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眯瞪瞪远跑江南

      隔天大早上,天才蒙蒙亮,林侧柏就被挖出被窝洗漱穿衣,又由俩侍卫夹着拎出霍府。许是这几天被拎习惯了,这兄弟半点慌张没有,直等被甩上马车,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就又稀里糊涂地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是被饿着的,林侧柏睁开眼,就见双暗纹皂靴离自己的鼻尖不到两寸远。正迷瞪地想着自己这是在哪,就见那靴子突然朝他的面门扫来,一个激灵坐直身,终于在看到某人时记忆回炉。

    抓了抓乱蓬蓬的头发,林侧柏撑起身坐到椅上,正琢磨这老兄说是去给他朋友看病,怎这会还在路上赶。那头霍少辛先是与他搭话,“林大夫真能睡,这都到未时,要再不醒,天都快黑了。”

    “嘿嘿,睡饱了才有力气做别的嘛~”林侧柏难得不与人抬杠,只想一下竟睡到未时,难不成马车也已跑了两个多时辰?他推开车窗往外瞧,真是没见着城镇街道,只一条不太平整的泥路通向远处。心里顿生不好预感,林侧柏转回视线问霍少辛,“这是要去哪?”

    “去龙泉县啊,怎么了?”

    彼龙泉县者,地处浙江地界,与这汾州城没个十万也有八千里远。侧柏兄一听说这是要去龙泉县,差点没从椅上跳起来,“龙泉县?你,你不是说要给你那朋友看病么?”

    “是啊,那人就住在龙泉县里,要不是路途遥远,我又何必大清早的就上路?”

    “你……”怎么不早说这是要去南边江浙一带,要早知道得跑那么老远,林侧柏还宁愿就让去告了官给打一顿了事。只这回是他自己疏忽没问清楚就同意给人看病,独自吞下个暗亏不说,那美人老爷见着自己占了上风还假惺惺朝他赔不是,“昨个儿忘了说清楚,真是对不住了,林大夫。”

    对不住你个头!就等着把我坑那么老远吧!林侧柏使劲地磨牙,却又想到自己如今分文未带就被拎着走,一路还得靠那细条过活,实在不能得罪,只得生生忍下一肚子火气。

    这路上赶了有七八天,终于是到了龙泉县。林侧柏跟着霍少辛住进了一户陈姓府宅,本以为会受到热情接待,不想那里头的仆人只将他们引进一别院安顿好,便不再有其他动作。而那别院里竟已是住了不少人,看模样也都是非富即贵的商贾之人。

    林侧柏觉着奇怪,忍了一来天还是跑去寻问同来的徐管家。那管事的大概认为这大夫如今与他们乃是一条船上,便不遮掩地告了实情。

    话说这龙泉县乃是天下瓷器之乡,其中又以章氏兄弟的琉田窑为顶好。此窑出产的瓷器釉色沉厚细腻,光泽莹润如凝脂。其中有如“金丝铁线”“紫口铁足”更是被官家钦点的贡品,寻常不可求得。

    而霍少辛如今拜访的这陈府的主人便是那章氏瓷窑里的老师傅,只此人虽手艺了得,却心思活络,平日在瓷窑做工,总仗着地位不同一般,偷着掖着拿出些瓷器卖与其他瓷窑,可是好赚了一笔。这人钱一多心也就跟着变大,陈师傅一看章氏瓷器在外头如此吃香,而他自己也掌握有章氏瓷器最是特色的冰裂纹的烧制方子,就想与其在这里做个无神权利的老作坊师傅,不如去外头混个高些的职位。

    他心思一动,以前接洽过的那些商家自也跟着蠢蠢欲动。正是满眼金饽饽不知选哪个才好的时候,这陈老头却突然无故生起红斑结节,浑身疼痛难忍,没两天就是连起身都成困难。家里给陈师傅请过大夫游医,那些人或是诊不出个所以然,或是望出蹊跷却急匆匆跑走,愣是开不出个药方子来。

    陈师傅眼见着自己一天天地快要不行又没得医治,灵机一动想出个法子。他给那些请他去做事的商家各写了封信,说是突患恶疾难解,若哪个能解了他的病症,他便将烧制冰裂纹的方子双手奉上。

    此话一出自是引来不少人一试,霍少辛也算是其中之一,才收到信笺,就急急抓着林侧柏赶了过来。

    只林侧柏还有些不太明白,想这忒大一事,细条老爷怎就放心摊到他头上来?侧柏兄正问徐管家原由,身后已传来回答,却是那霍少辛走了进来,且听他说,“陈师傅不是说了他得的是恶疾么?要万一会传染,那可不太好办了。”霍老爷的意思是万一他请来的大夫有个三长两短就不太妙了,再引申下就是——林大夫有没有事都无所谓。

    林侧柏翻了个白眼,转身回问霍少辛,“既是恶疾难防,霍老爷您又何必作践自己亲自跑来呢?”

