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后，我又去了a市一次，不是去玩，而是去服丧。

    听韩卫说，颂爷那单买地的生意做的不错，当天请了透消息给他的朋友们喝酒答谢，晚上酒后驾车，为了躲避迎面的大货不小心冲出隔离带，直接栽进了沟里…

    韩卫还说，潘颂死相凄惨，整个迈腾的驾驶室全部扭曲变形，连左轮毂都被撕裂了…世事无常，他真的被那个大庙高僧言中，财多身弱，富屋贫人，安守贫道，见财为祸…我听的一阵发寒，感慨世事无常，昨天还是那么个活蹦乱跳的人，今天怎么就…再也见不着了呢？

    正月初三的一场大雪，很多高速都封了道，韩卫不放心我自己开车，就劝我还是别去了，如果有心，潘颂在九泉之下会知道的。

    颂爷一辈子闯荡，虽然桀骜嚣张了一点，却实打实是个情中的汉子，有生之年能认识这样一个人物也是我范海楼的福分。不管韩卫如何劝我，我仍旧执意要去送潘颂一程，朋友一场，我心里还是很舍不得的。韩卫见拗不过我，便开车绕路把我接了过去。

    潘颂出殡那天还没出正月，所以丧事办的有些低调凄凉。出乎我的意料，发丧当天哭的最伤心的竟然是建军！他在我心里一直像个铁打铜铸的汉子，仿佛眼泪这玩意跟他一辈子也扯不上关系。他抱着潘颂的遗像几次哭到站不起来，连韩卫都有些看不下去了。我原以为建军与潘颂是死对头，见面就掐在一起，到此时才明白，最真的感情是融进岁月里的，而并非浮于肤浅的表面言语。

    这次倒手赚到的钱韩卫一分不留，全部拿去给了潘爷的前妻和小儿子。我到那时才知道，原来颂爷离过一次婚，他生前倒是从未提及。看那孩子五六岁模样，只是傻愣愣看着一班痛哭的人群发呆，我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潘颂最后的牵挂韩卫帮他了了，现在韩卫身边值得信赖的兄弟，就单单剩了个建军，看着他寂寥的背影，比以前望过去更加孤单。

    颂爷的丧事办完我就赶回了t市，本来想多陪陪韩卫的，可他手头的事太多，心里不痛快还要每天强打笑脸哄着我，我自觉是个累赘，便识趣的让了空间给他自己待着。韩卫的伤都是默默去疗的，谁也帮不上忙，我也一样。

    不知是受凉还是伤心过度，自从a市吊唁回来我便一病不起，连续发烧难受了将近半个月，可是急坏了总司令和雨棠哥。

    “你是不是去墓地的时候撞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雨棠某一次给我喂药的时候如是说。

    “要不你就请个高僧法师过来捉一捉？”

    雨棠哥白了我一眼没理我。

    …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由于我的‘大病’，本来准备的音乐party被一拖再拖，直到开学半个月了，我才回校跟着乐队开始‘集训’。

    过了一个肥满的年，哥们们各个都吃的红光满面，还有几个嚷嚷着裤子绷得穿不上了，要结伴去购置两套新装。再见到太子的时候，他却黑瘦了很多，本以为是学校的足球队集训太苦，可看看一同去的其他哥们却都胖了不少。李晨自从集训回来就不怎么爱说话了，我几次厚着脸皮去跟他搭话，他也就是不冷不热的回我一两句，弄得我好生自讨没趣。

    演出的日子临近，大家约定周末在舞蹈训练室彩排一两套串场舞，周五各自散去之前，钱三儿眉头深锁的交给楼爷我一个十分艰巨的任务，明早负责叫‘场务总监’季庆天大人起床，我听的头皮发麻，连连要求换人。

