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衣服”你自己缝(下)
九泉出去了,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一丝丝微浅的呼吸声。
妫画符看了看伏朗,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便一直这样看着他,看着而已。
然而伏朗的存在,那样惨白无力,仿佛流星一样眨眼就会逝去般,让人抓不住的感觉,又无时无刻不在逼着妫画符要做点什么,哪怕是微不足道的也好。那样才能让她安心,才能平复她脑子里乱糟糟的,仿佛在搅动的一团浆糊。
她现在已经不会去想等会九泉是不是又要逼着她给伏朗缝针,想的是人命脆弱的消逝,就仿佛她当初的消逝那样,消逝背后的意义,通常都是无可挽回,而无可挽回是有些凉薄的,揪心的。
不知道爸妈发现自己不见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只怕比此情此景更甚吧,现代的犯罪五花八门,比如拐卖了去某座山里,关在窑洞中失去自由,传宗接代。或许内脏被分离出来变卖。或者毁容打残到爹妈都认不出来,然后在某国街头乞讨……
他们会被哪一种吓到呢?或许就像妫画符想到的,每一种都令人害怕,而爸妈会将每一种都想上千遍,心力交瘁也不能停止去想。
比起那来,自己为什么要显得那么无力呢?
伏朗就在眼前啊。
就算她不是学医的,但至少,她知道缝针的基本步骤。这也是一线生机不是么?套一句九泉的话,死马当活马医!
想到这里的时候,妫画符见血就抖的腿忽然安稳下来,和她的心一起,渐渐安稳、沉淀,然后神态自若。
她像九泉一样,轻手轻脚的出了门。首先回到了自己的屋里,然后拿了一个铜盆,清洗过后打了一盆干净水。再按照原路朝伏朗的房间走去。
她做得像是不疾不徐,实则每一个环节,都尽量做到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以便最快地回到伏朗的房间。
假如前院忽然有人来领马!或者贵叔来找人!更甚至祈福!反正不管是谁进了那个房间都将是一场惊心动魄!所以妫画符必须要快,起初也是想到拿盆清水用不了多少时间,才放胆出的门不是么?
在她的尽力之下,时间少得不能再少,等会便可以给伏朗擦拭一下,让他舒服些。
眨眼的功夫便回到了伏朗那,屋子里和她出去时一样,没有变动。
屋里铜盆的位置,以及额头上那块血布的摆放角度,妫画符都是特地记了一眼才出去的。
现在看来,原封不动。
妫画符松了口气。从伏朗头上拿下那块染成红色的布,差点丢进干净水里,手上又一钝,在房间里环视了一圈,高兴的发现了一块白色布,立马弃了这块红的,将白的放到铜盆里湿了个透,又重新盖到伏朗的额头上。
这样反复几次后,九泉已经回到门口。
他满头大汗,拖着一个车。
车上有新鲜的蔬菜,还有三个篮子,叫妫画符出来提了进屋,打开一看,每个篮子里有三大碟切好的生?
还有一个小火炉?有一个锅?
连葱蒜也有?
这是要打火锅么?现在有这个心情?
九泉大概是小心着车上这些东西不要滚落下来,又走得飞快,衣服前后都汗透了,布满血丝的眼睛虽然显得神非常好,实际上已经深陷了,明显的疲惫。
他顾不得满头汗,飞快地把东西都搬进屋里。
然后将拖车靠在院子边放着,立即关了门,急忙对妫画符说:“可以了,你说,怎么做?”
九泉一边问,一边拨弄火炉烧得更旺一些,然后在上面放上了一个干净锅,里面注了清水,抽空擦了一把汗,“我要弄成在刷火锅的样子,监视你的那个谁,就不会想偷进来瞧我们在干嘛了,闻着味儿都知道,吃嘛!”他一路上仔细地推敲,发现了一个被他和妫画符忽略的问题。那就是如果祈福在监视他们,而他和妫画符孤男寡女闷在一间屋子里,很显然的会被人想歪,要是冲进来抓奸怎么办?简直就是一目了然,立即就会别砍头!这才想了一个这样遮盖的法子。
九泉说完,趴到床下看了一遍,最后确定没外人后才罢休。
妫画符也觉得这样有理,然后检查了一遍,缝针的东西确实都齐了,她立马说道:“先把水拿开吧,把针在火上烫一下消毒。”
“毒?没毒啊!我怎么可能给他下毒!”一副妫画符脑门坏掉了的样子,还看了一眼门,示意她被门夹坏了!
妫画符忍!
“反正就是烫一下!然后倒杯酒出来刷干净了!”她将怒气转化成力量,一口气说完。
她可说不出来什么科学道理!记得高温和酒能消毒就不错了,现在两个步骤都不漏,那肯定是没问题的!
“行了行了,棉线我也穿好了。”
妫画符看了下棉线,白得干干净净,这个可不能烤,命令道:“也在酒里泡一下。”这样应该可以了吧?
