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第二十二章小姐弟
天刚擦黑,夫妻俩一人抱一个,紧赶慢赶,赶回位于阜阳城北关后面一处姓王的院子。院子后廊两间小屋,是忆亭宛珍租来的新家。
“妮儿妈啊,你们可回来了,你姑都跑来找你两回了!”迎面碰到房东王大嫂,一个快言快语的麻利人。虽然心直口快,心肠却好,经常帮着宛珍照看小洛。
“噢,是王嫂啊,俺姑来没说啥事?”宛珍忙拉了小可过去见人问好。
“呵呵,这是小可吧,可回来了,瞧瘦的,怪不得你爸妈天天念叨呢。你姑没说啥,估计又是和她左近的邻居吵起来了,找你去帮忙呐。”
“噢。”宛珍口里应着,心里发烦。
文革时,人人手拿红旗,排队到处游行,走到哪儿吃到哪儿喝到哪儿从来不用付一文钱。阜阳城的居民们大多分两派,一派是八二七,一派是东方红。两派人马经常互相挑衅。
因为政见不同,两派经常组织了人马,在大街上辩论。足足能辩论一整天。辩论不谐,起了冲突,自然开打。李墨梅就曾因势单力孤被八二七队揪着头发站台上文武斗过。
当时李墨梅在东方红派,她左近的邻居姚大爷一家是八二七派。
每每出来进去,墨梅见了身在八二七的姚大爷一家,分外眼红。墨梅脾气暴躁,又是吃了这样打小从没吃过的亏,心中窝着一口气,每见必骂。文革虽然结束了,两家的梁子却深深结下了。
墨梅见了不是高声讥讽,就是低声咒骂,姚大爷虽然年龄大了,几个女儿却也不是省油的灯。
偶尔碰到墨梅嘲骂,也是得理不让,立马回敬,跟素来强硬的李墨梅不相上下。李墨梅虽偶有小胜,大多时候,却是被姚家几个女儿气得又哭又跳。墨梅恨,收养的宛孝不喜欢墨梅没事找事,素来畏怯宛孝的李墨梅也不敢给他知道又与邻人发生了矛盾,可是这口气却总要出!唯一能用的,自然是格柔顺的宛珍。
但宛珍这个孩子,别说叫她上去打人家了,叫她骂人家她都涨红了脸,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就是来了,也只会两边劝说,气得李墨梅忍不住转头回来反骂宛珍出气。
王嫂提起这事,宛珍是一听就头皮发麻。
身后忆亭见王嫂远去,冷冷道:“不许去!回家做饭!”
宛珍无奈携起子女手,进屋忙活。
“三哥三嫂!”
宛珍抬头,一个青年正推门进屋,是忆忠回来了。
一个月前,忆亭磨着街道主任五娘把忆忠从太和以招工名义调回阜城,分到了阜阳窑厂上班。家里孩子多地方小,忆忠暂时住在窑厂值班室里。
“忆忠回来了,快歇着,饭一会儿就得!怎么没把衣服带回来洗?”宛珍口里说着,手下依旧有条不紊地活面,擀面条。宛珍擀面条是把好手,擀的面片薄如蝉翼,切的面条细如银丝,是忆亭最爱吃的面食。
“三嫂别担心,俺自己都洗好了。三嫂以后也别回回去取衣服回家洗了,俺这么大个人了,自己能洗了。你照顾三哥,又拉拨俩孩子,够累的了。”
忆忠比先时长高了一些,但仍然没有忆亭高,瘦长脸面,鼻端嘴正,与忆亭相似的浓眉,只是眼睛略小一些,却比忆亭的眼神柔和。
忆忠一手揽过小洛,又抱过小可亲了亲,对三嫂笑道。
“你三嫂照顾你是应该的,下次记得带回来,你洗衣服能洗干净喽?”忆亭放下书,站起来说。
“好,三哥。俺跟你商量个事。现在窑厂事也不多,天天闲着也无聊,俺想在街口摆个摊子修锁,你看行吗?反正俺本来就喜欢弄这些东西。”忆忠放下小可,拍拍身上穿着的一件灰蓝四口袋工作装,接过小洛搬来的小板凳,在忆亭家平时吃饭用的小方木桌边坐下说。
“怎么?你需要钱用?”忆亭抬眼看忆忠。
“看三哥说的,俺一个光棍,需要什么钱用啊,俺是说闲着也是闲着,况且俺喜欢弄锁啊什么的。”忆忠向前欠了下身子,笑道。
“忆忠,不是哥说你,这个窑厂的活,俺跟五娘求了半年,才帮你求来,你又不需要下窑,就是在值班室收发个文件,接个账送个单什么的,又轻省又不少挣钱,你又瞎折腾啥哩?街边支摊,亏你想得出。”忆亭正要拿起书继续看,听到忆忠的话,遂放下书转头望着忆忠道。
“俺看咱兄弟这想法挺好,那边也不耽搁,这边又能多挣钱,咋不好?”宛珍回屋开柜拿盐,接话道。
“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忆忠,你现在大了,俺也不想多说你,这事,你自己拿主意吧。”忆亭不快地坐下,继续看书。
忆忠知道三哥不高兴了,含笑问三哥看什么书,又谈起对越自卫反击战,中国与美国建交对中国的影响这些三哥感兴趣的话题,忆亭才高兴起来。
兄弟俩正说的热闹,宛珍端了饭走进来,小洛懂事地帮妈妈拉出小桌子,摆好小凳子。小可傻愣愣地看着这一切,心里委屈地想着一直照顾自己的姥姥,可又不敢哭出来。
忆亭忆忠坐了,小洛像往常一样偎在爸爸怀里。
“小洛!过来,你坐这边,让弟弟跟爸爸一块吃!”宛珍严肃地训斥小洛!