    “哎…楼子！让你叫他起床那是组织对你的信任！你有困难要上，没有困难制造困难也要上！懂么？”钱三儿拍拍我的肩膀忽悠我。

    恩…他确实给我制造了一个挺大的困难…叫季胖子早起？谈何容易！

    季爷家不在t市，平时除了住宿舍就是住他姑姑家。待我第二天一早敲开季姑姑家房门的时候，被意料中的告知季胖子还在酣睡不醒。信步踱进他十平见方的小卧室，一排极具视觉冲击力的东西闯入我的眼帘。床头柜、写字桌、台式电脑的大箱子显示器上，到处都是大大小小造型各异的闹钟。我伸着指头点了半天，十六个！

    我正犹自闲适的想抓起一个闹钟看看，突然间所有的闹钟一齐爆发了，叮叮当当铃铃铃嘀嘀嘀各种声音融在一起被无限放大，十六个闹钟…十六个啊！！我捂住受伤的鼓膜蹲在地上，脑袋被震得抽搐着疼，心里忿忿的把个季胖子骂了上百遍。

    过了许有半分钟，勤奋的闹钟们才一一停了下来，我扒开痛苦的眼皮，见季胖子正好奇的光个膀子坐在床头看我。

    “嗷…范海楼你有病啊，蹲我床头边干嘛？”他打了一个夸张的呵欠，迷糊糊看着我。

    “季庆天我c你大爷的！你上这么多闹表要死啊！”

    “闹钟？哦…这不是想早起么，平时我只上五六个，今天比较重要，就全订上时间了。”他漫不经心的下床去洗漱，对我的声讨几乎充耳不闻。

    趁他洗漱的空挡，我打开窗户呼吸了两口新鲜空气，看看树梢上的积雪，听两声小鸟的鸣叫…呼…还好…我没被震聋。

    “胖子，你姑姑家的小卖部要改闹表店么？”我随手抓起近旁的两个闹表翻看，一个是圣母抱着圣婴的塑像，另一个是海绵宝宝和派大星。

    “不行啊，一两个闹表在我耳朵边就跟蚊子打喷嚏似的，听不见啊。”季胖子抓过特大号的背心就往身上套，刚套上发现穿翻了，又脱下来重套。这个废物，我越着急他越磨蹭。等了十几分钟，胖子整装完毕，两人马上风风火火的出门，开车去学校储藏室拿乐器、麦克、还有电线板等等零散物件。

    季胖子头回看见我的酷路泽，俩眼又钉在上面拔不下来了，坐在副驾驶上啧啧抚着中控台的每一个部分，最后竟愣头愣脑的甩出一句：“你傍的那个大款富婆看样子是被你套牢了…真舍得出血啊…”

    我听完头又开始抽痛了。

    半路上，我突然想起些太子交代的事儿，于是将车依着一个陡峭的坡道停住，掏出手机给小岳打个电话，顺便点了烟远眺着隐约可见的唐河大桥。

    话说小岳前些日子因为‘外挂’被某游戏系统封了号，于是乎在宿舍顿足捶寻死觅活了好几天，李晨怕他因悲伤过度忘了今天的排练，特意嘱咐我再提醒他两句。电话接通，小岳貌似还算清醒，说正在收拾自己的电吉他呢，一会就到。我听罢很是欣慰，暗自赞了他数遍，看看人家岳爷…这敬业神，重伤不下火线！

    这头手机还没挂，季胖子在一边突然聒噪的连连惊呼并抓着我使劲的晃，“楼子！楼子！楼子…”

    “别…别晃啦！你踩电门上了怎么的…”我摁断电话转头想骂他，话还没出口就听见嘭的一声闷响，抬脸一看…嘿！追了尾了！

    也许我范海楼天生就没有开车的命，不管什么车到我手里准撞，看看…又追尾了不是？看来排练的事要耽误一阵子了，想罢我打开车门走了下去。

    从前面顶上来的是一辆黑色的酷派跑车，屁股兑在我fj的保险杠上，委委屈屈卡在那，看得我直想乐。风水轮流转哪…也有楼爷牛b的一天，以前是我用小家轿撞人家的suv，现在是别人用个‘伪跑车’撞大爷我的suv，呵呵…吃到苦头了吧?

