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一个遇见了一个
进了胡家堡外的寨门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最外边其实只是一道木制的外墙,距离真正用来住人的内堡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堡内最大的房子是高架在岩壁边的木楼,木楼紧贴着岩壁,岩壁被开凿出一个巨大的空间,算是后堂大厅。
胡宝廉在前面领路,来到大厅,然后招呼手下送来热水给萧熹三人擦洗,没过多久还请来了一位年纪颇大的郎中。
李希自始至终都被萧熹抱在怀里,当老郎中提出要切脉的时候他也没有放开的意思,幸好这儿的椅子够大,萧熹抱着一个人坐着也不嫌拥挤。
李希之前也是看过病的,不待要求变主动从毯子下面伸出手臂,那一截藕臂白的有些刺眼,老大夫即便不是见多识广,但见到李希没穿衣服,毯子下面的肌肤微微露出的那些痕迹,也大约能猜测出眼前的两人是个什么关系,立刻假装咳嗽了一下,有些下不去手,胡宝廉也主动侧过身去别开了眼。
“先生不必顾虑,尽管看诊便是。”萧熹知道老大夫心里担忧的什么,不过草原上的人行事向来都很直接,虽然他也不愿意自己的东西给别人看,但眼下看病要紧。
老郎中切完脉搏,又用手了李希的额头,又问了几句饮食方面的问题,李希老老实实的一一答了,因为之前庆汴曾告诉他,看病的时候大夫问什么都要老实回答。
“不制阳则阳热之气相对偏旺而生内热,不妨,不妨,吃几幅药调理几天就好了……不过期间。”老郎中稍稍犹豫了一会儿,但看到周围人都望着他,他也只好硬着头皮对萧熹说道:“期间最好禁房事。”
李希当然不明白其中意思,不过不代表其他人不明白,胡宝廉咳嗽了一下主动告辞。
萧熹脸上略有些尴尬,但好在胡宝廉已经识趣的离开,眼前的老郎中又不认识自己,所以依旧淡淡的说道:“他之前经常头疼,难道也是因为……因为那个引起的?”
老郎中明显一呆,这才明白自己刚刚摆了个大乌龙,人家本不是来看那个的。连连告罪道:“老朽失礼,老朽失礼,请让老朽再看一看。”
萧熹一听自然气个半死,但眼下为了弄清楚李希头疼的原因,他生生忍了,心说要这老家伙要再看不出什么好歹来,他一定要把他吊起来猛抽一顿。
所幸眼前这老家伙多少还有几分本事,他在李希脑袋上这边按按那边按按,在压到某一处的时候,李希突然皱眉叫了起来。
“疼!疼!疼!”这次的疼痛似乎比以往任何一次来的都要凶猛,李希在萧熹的怀里翻滚起来,老郎中见势不好,急忙药箱里取出一个布包,然后抽出一银针,对准李希的后颈猛扎了下去,李希的身体顿时一软,眼睛闭了起来,瘫躺在萧熹怀里。
“怎么回事,你这庸医。”萧熹一把抓住老郎中的衣襟,恶狠狠的道。
“这位大人勿恼,听老朽解释,请听老朽解释!”
萧熹手一松然后用力一推,老郎中向后退去,站立其后的雉奴一下将他按到对面的一张椅子上,抽出一把匕首便抵在他的脖颈之上。
“这孩子以前头部受过重击,恐怕在重击之时有异物留在脑内,除此之外,又由于那异物压迫脑部,致使淤血不散,是以才会时时头疼,刚刚老朽检查的时候,正巧找到了当时受创的部位,牵动了他头里那块异物,才致使他突然头痛不止,不过老朽已经用银针刺使其昏厥,想来他醒来以后便不会再疼了。”
雉奴张了张嘴,叹道“原来是这样,难怪希公子连主人都忘了。”
萧熹听了,内心也十分愧疚,轻轻抚着李希的睡脸,开口道:“你要能治好他,本……我重重有赏。”
老郎中听了却面露难色。
“这位大人,此事老朽恐怕无能为力,头部乃人之枢玄,稍有损伤轻则痴呆,重则瘫痪,一部小心命也就没了,这开颅取物的本事除非古之华佗,寻常大夫可没这个本事。”
“那你说这是没得救了!?”