“为什么?”小洛望一眼傻呵呵的小可,委屈地望着妈妈。自从这个弟弟回来,妈妈越来越不喜欢自己了,只喜欢弟弟,哼。
“弟弟刚回来,让他先跟叔叔爸爸一块吃,你等一会儿跟妈妈一块吃。”
“俺不要!”小洛知道,跟妈妈一块吃,准没什么好的吃。
“你想挨揍是不是?”宛珍很少打孩子,但是这样教训孩子的口头惮一向是吓唬小洛的法宝。
“好了好了,两小姐弟挨着坐吧。”忆忠打圆场。
“哼!他那么脏,俺才不要跟他坐!”小洛话音还没落,宛珍已经过来拎了小洛的耳朵。
哇!小洛放声大哭,妈妈不喜欢小洛了。
“好了,干嘛啊,孩子还小,她懂什么?”忆亭正说得热闹,听见小洛哭,发烦地望了一眼宛珍。
“过来,小洛自己坐,小可坐爸爸怀里吃。”
小可犹犹豫豫地走向忆亭,被忆亭揽进怀里,喂就吃,不喂就看着小洛怒视自己的眼睛发怯。
晚上忆忠走后,宛珍洗涮扫完地,给忆亭端了洗脸洗脚水,又给两个孩子洗干净脸和小脚,把两小姐弟抱上床。
“小洛大了,自己睡。爸妈带小可睡!”
小洛撇了嘴想哭,一边正看书的忆亭听见,道。
“都还小呢,自己怎么睡?都一起睡!”
晚上四个人睡了一张床。小洛象往常一样撒娇地搂了父亲的脖子睡,宛珍心疼地抱起一直怯怯不敢言语的小可上了床的另一边,夫妻各携了一个孩子,抵足而眠。
第二天早晨,宛珍忙着侍候忆亭上班,又忙着侍候小洛上幼儿园,更惦着怎么先把小可托付王嫂看一下,下午有空去趟幼儿园,给儿子报名上学。
正手忙脚乱,突然听见小洛惊叫:“妈妈!快来看啊!”
宛珍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慌忙跑过去,看见小洛背了自己绣制的小花布书包,正厌恶地盯着小可。
小可蹲在地上,裤子脱到脚边,地上一摊童屎。
“妈妈,他随地大小便,还用土块擦屁股!真恶心!”小洛厌恶地盯着小可,小可吓傻了,呆呵呵地站着,裤子都不敢提。
“哎呀,小可,你要大便跟妈妈说啊,妈妈带你去巷子边的公厕。”宛珍一边麻利地拿过一张草纸帮小可揩屁股,一边教育儿子,“小可,在城里大小便是要上厕所的,以后不可以随地拉屎撒尿了,知道不?”
“嗯。”小可红了脸,怯生生地回答。
“妈妈,小可可脏了,早晨吃完饭,还用袖子抹嘴呢。”小洛道。
“行了行了,他是你弟弟,你不会教他?光会说弟弟!”
“妈妈,你干嘛把他带咱家来啊?俺不喜欢他,你还把他送回农村吧。他太脏了!”