    趁我走神的空挡，前面那辆车的车主已经气势汹汹的下来了，个头不高，细细瘦瘦的小麻杆儿，一脑袋灿烂夺目的黄毛忽一下晃了楼爷的眼。

    “你tm会不会开车！？”

    嘿？这句话听着怎么那么耳熟呢？时代在发展，人类在进步，这撞车以后的开场白也跟着换换好不好…老土！

    我也不慌张，靠着fj的车头欣赏我的对手，小屁孩儿不知成年没有，白白净净的一张脸，顶那一脑袋黄毛儿就更显得苍白了，五官挺小的，一双笑眼很是讨喜，就连此时生着气都像是笑呵呵的，耳朵上杂七杂八打了九九八十一个洞，还不怕死的钉了颗唇钉。就这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也跑来飙车？家大人呢？有人管没人管了？

    别看那孩子年纪不大，胆子倒着实不小，环臂站在我对面上下打量了楼爷半天。我一帅哥还怕别人看？不就是没什么头发么？随便看…

    半天的目光厮杀过后，他憋不住开口了：“诶！你tm傻拉？撞了我的车怎么跟个没事人似的？”

    等等…谁撞的谁？我眉头立刻皱起三道褶，我这个受害者还没发言呢他倒学了猪八戒倒打一耙…“小兄弟，你确定是我撞的你？”

    “c！我在前你在后，不是你撞我还tm我撞你？！”他被我的话气的七窍生烟，表情扭曲到一块儿，看着还挺可爱，我终于找到点韩卫想当年戏弄我时的乐趣了…

    这世界上总是不缺凑热闹的人，刚才静悄悄的马路，撞车后一分钟的功夫就聚过来一圈人围观，我都怀疑他们是不是从地缝里钻出来的。季胖子个贪生怕死的东西，此时则躲在驾驶室里不出来，隔着玻璃看我怎么打架，哎…衰人永远都是关键时刻掉链子，我一开始就没指望他。弹掉手里的烟蒂，我支起身子指指那小子身后，“喏…自己看看吧！你是怎么从上面出溜下来的，我还真不清楚。”

    “诶？”他傻乎乎顺着我的指示往身后的高坡上看了一眼，貌似也发现了自己车子位置的变化，回头继续争辩，声音明显透着心虚，“不…不可能！我tm的都熄火了怎么可能往后倒？！”

    “…你拉手刹了么？”我淡淡扔出一句，见对面的黄毛宝宝脸色一点点变绿。

    “我…”

    周围的人也开始议论纷纷，说这道坡度太大，就算熄火也保不齐往后倒，那小子听了更加心虚了，抿着嘴不知如何是好。看火候已够，我使出韩爷的那招，抄起电话假意往外拨，“哦？那这责任还真不好分了，这么着吧，咱俩去交警大队，让他们给解决解决。”

    这招果然屡试不爽，黄毛见我要去交警队立马急了，边拉着我的手阻止我打电话边大哥大哥的叫着，一双笑眼乐的更弯了。

    恩…十年河东十年河西…楼爷我也有扬眉吐气的一天…舒服！看看表也不早了，我便懒得再跟这小孩子闹下去，反正我的车上的是全险，撞了扔给韩卫就好。对那个连连讨好我的小脸摆摆手，我笑着回到车里，带上韩卫落下的一副高档太阳镜，就这么在黄毛小孩目瞪口呆的矗立和一群人的注目礼中绝尘而去。

    刚在撞车中得了乐子，我一路上洋洋得意的跟着音响左摇右晃摆动身体，看的季胖子好是心烦，忍不住开口训斥道：“喂！都开出这么远了，咱那个装酷的墨镜摘了吧啊！大天连个太阳都没有带什么墨镜啊，跟瞎子算命的似的！”

    “…”

    第27章在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