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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贪贼钻瓮

      “不是我说,即便你真凭一百九十贯铜钱欺得了它,你也算是个有眼无珠的,——只是将那宝珠雪里藏。即是暴殄天物,又断了一条更为广远的财路,让你的“添绣锦”错失了次扬名利万的大好机会。你说,我说的可算是个理?”

    少君说得是不亢不卑,话语里又暗藏锋芒,对老板娘这个人的眼光充满了挑衅之意,叫青花听了,先不管明不明白小姐要搞啥明堂,一边暗自赞叹小姐的气势,这是她学也学不来的;另一边又在心里将小姐道了一万个“好”,只因小姐将她刚才受霸道老板娘压着又差点中招的气好好发泄了出来。

    老板娘没想到这个不起眼的小女童竟是一个不好糊弄的又是个懂得拿捏住人疼脚的狠角色。看小童人虽年幼,出口老成,但是一语道破她准备将这块稀世珍品雪藏起来,当镇店之宝的心思。

    眼下这年成真是不太好,她就想着等哪天要是铺子运道不行周转不灵便了,就拿这件绣品当个救急的使。是当过家的妇人都有收藏癖好,特别是有些识货的老妇人,都喜欢将自己看定的宝贝收纳起来,回头就是拿回家耍玩一番,亦是一件美事。

    而她开的正是绸缎铺,日日里来五光十色的丝线、绚丽多彩的锦缎手心里过,是不是个物件,又有几层油水可捞,她拿眼只要一瞥就心里有数了。还从来没有过一件绣品让她这般上心,又劳这么多神过的。

    此时,一身颤的老板娘叫这个还不大会跑的小小女童一挤兑,本应气怒,甚至伸手打过去,可正挠到了她的搔痒之处,她心里痛恨着,又欲罢不能,直拿一双色眼直勾勾地朝少君看来。

    “我受小姐重托,也不与你啰嗦,”小君像个小大人一样,摆了摆手,让人眼前一花,又道:“你附耳过来,我详细说与你听……”

    不消说,上了勾的老板娘果真吃力地低下身子,与她附耳过来,又在片刻之后,脸上的油彩都快要簌簌扑腾下来了。

    这让没听得半点口风的青花站立不住,心里想着紧:小姐倒底说了什么法子,让这老财迷一下子就被唬住了呢?青花并不以为这件绣品还可以高过一百九十贯太多。

    少君与老板娘相谈甚欢,一个道:“你家小姐手心里果真还有另一件出彩的绣品,且还能再接单子做活?”老板娘脸色上有些许兴奋和不信,“你可莫给我画大饼,到时骗走我的心肝。”

    青花起了一身**毛疙瘩,这话真够麻的,偏偏针对的对象还是一个六岁的女童,看在青花眼里,像是小姐使了什么妖法,可就一下迷住了老财迷的眼。一天还不到的光景里,青花的心里隐隐崇拜起自家小姐来,也在寻思着,小姐这件绣品从哪得来的。

    “你来看——”少君扫眼过来,示意青花在货柜上展示那件绣品的全貌,一边又拉着老板娘的肥手过来一观。

    “此面虽为‘老翁百岁宴’,即得富得福得寿,又行子孙满堂之意,再看另一面,芭蕉下读声朗朗,官宦名流络绎不绝,正是隐有‘子孙从此成官宦人家’之寓意,光这两样就可得多少富贵人家趋之若骛地争抢,你还有何疑虑?”

    少君话音刚落,青花就己经双眼惊瞪起来,心里大痛,她怎么没早早看出这里面的明堂来,她对这些个吉利话倒无痛无感,仅仅对一件绣品两面异绣的绣技叹为观止。

    “好,”老板娘一咬牙,就捶定下来,可转眼想了一想,又不放心地道:“你家小姐,何时将第二件绣品带过来?”

    竟然己是合作伙伴了,双方的距离拉近不少,老板娘利落地招了人来奉茶水。

    少君却不正面回答老板娘,反问她为何最近年成不好?

    这也不是什么机密,是这行人人都知晓的常识,老板娘没像刚才那样玩心眼,心里又存了讨好小丫头的心思,忙将肚里的货全倒了出来。

    江乐地属偏北方一点,因着气候的原故,这里的蚕一年只饲养一次,也就是春蚕。但是,也不是没有其它季出的蚕,却大多以本厚利薄或是要防蝇蛆的技艺咸少人知而退市。

    再者,蚕是变态的物种,今年结的茧使农户大获丰收,明年就可能整个蚕室一粒茧子都不结。

    伤本的桑农遇上不好的年成,就很有可能砍掉桑树,将田地改做它用,如此一来,来年桑少蚕也就少,若是出茧,缫丝价就要飞涨。

    老板娘就是贪图今年蚕茧结得少,很多靠养蚕织布的农户都己绝收,这才抢先从外面进了些次一等的货来。

    少君这一番打听,果然与她原先料想到的事情联系在了一起。这亦是一个发家的良机。只是苦于她眼下并没有充足的本钱,且才出府,对这里的行情并不了解,只得多多仰仗这个“添绣锦”能有青花打听来的能耐,震得住大小贪,在绣品免费展示的期间内,能拍卖出一个好价钱来。不说万贯,千贯进帐那是跑不了的事儿。

    这边少君才想好,又看了青花一眼,心道,这算是一个能干的人手,遂脸上笑开了花,招呼着青花与老板娘告辞了出来。

    方出来,少君见着金书己经耐不住子,朝这里探头探脑地张望,一见少君出来,就急急地飞下楼,气喘呼呼地道:“怎么去了这般久,咦,不是挑衣棠吗?”

    少君随口道:“只是想来看看,哪有那么多银子使出去,将看中的都搬回府里来。”说得金书又是一阵沉默。

    少君一瞧,说过火了,再说,此事与他无关;今个与他出来,又帮了她好大的忙,连忙找了一堆理由。说着只想偷师,折腾着老板娘将库里的花样都搬与她来瞧瞧。累了半天,老板娘一个子也没得,如今正气得跳脚呢。

    这也是常事,能干的织女,今年得出这个花样来,就是赚钱的,来年也要出新,哪怕多费些神思,也要力求长远的温饱。

    金书听了也陪着少君笑,心里却是黯然失色。

    虽说妹妹现在笑得像是那掌柜的在她手里吃了多大亏似的,一个能当掌柜的怎么好被一个才出门的小童使得团团转。两相比较之下,倒显得前面妹妹所说才是实情,但这也是他无能为力的事。

    于是,金书心里想着日后要从自家开销里节俭一些与妹妹购些中意的小东西,好弥补妹妹心中的缺憾。

    金书却不知,当金色的阳光穿过少君的脸,依稀可见得一双杏目里燃着点点焰光,又如星星一样在风波里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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