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行
“就是这里了。”身穿红衣的少女把我带到一处房间内,道:“以后你就呆在这里,没有主人的命令不准踏出房门半步,三餐和洗漱用具到时候会有人来送。”
喂喂,那我要是想解手怎么办?可是没等我问出口,身后的房门就“啪”地关上了。
虽然有一扇弦窗,室内的光线仍然很昏暗。过了好一会儿,我才看清到屏风后的影里还藏着另一个人。那人原本躺在床上,发现有人进来便立刻背靠着墙壁坐了起来,警惕地看着我。
“茶茶!……你怎么会在这里?”
茶茶看清是我,紧张的神情略微松动了些。
“你们到底遇到了什么事?九淳一和藤原真造呢?”我开门见山地问。
她眼光一亮,立刻反问道:“你见到前田小川了?”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她反应如此敏捷,和之前疯疯癫癫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见她眼中的焦急神色,我也收起了怠慢之心,把如何来到这里、如何被胁迫上船、如何见到神秘的紫衣人的事情细细讲述了一遍,唯独隐去了血脉觉醒之事。茶茶和九是敌是友,我分不清,自然不敢把所有的事和盘托出。但现在她是我唯一可以用得上的人,多一份力量,救出白泽的可能就多了一分,我必须说服她跟我合作才行。
想到这里,我说:“你为何对我们的遭遇一点都不惊讶,难道九纯一也被那人的魔音控制了?九纯一已经受了伤,不知道这魔音会不会对他造成更大的损害。”
茶茶黑沉沉的眼中闪过决绝的恨意,咬牙道:“胆敢伤害大人的人,我绝不原谅!”
果然,九纯一就是这个女人的软肋。我眼珠一转,又说道:“为什么只有你和我没有受到魔音的影响?难道它对女人无效,只能催眠男子?他为什么把前田小川留在身边,把我扔到船舱里不闻不问,难道本小姐长得还不如男人可爱吗?哼!”
茶茶听了这话后,先是对我嘲讽地一笑,又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猛得变白了。
我心下暗喜,因为我的目的达到了。如果说提醒她九纯一有命危险激起了她的仇恨,那么暗示那人喜男色、可能对九纯一图谋不轨则成功地挑起了她的保护欲。她是个占有欲极强,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我敢打赌她一定会同意跟我合作的。
正在此时,一个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午饭时间到。”
个头娇小的红衣少女,手上提着一只又大又沉的食盒。她进入房间,回头张望了一下,拉上舱门。而我几乎第一眼就认出了眼前的少女,不是因为衣着长相,而是那双冰冷如霜的眼睛,以及洁白而灵巧的手。
那双玉手掀起盒盖,将一食物一碟碟取出放在地上。
茶茶看了眼饭菜,举起的筷子又放下了。“我不饿,我没有胃口。”
分明是害怕饭菜有毒,想让我先吃。我心里冷哼一声,想我们已是砧板上的鱼,生死皆是那人一句话的事,何须费力下毒?
一天没有吃饭我早就饥肠辘辘了,以不失礼仪的最快速度把饭倒进嘴里。在我把每样菜都尝过一遍后,茶茶才动箸,消灭饭菜的速度毫不输我。
把饭菜吃得一干二净,我端坐着等待对面的少女开口。从她欲言又止的神态,我知道这个人一定有意透露给我们些什么。
果然,她看了看我,似乎终于下定决心般说道:“我知道如何救出你们的同伴。”
茶茶猛得抬起了头,眼中闪过一道光。
“不过,你们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果然,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我问:“你要我们做什么?”
茶茶看了我一眼。我知道她对“我们”这个词很不赞同,但并没有反驳。这说明什么,我们两个人心照不宣。
“我需要你们身上的一样东西。”她那热切的目光,配上这种变态杀手的台词,足以让人头皮发麻。见我面色难看,她连忙解释道:“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不会杀了你们的,我只需要你们的血。失去一点血会让人虚弱但不会致命,何况我只需要一点点就够了。”
原来不是吸血魔姬,我松了口气,问:“你要我们的血做什么用?”
她咬着嘴唇,说:“救人。”
我和茶茶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肯定的神色。我们两人在这船上势单力薄,又苦无救人的好计策,听到少女这一问,正好比穷困潦倒之人看到天上掉下个金元宝,怎能不赶紧抱住不松手,生怕这天大的好事又飞走了?何况只要救出白泽和九纯一,我方的实力便大大增加了,紫衣人再想控制我们也不是易事。和这相比,贡献一点血算什么,就当是献爱心了。
注意已定,我们三人各饮一杯酒,发誓绝不背叛对方,接着开始商议具体的计划。
少女自称“翠子”。她说:“你们的同伴——一共四人,一个白头发的被单独看守,另外三人关在他隔壁,都在顶层的房间里。负责看的是琉璃姬。她是主人的心腹,一向铁面无私,但是不用担心,我有办法可以拖住她一段时间,你们就趁这个机会进去救人。”
“可是如何救?”我脱口问出:“他们中了迷术,本没有意识!”
