖子慢慢爬上来。若是这件事我没办成,大概早就咔嚓了,现下……或许还有点希望,不知道祝大哥那里怎么办的,之前听小夏说,他们是在一个十六七岁得少年那得知我的消息。具他们的描述,我心下肯定那必然是承双无疑。——通常他的任务是协助我直到任务结束。而有他去通知小夏他们这就意味着这股助力也会在适当的时候捞我一把。
这倒让我想起了承双,他必定是有本事的,即然他能找到小夏忘川,终究是没有完全弃了我,只要我将坯子传到忘川手上,想必就一定能安排到货主那去。不知为何我对这个只同行连一曜日都不足的少年满怀信心。一路上他对我不亲不疏,只做好自己分内的事。
就事论事,只谈公,可我还是忍不住回想起刚见承双时。
事情要回到临行前,我本欲再见祝大哥一面,可是却未能的得偿所愿,他遣了个小厮前来,说是要跟着我一道去了。那人面上一副忠厚模样,说话客客气气的,并不多言。我和他说话时,他总是垂下眼去不看我、只微微弯起嘴角,点头应诺。
我这个人是讨厌那些规矩俗套的,可承双却是有板有眼的意思不落。他分内的事样样通、思虑细密。分外的事……不过闭着眼,即使我再恼他怒他换了样子的刁难他,这人也只是笑笑,言语都不曾一句也从未见他眉毛皱过一下。
这点倒是像某人呢……我笑出了声,扯动正在恢复的伤口一阵撕裂的疼。
苦笑,现在这又有什么用呢。
即使身上再疼,我也回不去见她了。见着我失踪了这么久,她会不会想起我来呢?正想到这里,就连我自己都不由得否定了这一点。
看忘川的样子,怕是我这件梁上案子捅了个不小的祸。既然都一层层报上去,她淮南直司瓒——陆彻雪大人能没有耳闻?好歹是管理民生的官啊……她是想管,还是不能管?
罢了,我也怕牵扯上她。毕竟那些人无所不在无所不能,我总觉着在他们把我拖进那屋子之前,我的人脉住所等等一干资料肯定是摆在那些个人的桌面上的。
也许——他们针对的也并不仅仅是我了东西这事。
总觉得自己身上缠着数不尽的草绳子,让人心里烦躁不堪。我自己到没什么,可是……
「如果是你的话,会怎么选择……」
虽然我刚开始还在抱着这一支亮光,可越想越觉得这件事并不仅仅是这样,也许背后的惊天谋是我完全无法理解无法猜测的。可我现在能做什么呢?
等待吧,等待吧弦歌。
实在是拖到最后不得不发案时,我会那么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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