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四十一
41
林玲走的悄无声息，就像她当初说的那样，干干净净。
我把这个消息讲给了付辰听，付辰沉默了。
他握紧我的手，很深的叹口气。
肖磊一直陪着郭倩。
我说的“陪着”，是指郭倩呆在房间里，肖磊呆在客厅，无时无刻守着她。
除了送些饭菜给郭倩，她没有走出过房门一步。
而我的假期也快要过完了。
我该回去上班了。
我来到肖磊的房子，敲开了郭倩的门。
郭倩坐在窗子旁。
她仰着头看向窗外，眼睛却空茫的没有焦点。
就像失了魂的躯壳。
我走过去，才发现她仍旧穿着那一天的衣服，鲜血已经干枯在鲜艳的衣服上，纠结成暗沉的颜色，仿佛要狠狠在衣料中。
她一动不动。
我过去握住她，轻声说，“还是因为是他的血，所以才不肯脱下来？”
郭倩眉梢动了动，轻轻点了点头。
我用手掌擦拭她憔悴的妆容，声音有些颤，“明天……就是他的丧礼，你，你不去看一看吗？”
郭倩的手在我手中颤了颤，回复平静。
我继续说，“郭倩，你在想什么，告诉我好不好，我们一起来分担。”
郭倩恍然的回过头，看着我。
我心一惊，她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我颤声问，“郭倩？”
郭倩的眼光才有了焦点，她的眼神渐渐回复熟悉，伸出手抱住了我。
她把自己缩在我怀里，低着头，闷闷的说，“我什么也没想，我什么也不敢想……”
我回手抱紧了她。
我曾经以为她是一个强悍的人，但我忘了她也是一个女人，一个需要保护需要疼爱的女人。
是我们把她看得太强悍，才让她担负起了这么多。
她现在累了。
张强的丧礼人少的可怜。
听说这是因为，张强本来就是个孤儿，本没有亲人，更没有什么亲近的人。
所以吊唁厅里，一会儿，就只剩下了我们几个。
我看向正中的黑白照片。
印象中，张强从没有笑过，所以他的这张照片依然严肃刻板。
郭倩的目光始终不愿往上面投去。
肖磊默默的打理着繁杂的事宜。
我和付辰在一旁帮忙。
郭倩依旧还是那身衣服，偶尔有些人转过来看她，也都诧异的一无所获转过头去。
当夕阳落山，一切，将尽结束。
郭倩疲惫的站在落日的余晖中，仿佛要与天边的霞光融为一体。
我正准备上前，付辰拉住了我。
我疑惑的抬头望他，他摇摇头，用目光示意我看向一旁。
一旁，肖磊正一瞬不瞬的望着郭倩。
他脸上的表情难得深沉起来，仿佛瞬间成熟。
夕阳西下。
肖磊走到郭倩身旁。
单膝跪下。
我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小声问付辰，“这个时机，好吗？”
付辰对我说，“也许错过了这个时机，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我没有明白。
郭倩慢慢转过头，低下头，看单膝跪下的肖磊，笑得很零落。
肖磊从手中递出一个丝缎锦盒，打开。
钻石灿然生辉。
“我知道现在不是求婚的好时候，但是倩倩。”肖磊眼中映衬着余晖的温度，蜷蜷望向郭倩，“嫁给我吧。”
我紧紧拉着付辰的手，望着郭倩。
郭倩依旧是笑，只是笑。
肖磊僵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只要郭倩不动，他就不动，定定望着郭倩。
时间仿佛静止。
直到连空气中的温度开始下降，郭倩才收了笑，抬起眼，望向很远很远的天边，轻轻地说，“肖磊，这确实不是一个好时候。”
她走了，留下依旧跪在地上的肖磊，决然离去。
没有回头。
付辰和我过去，付辰拍了拍他的肩膀，“给郭倩一点时间。”
肖磊垂下手臂，仿佛失去了站起身的力气。
郭倩真的需要时间去平复自己的心情，或许我们不该去强迫她。
但我没有想到，郭倩可以走的这么决绝。
郭倩真的走了。
她只留了一封信，没有带走任何东西，也没有给我们任何线索，像林玲一样，消失得干干净净。
她只在信上说，她会回来。
她会回来，但，那要是什么时候。
肖磊捏着郭倩留下的信，失魂的跌坐在地。
他的口袋中，始终放着那颗心挑选的钻戒，此时也滚了出来，无力的张开在地上，没有人理睬。
他们之间，就此落幕。
当我乘着火车，踏上赶往上海的征程时，只有付辰一个人来送我。