她似乎早知道我会有此一问,掀开食盒最底层的夹板,拿出一块小小的布包来。打开布包,里面放着一块灰白色的薄片,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这不是香道用的香片吗?”茶茶闻了闻,道:“这是什么香?我竟然从未闻过。”
“这是主人特别研制的香,名为‘招魂’。”翠子道,“主人一共研制出十八种香,每一味就香代表一种命令,用来指挥中了迷魂术的‘魂尸’的行动。只要焚起这味招魂,中术的魂尸就会沿着香味跑到焚香的地方。”
我还未学习过香道,但制作一味独一无二的香有多么困难我是知道的。那个人费尽心思制造出这么多种熏香,竟是将风雅之道用在如此残忍的事情上……想起之前那个倒在血泊中身首异处的少女,我突然觉得这淡雅的香带着让人作呕的血腥味。
茶茶想到了另一个问题:“你的意思是说,我们有一个人必须留在这个房间里焚香?”
她想得很对,想要不被人打扰,这个囚禁我们的房间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
岂料翠子摇了摇头,说:“我有招魂,难道主人没有吗?只要焚起香,主人很快就可以把他们重新召回。所以我们必须在主人发现之前解开他们的咒语!”
问题又绕回来了,我苦笑道:“说来说去,难道你有解咒之法?”
翠子神色淡定,说她山人自有妙计。
三人商议了半天,终于定下计划。其实所谓的计划便是我和茶茶一切都听她指挥,她则保证一定会救出白泽等人。
大船在雾中缓缓行驶,船舱里的光线越来越昏暗。翠子临走把珍贵的招魂香留给茶茶,约定晚饭之后就实施计划。我抱着膝靠墙坐着,控制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只觉度日如年。
封闭的船舱里,时间的流逝变得异常缓慢。我依靠舷窗向外看,只见浓浓的白雾笼罩湖面,在雾气稀薄的地方,可以看到银色的波浪在黑色的湖面上荡漾,证明这只庞然大物正在缓缓向前行驶。
“咦?那是……”
不是我眼花,那雾中若隐若现的黑影,莫不是真理之塔的尖顶?这么说大船就要靠岸了?
茶茶眯着眼睛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变色道:“他们要去大神殿!”
大神殿毗邻真理之塔而建,是九家最古老的建筑之一。大殿之前,上乘的杀气石铺筑的台阶上就曾经留下过第一任灵王陛下的足迹,可见其历史之悠久。这座神殿落成以后就成为举行各种祭祀仪式、典礼的主要舞台,而它的后院则是历代祭子和侍奉祭子的神官们居住的地方。
然而这样重要而神圣的大殿,却因为三百年前的一场变故被永远废弃了。九家的人们在塔的对岸建起了新的祭台,这个被人们遗忘的沧桑老者从此唯有和面前的一湖一塔朝夕作伴。而且……
“在那场动乱中死去的亡灵一直在大神殿中徘徊不去,每逢风雨晦暝之夜还能听到刀剑声和凄厉的厮杀声,家里的人们都说那是直弼父子的怨气化成的恶灵作祟。可是那里的阵眼和法器早就被破移走了,只剩残垣断壁而已,他们去那儿做什么?”
我听她说的玄妙,半信半疑道:“我听说现世的人死后会变成魂魄,魂魄死后化为灵子,却从来没听过魂魄死后还能留在这世上作祟的。难道我们死后也能在尸魂界转世重生吗?”
“没有转世,何来祭子?你这么聪明,难道还不知道历代祭子都是初代的转世?对了,说起来,你应该是九家史上第一个不姓‘九’的祭子呢。”茶茶讥诮地说。
我怒,这女人到底和我有什么深仇大恨啊,三句话里就有一句夹枪带指向我的。私生子怎么啦?我现在想开了,宁当源家的私生子也不当九家的悲催祭子!
九家的祭子,如同西藏□的转世灵童,被高高供奉在灵台上接受人们的瞻仰膜拜,岂不知同样被供奉的还有祭神的猪羊!清高如九淳一,只能依靠虚的力量维持生命,爱慕着九淳一的茶茶,如花的年纪却快要走到了生命的尽头。的确,祭子的血脉带给他们不同寻常的能力。九淳一能在梦境中来去自如,还能占梦窥视天机,茶茶就更不用说了,手下纵着无数灵仆,每只都各有神通。可是他们生活得一点儿都不自由,一点儿都不快乐。
说力量能带来自由和快乐,纯粹是扯淡。力量带来的只有无尽的欲望而已。能力低者被能力高者所驱使,能力高者则屈服于自身的贪婪而攫取更多的力量,从能力膨胀的迷梦中生出不切实际的妄想,自以为是救世主,是主宰者,是神。一朝梦醒,只是镜花水月,黄粱一梦而已。
言灵的力量,能改变我的命运吗?
轻微但是明显的震动,湖面的水波消失了。船靠岸了。
船靠岸了,翠子仍然没有来,也没有传来任何消息。我和茶茶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出了不安和疑惑。
舱门处有人敲门,茶茶下意识地去藏在怀中的纸符——这已经成为她神紧张时的习惯动作了。
门被拉开,一队樱红柳绿地美丽少女婷婷袅袅地走了进来。她们有的捧着镜子,有的抱着妆奁,最后两人各托着一只托盘,上面放着红色和白色的衣物。各样器具无不致华美,让昏暗的船舱内顿时满室生辉。
我的视线在一个绿衣女子的脸上滞留了片刻,随后若无其事的移开。
翠子?
这是她计划的一部分,还是只是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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