    “我们是冲着人家的祖传方子来的,当然得表现出诚意,林大夫怎的连这点人情世故都不懂?”霍少辛一副你也忒笨的神情让侧柏兄的脸色抽得甚是彩,眼见这兄弟的火气似有喷薄之势,却在紧要关头听到院外有陈府下人跑来招呼,说是陈师傅已准备妥当,等着各位大夫前去看诊。

    来陈府讨要方子的有大概五家商铺,都是大掌柜的带着大夫亲自前来。等到了陈师傅那屋,皆是争了先地想露面,只那陈师傅当真病得不轻,那瘤状的红斑聚成块的从他的额头一路长到脖颈处,更别说盖在被下的皮肤,看着便是凶险可怕,让人隐隐作呕。

    霍少辛因与林侧柏互相不对付,方才就是落在最后头。看到那窝子人一齐涌到了陈师傅床前,不下又挤着往后退,两人对望一眼,这会倒是默契地走近到床边。

    林侧柏一望床上之人,连脉都不探一个就下断论说,“哟,这老头儿得疠风了啊。”

    疠风俗名大麻风,其症极恶,又有传染风险,故林侧柏一说出病症,后头就传来一阵抽息。一大夫被他主顾顶着腰暗示去问明白,这会便擦着汗小心问道,“这,这当真是疠风?”

    林侧柏斜眼瞧着那方才还在路上吹嘘自己医术了得的名医,有意为难他,“不若您亲自来看看?”

    那大夫赶紧地推诿,“不不不,我,我方才已看得清楚,那丘疹红斑确是疠风病所显,林大夫说得没错,是疠风,是疠风。”

    屋里头有两个大夫都称陈师傅得的乃是疠风,一杆大掌柜的自然不愿再待——笑话,他们虽是想要冰裂纹的烧制方子,却没说把命也搭进去啊。

    这心里头怕极又不愿被人瞧出来,就有人当先甩了袖子骂道,“娘的,得了疠风早不说,没的治还要唬弄别人,爷爷我忙着呢,可等不到他死!”

    “就是!”有人在边上附和,指着领他们来的管事骂,“这陈老头安的什么心?莫非是想拖着咱们一块死?”

    边上管事的哪想这些人说变脸就变脸,一听到自家老爷得的病凶险,哪还有以前讨方子招人时的半点殷情。他一张嘴说不过那些人,气急了竟抢过外头使丫鬟手中的笤帚,直把那些小人嘴脸的商贾大夫一并扫出了院落。那些人也巴不得早些走,有些更是连行李都不拿就直接滚出了府宅。

    外面骂骂咧咧地撕破脸,这边霍少辛与林侧柏两人还在床跟前站着。林侧柏也是顾忌这疠风会传人,此时便往后退了几步,正犹豫是不是叫细条兄也离远一些,不想那大老爷在盯着陈师傅看了一会儿后竟直接坐到床边上。

    再说这陈师傅虽已病得起不了床,脑子却还清醒着,方才外头的动静全是听得清楚,可把他气得两只手抖个不停,

    霍少辛人床边坐好,又伸手去拍了拍陈师傅握成拳的手,“老爷子何必与那些人置气?在下既带了人过来,定是能治好您的病。”由了那些小人的对比,霍老爷这副模样当真是看着情真意切得紧。陈师傅看着心里感激不已,开阖着嘴唇就想说出些保证,只他的嘴唇上也因红斑翻起,舌头又是僵硬,想说出句完整的话都是困难。

    霍少辛哪会猜不到这陈师傅这时已对他青睐有加,就只差拿出那烧窑方子来换药方了。他忙对那老头说别想太多,静了心养病为先。顺便还不忘给林侧柏使颜色让他也说几句保证出来宽慰。

    林侧柏瞧着美人斜睨来的友好目光,嘿嘿一笑只露出白牙一口——你让治就治,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让你治那是给你面子!美人难得友好的目光瞬间又变回平日似笑非笑的模样,林侧柏也不在意,只看着霍少辛又转头朝那陈老头安抚一笑,便起身朝自己走来。

    “你又在打什么主意?嗯?”离得只有寸把距离,霍少辛压低了声音给出个价,“五十文一天如何?从出来到回去,我算你出诊钱。”

    哟~细条兄好大方,林侧柏了把胡须道,“一百文,不然免谈。”

    霍少辛眯了眯眼,那漂亮的眼盯着面前之人,似要从他身上剜下块来。可惜侧柏兄皮糙,半点感觉没有,“怎么?老爷舍不得啊?舍不得就另请高明呗~”

    “林,侧,柏!”美人当真是美人,就连声音也是低醇得好听,林侧柏听着自己的名字被人家一字一字地狠狠咬出来,还当这老兄又要说些威胁话来,不想那霍少辛之后并没甩出狠话,他的脸色了会儿突又放了晴,话锋一转就提起这龙泉县里的一个酒楼来,“说起来,我听闻这附近最近开了个酒楼叫|春|风楼,掌勺的师傅曾是给管家做饭的御厨,据说这春|风楼只一天卖出的便是平常酒楼一月的分量。嗯,咱们大老远跑来,也该是去那楼里走一回才不枉来过不是?”

    “嘿嘿 ,就是些平常果腹的菜肴罢了。”

    “哪里是平常?据我所知就都是上八珍的极品——”话到八珍两字,霍少辛已见某兄弟的眼皮不受控制地抬了抬,他微微弯了唇,更是主动报出菜名,“醍醐,麈沆,野驼蹄,鹿唇,驼糜,天鹅炙……”

    每报一个侧柏兄的胡子就跟着跳一下,到后来菜还没报完,这兄弟就已打了断,“别说了别说了!一顿上八珍就想打发小老儿?”

    “那林大夫是要如何?”

    “每天!每天一顿!”

    “行啊,大夫要能治好陈师傅,就是顿顿都吃,那也没问题。”

    “嘿嘿,我就知老爷为人爽快!”林侧柏一把胡子,算是与霍少辛达成协定。

    有钱拿又有的吃,侧柏兄立时就挪到陈师傅床边开始认真研究起病症来,到后来陈家管事的进来请两位贵客用饭,他都没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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