给走的都走了，我忍不住心底泛上一股凌乱的失落，红了眼眶。
前几天仲齐给我打电话，他已经回到家乡工作去了，被父母催着，相了一次亲，觉得对方不错，到了七月份准备结婚。
你看，还有好的事情不是？
他在给我的信息上这样说，“夏天，我准备结婚。”
一语双关。
我握着手机，垂下眼。
这部手机是新的，依旧是付辰给我买的，他似乎十分偏爱粉红色。
那部被砸坏的手机已经没了踪影，但是，坏掉的东西可以换，坏掉的感情呢？
在我走之前的一天晚上，我突然收到了郭倩的短信，用一个陌生的号码。
她不希望自己的行踪给肖磊知道。
所以，我没有说。
我们都得等她自己回来。
到了上海，杨乐乐收到讯息提前在火车站等我，她的身边，意外的站着意气风发的司瑞野。
还有一个很熟悉的陌生人。
说熟悉，是因为我真的很难一时之间忘记他，说陌生，是因为说不定我们都不太认识对方。
这个人就是洛倾文。
这两个人怎么会在一起？！
我惊疑的看着这诡异的三人组，拉着杨乐乐闪到一边，小声问，“你倒是给我解释解释！”
杨乐乐的脸意外的红了，她只是小声的说，“夏天，房子的事情解决了，另外，我还大赚了一笔！”
杨乐乐事件发生不思议逆转。
晚上的火锅圆桌会议时，我才了解在我回付辰那里时，这里发生的状况。
原来是这样。
洛倾文很有城府，这个洛二少看上了我们杨乐乐，但又不好意思很明了的表示，所以就用抢地的方法引起杨乐乐的注意，结果……
又产生了一对“冤家”。
司瑞野看着桌子对面的两个人，扭扭怩怩的样子，靠近我，很大人物范儿的说，“不是冤家不聚头啊！”
被我赏了一记白眼。
洛倾文就此正式加入我们三人，与杨乐乐凑成一对儿，成为杨乐乐名义和实际上的男朋友。
杨乐乐这妞好狗x运，很是让人羡慕。
这顿饭吃得很欢畅，临了，我才知道，杨乐乐先进了一把。
她和洛倾文正准备闪婚。
闪婚！
我活了一把年纪，还没有见过这么刺激的事情。
第二天一早，司瑞野洛倾文两人开着两辆低调华丽的车，驶向民政局。
我夏天，和司瑞野这厮，见证了这个伟大而又奇迹的一刻。
当杨乐乐和洛倾文从民政局门口出来时，我都觉得这就像做梦。
闪婚呐，他们才认识几个月？！
司瑞野在一旁不怀好意的笑，“你是不是心痒痒了，想嫁人了？”
我直接无视他的话。
折腾了这么长时间，终于到了上班。
回到正轨不容易，回到正轨还被这么雷了一把的更不容易。
老天存心不让我好过。
当这个冬天真的悄然过去，才回到上海没两个月的我，惊闻已给消息——郑杰郑大组长辞职了。
说白了，他跳槽，先去结婚，再去换工作。
当公司文件发到我的手里，告诉我要我接替郑杰的位子时，我觉得我又梦幻了一把。
是这个世界不真实了还是我在做梦啊？
我当然不会白日做梦。
我是真的升职了。
想到多年的职业梦想完成了一小步，当天我就决定，大宴群臣。
当晚，只有司瑞野到场。
杨乐乐很美骨气的和洛倾文过甜蜜二人世界去了。
我坐在空荡荡的饭桌上，气得牙痒痒——第一眼见洛倾文就觉得他不是什么好人！
司瑞野笑了笑点菜，气定神闲的说，“这不好吗，我们也是二人世界啊。”
我差点晕死在饭桌上。
将将开春，天气忽冷忽热，我点了一瓶酒开胃。
吃着喝着，就有点多了。
我加了一筷子糖醋鲤鱼，塞到嘴里说，“哎！一把年纪了，还要见识生离死别，爱恨离愁，多不容易！”
这厮很配合的问，“最近有什么事儿发生了？”
我侧着脸看司瑞野，吊灯洒下的光芒笼着他好看的皮相，我重重的叹口气，“我的小竹马，从小玩到大一个裤裆里蹦出来的哥们儿，提前结婚了！”
司瑞野一愣，嬉皮笑脸，“恭喜恭喜。”
我赏给他一记白眼，“该走的走，该留的留，现在身边还剩下什么人啊。”
这厮一举筷子，应和，“我啊！”
我挥挥手，“你不算，你还有个海外梦中情人呢！”
这厮一顿，突然静了下来。
气氛不对劲。
我小心翼翼问，“我说错话了？”
司瑞野状似轻松的说，“你说秦言啊，她订婚了。”
订……订婚？
我没反应过来，司瑞野哈哈笑了起来，“夏天，看来我们两个都成了孤家寡人了，要不要我们凑成一对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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