“不是,不是。”老郎中一见萧熹发怒,生怕背后的雉奴就这么一刀下去,嘴里连忙否认。之后又赶紧补充道:“这孩子这伤寻常大夫恐怕都如老朽这般,不过眼下这胡家堡内倒是有一位,医术之高老朽望尘莫及,刚刚爆发的瘟疫就多赖这位先生出手,兴许他能有办法。”
“阿奴,放了他吧。”
雉奴听令,收回了匕首。
老郎中赶紧收了药箱,三步并作两步逃出门去。
随后萧熹立刻唤来了胡家堡的下人,想让胡宝廉立刻带他去见那位老郎中口中的神医。
虽然萧熹十分急切,但胡家下人却告诉他,胡宝廉来了客人此刻正在招待,暂时没有功夫。
萧熹听完后勃然大怒,长这麽大除了有数的几个,大多是别人等他,如今一个小小的堡主竟敢这样怠慢于他。不过他又担心把对方得罪以后会耽误给李希治疗,于是生生的忍耐下来。
整整一个下午,他几次让胡家下人通报,但都没有结果,使得他心中这把火越烧越旺,无处发泄。
直到晚饭的时候,胡宝廉才派人过来,邀请他一共共进晚餐。
李希依旧昏睡,萧熹当然不会抱着他前去赴宴,便将其留在了房间内。
晚宴时在胡家堡的正厅中举行的,地方倒是相当宽敞,所以虽然来人很多也并不显得拥挤,看他们吃没吃相鲁不堪的样子,多是些江湖草莽,其中以坐在胡宝廉身旁的一名男子尤为特别,看他穿着打扮并无特殊之处,但举止行为与在座的其他人简直云泥之别,而从其他人看他的眼神来看,这名男子应该是这帮人的首领。
萧熹原本对这类宴会时不屑一顾的,但意外的是送上的食物饮料虽算不得有多致,但味道还算可以,尤其是这里居然还有别处不大容易搞到的烈酒,这一点很合萧熹的心意,回想起以前李希喝酒的样子,心情也微微好了一些。
只可惜这些微的好心情也没有维持多久,当胡宝廉举着酒杯,拉着萧熹来到原本坐在他对面的一位陌生男子前介绍说:“来,我来为两位介绍介绍,这位是恰巧路过此地来求医的肃先生。
“幸会,幸会。”男子抱拳一礼。
胡宝廉接着嘿嘿一笑,稍稍卖了个关子,继续说道:“肃先生,这一位嘛!就是曾经在瓜州夜袭丹国南院大王,逼得那胡狗抱头鼠窜,之后又在京城一把火烧掉了卫尉寺大牢,在数千人马之中来去自如如入无人之境的雄州庆汴庆大侠!”
萧熹一楞,但随即同样一礼,随后几乎是咬着牙说那两个字的。
“久仰,久仰。”
……
庆汴颇有些不自在的喝着酒,正对面坐着的那位萧先生从宴会一开始就死死的盯着他,那种感觉就好似被一条毒蛇缠上只待它张口吞下一样。回忆起之前一段日子发生的事情,他仍然觉得像是做了一场梦。
庆汴还记得那一天晚上,在他的老师李筠的家宴上,又一次遇到了瓜州逼迫他刺杀萧熹的那名书生,原来他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卫尉寺卿司马寮。所以当卫士将他压倒在地的时候他丝毫没有反抗,在那时候他的内心充满了深深的绝望,只觉得普天之下已经没有容他生存的地方,他无论怎么做都不过别人手中的一枚棋子,甚至可能连棋子都算不上,他脆弱的生命不过是他们达成目的之前所碾死的一只蚂蚁。
这之后,他就被带进了神秘的卫尉寺大牢,传说中铁人进去也要脱掉一层皮的“天”牢。不过却没人对他用刑,他被直接带到了最里面的一间牢房单独关押,他还记得那时看管他的狱卒看他的眼神,那是一种看死人一样的眼神。
庆汴满以为他再也看到外面的太阳了,于是他开始不停的反思他之前的所作所为,以往引以为傲的事情那时想来突然显得那么可笑,反倒是跟李希共处的那一段时间让他觉得回味非常,他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他一生中最快活的时候竟就是那短短的日子。这一刻他十分后悔,后悔自己不该欺骗,后悔前来京城,后悔将他带到这样一个险恶的环境。
后悔之后便是担忧,但造化就是弄人,方德的闯入又让他看到了生的希望,虽然对方并不是特意来营救他的。
从方德那里,庆汴这才明白李希交给他的护腕有何种意义,这既是一个标记,可以让方德随时随地的知道他的位置,同时也能保护他不免于遭受伤害。原来他之前之所以大难不死,全都因为有了手上这个小玩意。
每次想到这些,庆汴就会产生深深的愧疚,自他和李希见面时起,李希就毫无保留的信任他,维护他,甚至还间接的救了他的命,而他却自始至终都在欺骗。而当他从方德的口中得知李希失踪的时候,那种愧疚更加的深重,几乎印到了他的内心深处。他当时就暗暗发誓,倘若能把他找回来,一定会更好的待他,绝不再欺骗他。
仰仗方德的武力,庆汴顺便打开了所有的牢门外加放了把火,最终没有什么波折的逃离了那座江湖人人畏惧的卫尉寺大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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