宛珍停了手里的活计,盯着小洛,这个女娃儿,自从把小可送回农村,家里她就是王,加上忆亭对她的宠爱,把她宠得不知天高地厚,无法无天,自己早就想抽空好好教育一下这个娇生惯养的孩子了。
“小洛!妈妈告诉你,小可是你弟弟,是你一个妈的亲弟弟。当年要不是为了你,妈妈和爸爸也不会把他送农村,当时送农村的要是你,现在回来脏得惹人厌的就是你小洛,不是小可,你懂吗?如果你再对弟弟不友好,妈妈就把你送农村呆几天,等你也变脏了再接来!”
小洛吓白了脸,连忙钻到宛珍怀里撒娇“小洛错了小洛不敢了,妈妈不气哦。”
可是心里,仍然不大喜欢这个脏兮兮的小弟弟。
小可接回来不到一个月,忆亭办案忙得人影不见,宛珍一个人又带孩子又忙工作还是忙乱不堪。宛田见宛珍忙成这样,隔天把二女儿银花送来帮忙。
九岁的银花跟金花不同,老实憨厚。
宛珍教了她几天,她只会惟惟诺诺地跟着,没有半点聪明与主见。宛珍叹息,这个孩子,不但模样象自己,脾气更是象极了小时候的自己,憨厚到发笨。
宛珍只好告诉银花,家里什么事都不必做,只看好两个小弟妹就好。
宛珍上工去了,渐渐适应了城市生活的小可,乖乖地依偎着银花姐姐,还在思念姥姥。
小洛却不会乖乖服银花管,她不是偷偷溜出去跟巷子里的小孩子们玩,就是在家爬高上低,够家里宛珍在家时不允许她碰的东西玩。
一天,小洛踩着凳子,爬上摆在堂屋正中间的大桌子,站在大桌子上踮脚去够挂在墙壁上的镜匾。
那还是忆亭夫妻新婚时,朋友们送的礼物。平时忆亭夫妻不允许小洛碰。偏偏家里没有大镜子,小洛对能照见人全身的大镜匾很感兴趣。
这会儿趁着父母不在,小洛指挥银花搬来凳子,自己往上爬。小可站在桌子边仰头望着。
银花听见外面一阵自行车响,以为是爸爸来看自己了,连忙起身跑去门外。
银花刚跑到门口,只听背后咣郎郞一阵玻璃响,回头一看,吓得银花魂飞魄散。
小洛个儿小,踮了半天脚尖,才伸手够着镜匾,拉了拉没动,禁不住手下用力,一使劲儿,镜匾被拽了下来,砸在桌子上又掉到地下,摔得稀碎。
小洛的手也割破了,满手是血,正哇哇放声大哭。
顾不得看下面扬脸正看的小可什么模样,银花撒丫子往路上跑去。
“三姑!快来啊,出事儿啦!”
宛珍携了银花心急火燎地奔回家,邻居王嫂已经抱了小可,拉了小洛坐在门前等她。
一见银花,王嫂不禁向前跨了一步,说道,
“唉哟,你这个孩子啊,有事不会去隔壁喊俺吗?你倒撒腿跑了,要不是俺听见小洛哭跑过来看,一地的玻璃碴子,两个不懂事的孩子,这要是割着了可怎么得了。”
“快给妈看看?!”宛珍顾不得谢王嫂,连忙拉过小洛和小可左右上下检查。
“还好俺过来的快,小洛的手划了两道血口,已经包上了,小可的脑袋破了一道小口子,也抹了药了。万幸哟,要是小可再站偏一点,这一下就要了命了。小洛这个女娃啊,真是太大胆太调皮了。”
宛珍看着两个孩子伤的伤,哭的哭,听了王嫂描述当时的情景,越想越后怕,抓过小洛,摁下小身子横趴在自己腿上,对着屁股就是一顿揍。
这是小洛第一次挨打,哭得哑声破嗓。银花站在一边,看着边打边哭的三姑,也是心悸神动。
“好了好了,别打孩子了,孩子那么小,她懂什么,银花也才九岁,你啊,气上来就什么都不顾了。好了好了,小洛不哭,来,跟王婶去王婶家拿馍馍吃。”
王婶抱了小洛走了,宛珍搂了小可啜泣。
过没几天,小洛好了伤疤忘了痛,又犯起淘气。
一天,忆亭上班走了,宛珍忙完家务,也着急忙慌地去卫生组帮忙。银花拉着两小姐弟在家数头天晚上,宛珍染好的捡来的冰棍。
“1、2、3、4”银花按宛珍教的,带着两小姐弟一一数。可是银花没念过书,又过于憨厚,念到10就念不下去了。
小洛烦道:“银花姐你又不会念,都把俺教错了。爸爸说念完10是11,你都不知道。不念了,小可,俺带你玩去。河里有鱼,咱们捉鱼去!”