心里冒出点毛毛的感觉,就她知道的那点东西,真的能管用吗?
一边担心会不会不管用,嘴巴里的话却像跑火车似的飙得飞快,“行了,把水放火炉子上吧!还有你的手,跟我一起到这里洗洗。”在她端进来的那盆清水里,四只爪子就这么搓洗了起来。
妫画符不放心,又倒了酒特别清洗起九泉的手来。
九泉虽然疑惑,也没有再说什么,一时间安静起来。
把伏朗的皮□合,这是关乎他生死的一件事,以至于越是临近,气氛便越是凝重,凝重得像是有一层低气压紧紧裹住了口。
九泉看着妫画符,他真的不想怀疑。但眼前这丫头可真的一点不像是擅长“缝针”的样子,他皱着眉头,咬紧着牙齿。
希望这丫头的方法是有据可依的,最好是看过什么稀世珍宝的孤本医术!
妫画符用了许多酒才罢手,“好了,洗干净了!你来给伏朗缝合。”伏朗那伤口说浅不浅,说深也不深。
九泉叫道:“我!”
妫画符抬头看了九泉一眼,九泉足足比她高出一个脑袋,但是这种时候却没有她能打滑,只见妫画符狡黠一笑,“当然是你,我看见血就发抖,如果让我缝还不如不缝呢,那针缝错了地方,那也是个麻烦你说是不是?”
九泉捏紧了拳头,这个死丫头!
死丫头说:“别担心,他已经睡着了,你再往他后颈来一下,让他睡得更死些。缝衣服知道么?跟那一个样。但是可别缝太密了。还有啊,不准对着他的伤口打喷嚏,说话,滴汗,都不行,你不干净。”
“你!”
“你什么你,照做,赶紧!”妫画符趁热打铁催促道。
九泉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你才不干净呢!说话,滴汗,都不行?哼!但偏偏妫画符一脸正义,这都是为了伏朗好的样子,九泉只得照单全收!
取出消毒好的针线,接下来的这个过程,伏朗满头的汗,九泉满头的汗,妫画符同样满头的汗。
她坐在椅子上,伤口里流出来的那些血,染红了床单,更是染透了九泉的指缝。
她看着血脚就有点抖,如果不看又怕九泉出错。
不能缝太密,不能对着喘气,不能滴汗下去。
她用衣袖直接擦拭了自己额头,连忙到衣柜,挑了件最白最干净的,撕下袖子。轻轻给九泉擦拭额头的汗水。
九泉眼睛都不敢眨,他的身子都是有些抖的。花了一切心力去稳住自己的双手,没有旁的心思,任由妫画符靠近,任由她擦拭,没有说一个抬杠的字。专心不二。
却在最后两针,响起了敲门声。
该死的敲门声,九泉的手抖了一下!
“九泉、丫头、伏朗,你们都在里头吗?不是说叫个人在外头放哨?”
“是三孝。”两人对视一眼,妫画符连忙去开了门。
三孝进来,看到放得乱七八糟的菜碟子,一锅煮沸了的水,“这是干什么?”
妫画符又连忙关了门,“别那么大声。那,把油盐酱醋放进去吧,还有那块骨头。我们打火锅呢!”
三孝一脸黑线。
把东西一样一样往里倒,眼睛新奇地看着九泉,这小子平时补扣子也就罢了,还在活人身上瞎折腾?
看他一双手脚都紧张得厉害,也不好出声呵斥。
好一会,九泉终于收了线。他看向伏朗的脸,两个人同样苍白的脸,有些哀伤,哀伤里又有些希望。
为了赵毅弄成这个样子,他们值得吗?赵毅,便是那个在赏烟火的夜宴上,刺杀新皇的侍卫。
希望,希望你真的能熬过这一关,希望这丫头片子的古怪方法,真能救你!
妫画符给九泉递上棉布,示意他给伏朗擦拭一下身子。九泉之前稳如泰山地下针,一针一线所耗的心力,似乎消耗到极致,这会全身都轻微颤抖起来,手指上的血渍也随着他的动作带到了伏朗的脸上。
三孝叹息一声,倒了杯酒,走过去撞了一下他的肩膀,“喝一杯吧。”
九泉二话不说,接过,一饮而尽。对妫画符说:“丫头,你来给他裹吧。”
妫画符叫上三孝,“大哥,你帮手扶着伏朗,将他的上身稍微抬起一点。”
然后一圈一圈,宽宽的,白白的棉布,在伏朗身上绕了又绕。
好看就别指望了,管用就行。
才绕好,房间外又响起了敲门的声音。
知道内情的人都已经在这里了,那门外是谁?
没有人能回答上来,众人惊惶地对望了一眼后一致看向门扉,个个眉头深锁,似乎想透过门看到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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