小洛眨着眼,怂恿小可跟她一起去河边玩。
“不行,三姑说了,不能去河边,会淹死的。”银花连忙拦道。
“俺们又不下水,就在河边看,有什么关系?”小洛继续怂恿小可,“河里有大白鸭!还有荷花,摘了荷叶盖头上,可凉快了。走吧,小可,跟姐姐去,姐姐保证你不会掉河里。”
“俺不去!妈妈不让!”小可缩在银花怀里。
“哼!胆小鬼!”小洛郁闷道,小可不去,银花自然也不去,自已就更去不了,不然妈妈回来,银花告一状,自己又得挨揍,自从小可回来,妈妈都不喜欢自己了,居然下手揍了自己,真是太没有面子了。
“小屁孩!一对胆小鬼!”小洛对两人做了个鬼脸,跑到院子里去玩抓石子。
玩了一会儿没意思,正要跑出去找邻居小孩子玩,忽然听到巷子里传来叫卖声。
“卖甘蔗喽!又甜又好吃的甘蔗哦,不甜不要钱啊!”
小洛听了叫卖声,眼前仿佛出现汁多味甜的大甘蔗,不尽吞了口口水。可是妈妈一定不会给买的,如果爸爸在家就好了,爸爸看见小洛想吃,一定会给小洛买几最大的。唉。爸爸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
小洛无打彩地站在院子门口,看一群人围了卖甘蔗的你挑一俺挑两,卖甘蔗的大叔满脸含笑,殷勤地帮买者削皮,砍成几节,双手奉给买甘蔗的大人小孩。
“哼,说不定里面有虫!”小洛吃不到葡萄,想像着葡萄很酸地走回自家屋子。
“咦!”正无聊地翻抽屉玩的小洛,突然发现里面有一枚五分的硬币!
在七十年代,五分钱对小洛这样的小孩子来说,简直就是一笔巨款。
“哈哈!有钱啦!俺也可以买甘蔗吃啦!”
小可望着刚才还不开心的姐姐,突然眉开眼笑的模样,有点疑惑。
“傻弟弟,快来,姐姐带你买好吃的去!”
小洛拉着小可,一阵风跑出院子,卖甘蔗的已经不见了。小洛站住脚,听了听叫卖声,又拉着小可往另一条巷子冲去。
银花一转眼不见了两小姐弟,着急地满院子找,又找又喊,找了半天,不见人,以为去小河边了,连忙往院外跑,一出院子,正碰见小洛拉着小可,两人眉开眼笑地拿着三四节削好的甘蔗往家走。
“银花姐,快来吃。”小洛笑着递给银花一。
“俺不要!俺不吃。”银花□地缩回手。
“好吃呢!不骗你!”小洛笑得象花一样,一边塞给银花,一边自己和小可美美地啃起甘蔗来。
晚上宛珍回来,一边洗手忙着做饭,一边问银花,今天白天俩孩子还乖不?
银花望了望正冲自己杀**抹脖子又眨眼又扭嘴示意的小洛,迟疑了一下,嗫嚅道:“乖,乖的。”
小可却上前拉着妈妈的衣襟道:“甘蔗好吃,小可还想吃。”
宛珍愣了一下,看了看脚边的小可,又望了望一脸犹疑不定的银花和正低头假装扫地的小洛,心中有点明白。
“小洛,过来!”宛珍索放下手里的活计,拉过小板凳坐下,冲小洛招手道。
小洛心里有鬼,磨磨蹭蹭不愿意过去。
“过来,妈又不打你,妈问你个事。”宛珍温柔地拉过小洛。
“告诉妈妈,怎么回事。小洛一向最懂事又最乖,妈妈相信小洛不会说瞎话,说瞎话会变成什么?”
“长鼻子的匹诺曹!”小洛不敢抬眼看妈妈,小声答道。
“弟弟说吃甘蔗是怎么回事?”
“俺不知道。”小洛胆怯道。“可能是,小可做梦吃甘蔗哩。”小洛知道妈妈平时最慈爱,可是一旦犯了错,惹了妈妈生气,妈妈发起脾气来是很吓人的。
记得有一次,爸爸和妈妈吵架,妈妈气得哭了半夜,几天都不理爸爸也不理小洛,把小洛吓坏了。
“小洛!你这孩子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小时候又乖又懂事,现在大了大了,还学会说瞎话了?”宛珍一看小洛的眼睛,就知道这孩子在说谎。不由气上心来。
“妈妈,别打。”小洛看妈妈皱眉,吓得连忙捂着屁股叫。
“俺不打你,你说实话,甘蔗是怎么回事?”
“是俺带小可买的。”小洛抬头望望宛珍的脸色道。
“你?你哪来的钱?”宛珍惊奇地问小洛。
“俺翻抽屉找到的。”小洛有点胆怯地说。
“找了多少,都花了吗?”宛珍拧了眉毛。
“找到五分钱,都花了,买了两。”小洛看着母亲渐渐沉下来的面庞,好希望爸爸快点回家啊。
“好啊,你这个孩子,不但学会说瞎话,还学会偷家里的钱了。长大能干什么?当小偷啊?!”宛珍越说越气,想到亲戚邻居因为自家穷,瞧不起的眼神,更加恨铁不成钢!
“爸妈苦哈哈地省吃俭用供你上学,就是想让你不再受爸妈受过的穷,吃过的苦,受过的罪,你倒好,薄了点点(方言:年龄一点点),你就学会偷钱?!还说瞎话!留着你丢人现眼,不如这会儿浸死算了,俺也不这个心了。”
宛珍越说越怒,越说越气,不禁一把抱了小洛往院子外不远的东城河走去。
小洛望着近在脸前的河水,再没有往日的淘气与伶俐,吓得没口地大喊:
“妈妈呀,俺知道错了,小洛知道错了,妈妈别浸死俺啊,俺错了,俺再也不拿家里的钱了,再也不买甘蔗了。俺错了。妈妈饶了俺吧。”
小洛吓得乱蹬乱踢,哇哇大哭。
宛珍生平最遗憾的,是自己打小命苦,念了一年书就再没上过学,现在人人背后笑自己是睁眼瞎,就是亲如忆亭的相公,也对自己认字不到一箩筐,没有文化,引以为憾;生平最恨的,就是别人当面背后说,人穷志短,穷人家的孩子都是下作黄子,上不了台面,登不了人前。宛珍曾经发誓,哪怕砸锅卖铁也要供小洛念书上学,不要再象自己这样被人讥笑,偏偏这个孩子这样不争气,好的没学一点,说瞎话淘气是学的十成十的本领。
被怒火冲昏了头脑的宛珍,一边数落一边把小洛往水里摁,小洛拼命挣扎,又惊又怕,吓得手脚并用,像八爪鱼一样紧紧巴着宛珍身上。
小可跟着妈妈跑出来,看见这个情景也吓哭了。
银花一边哭,一边喊着“三姑!”,一边拉着三姑的衣服往回拽,一边后悔没有替小洛瞒着。
“说,你还敢不敢说瞎话了?还敢不敢不问大人知道就拿钱了?你个死孩子啊,你咋就这么不懂事,不争气啊!”宛珍抱着小洛折腾半天,腿一软坐在河边的草地上,不由悲从中来,想想小时候没娘的苦,再想想家徒四壁的生活,看看眼前两个尚在稚龄的孩子,想想人前所受的冷眼冷语,又难过又伤心,不禁搂了小洛低头饮泣。
“俺不敢了啊,再也不敢了啊!妈妈不要哭,小洛错了,小洛再也不敢了。妈妈不要哭啊。”小洛看着妈妈的眼泪,比看见刚才差点贴着脸的河水还恐惧。如果说爸爸是家里的天,妈妈就是家里的地,没有天,生活迷芒,没有地,无所依靠。每天放学,就是奔着家里的妈妈才狂奔回去,有妈的家才有温暖与快乐,妈妈怎么可以哭呢。
五岁的小洛搂了宛珍哇哇大哭,小可也上前搂了母亲的脖子大哭,银花一边也不断地呜咽。
宛珍伤了一会儿心,才想起来身在小河边,忙抹把泪,起身拍了拍草灰,伸手抱了小可,拉了小洛,带着银花回家。
进门先给三个孩子洗脸,洗手。
拉过小板凳坐下,把三个孩子揽在怀里,郑重道:“儿啊,咱人穷,志不能短。记住,以后不管多穷,多饿,不是爸妈给的东西,不能要,不能吃,不是爸妈给的钱,也不能拿,记住没有?”
“记住了。”两张可怜兮兮地小脸仰望着母亲,仍然在时不时地抽咽。
自打那以后,这对小姐弟,不经父母同意,再没敢拿过家里一文钱。别人逗他俩,或给水果或给馒头,小姐弟从来都是先抬头看父母的脸色,只要宛珍微微一笑,低下眼眸,小姐弟立马明白妈妈的意思,会马上道:“谢谢叔叔阿姨,小洛(小可)不饿,小洛(小可)不吃,小洛(小可)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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