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又见安乐王女
这一夜,迦兰辗转不安,发现被子刚晒过,还有阳光的味道,松松软软很舒服,迦兰裹着滚来滚去,可就是睡不踏实。一夜,各种光怪陆离的梦,迦兰在半夜等待天明,天微亮的时候,迦兰却昏昏沉沉睡着了。
难得,迦兰没有听见何舞起床的声音,迦兰起晚了。
洗脸吃早饭的时候,迦兰瞥了眼一直低着头的何舞,随口问了一句,“今天早上你什么时候起的?怎么不叫我?”
“反正没什么事,你想睡就多睡会。”何舞不与她对上眼,端上热粥,“慢点喝,于伯来过,说今天韩季相要和安乐王女出去。”
迦兰听了,闷闷应了一声,不声不响喝完粥,迦兰说她要去师傅那里,讨论这次清明的事情。
迦兰对师傅提起清明的时候,隐瞒了萧世和的提议,迦兰说她这次一个人,父母都葬在江州,她不过去了,在这里跟师傅祭祖坟,清净度日。
祖云大师看都不看迦兰,只说她自己想清楚就好,然后扔下她,让她坐在屋里继续抄经书。
师傅说,哪日,她没有心情抄经书,便可以下山了。迦兰不想下山,于是,无论怎样心浮气躁,迦兰抄经书,一个字都不错,反而楷体写得和姐姐有七分神似了。
午饭的时候,遇见梁姨,迦兰语气不善,说起安乐王女带走了韩季相,梁姨一脸惋惜,说迦兰你这丫头怎么这点本事也没有。因此,迦兰下午抄的书,比平日还多了十来页。
傍晚的时候,迦兰想了想,觉得自己没有心虚的地方,回家的路,迦兰还是选了经过韩季相门口的那条。拐过弯的时候,迦兰瞥见了萧世和的衣衫,迦兰还纠结这要不要回避,韩季相就看见她了。迦兰看见韩季相垂下冷冰冰的眼,微微低头打招呼,才认识到自己似乎又犯贱了。
“迦兰。”萧世和喊住她,微微抬高的语气,莫名的有些冷。
迦兰规规矩矩行了个大礼,然后站直了,姿势卑微,却睁着大眼睛,不声不响看着萧世和。
萧世和眯了眼睛,似乎更加不悦。
迦兰像是完全没意识到萧世和不善的表情,只是一眨不眨盯着她,不说一句话。
许久,萧世和轻轻叹了口气,“迦兰你快些回去吧。”
迦兰下意识瞟了眼韩季相,可韩季相只冷冷看着屋前的杂草,似乎那草里马上就要开出花来。
“明天你还想去梁姨那里画画么?”迦兰忽然开了口。
韩季相瞥了萧世和一眼,露出极浅的嘲讽笑容,没有啃声。
于是迦兰又看着萧世和,盯得萧世和都有些不自然起来。
“你若喜欢,去看看也好,动手就算了,那里冷,光线不足,条件也太差,我不想你伤眼伤身。”萧世和耐着子劝道。
“别人不都是这样,也没什么事啊。”迦兰低了头,小声嘀咕了一句。
韩季相不语,不肯点头。
“那哪里一样,她们是匠作,靠这个吃饭,你是公卿,若喜欢画,用迦兰的书房就是。”萧世和快速回应,迦兰觉着她被瞪了。
“都是人,有什么不一样。”迦兰几乎是下意识地反驳。
“是,我和她们并无差别,不过投胎的时候幸运了些,我不觉得那些事情,与我有损,我亦不觉得,我做不了那样的事情。”韩季相紧跟着开了口,语气冷淡坚决。
迦兰挑了挑眉,几乎笑出来。
“不行。”萧世和一口回绝。
韩季相别过脸去,迦兰觉着,若是她做出这样的表情,一定是想,反正你走了也管不着我,到时候我想怎样就怎样。
“山里有些不错的景致,你让迦兰带你去看看。”萧世和的语气软了下来,等不到韩季相的回答,又问,“迦兰那里的书都看完了?我再让人捎些过来。”
“不用殿下费心。”韩季相一点不领情,看都不看她。
此情此景,迦兰想起当初何舞的话,说人家就吃她温润儒雅那套,迦兰想起何舞那时候的得意表情,忽然很想笑。
那表情似乎让韩季相误会了什么,他投来冷冷地眼神,微微皱了眉。
“回去,迦兰。”萧世和轻斥了一声。
“是,主子。”迦兰说得没心没肺,迈腿离开,经过萧世和的时候,迦兰用刚好三个人听到的声音轻飘飘说了一句,“这样子,可不行哦。”
迦兰没意识到,这语气萧世和听起来,有多少羞辱折杀的味道。
“是么,”萧世和用同样的语气回嘴,“你那样卑贱不顾身份地应承,不依旧被逼着去跳河么。”
刚迈出两步的迦兰停了下来,回头,看见萧世和一脸幸灾乐祸的挑衅表情。
“你昨晚睡哪了?”迦兰淡淡笑出来。
萧世和脸色微变,看着依旧不动声色地韩季相,道,“你知道我从不瞒你,昨晚,我宿在小白那了,若你不喜欢,我以后不再碰他就是。”
“你喜欢,怎样都好。”韩季相随口回了一句,便又不出声了。
迦兰听了萧世和那句话,心里已经有些不太舒服,没想萧世和又补了一句,“不是喜欢不喜欢的事,宿在浮生那里方便,迦兰不也找他消遣么。”
迦兰知道,萧世和误会了那天晚上的事,而韩季相,似乎也并不相信她的清白,冷哼一声,想要告辞。
迦兰觉得百口莫辩,无论怎么说都像是假的。声名扫地,跌落尘埃,早就捡不起来了。面前的两人孤傲优雅,般配,与她格格不入,迦兰觉得,她怎样,其实两个人都不在乎,她即便想介入,也只是自取其辱。
每一次每一次,迦兰总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自以为是,没有好处。”迦兰只说这一句,便快步走开。身后,并没有人唤她的名字。
迦兰的话似乎只是说给自己听的,迦兰左右不了任何人,迦兰不喜欢这样。
等何舞睡觉去了,迦兰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点着油灯,抄了一夜的经书。
第二天,迦兰睡了一天的觉,晚上才从何舞口里知道,安乐王女带韩季相下了山,说是清明扫墓,过后再送他回来。
迦兰听见,只是厌倦的摆摆手,笑着跟何舞说,你看,我早说,安乐王女哪里会放任他在这里受苦。
何舞撇撇嘴,只道了声“走着瞧”,便忙着准备清明祭扫的东西。
迦兰想到清明,总忍不住要唉声叹气。何舞不过准备些寻常东西,迦兰呆在这里,可是要伺候人的。
到了这个时候,几乎每天都会有相关的人从各地赶来,把这清明祭扫的日子,当做是难得的聚会佳节。祖云大师游刃有余地跟众人寒暄,跟着的迦兰变成了跑腿的丫头,要看着烧着水的炉子,要及时添茶送点心,别人聊到她的时候,她还要适时微笑出现。
迦兰看见,来的人有各种各样,致马车的有,骑着小驴的有,穿着云锦的有,带着斗笠的有,迦兰甚至看见穿着布衣服的女子,拉着何舞,说是要替她磨一磨菜刀。
知道迦兰是谁,许多人都有些诧异。毕竟,赶来的大多有些年纪,对于迦兰年纪轻轻住在庙里又不是出家的状态不太理解。祖云大师异常豪爽,把迦兰跳河之事避轻就重说了一遍。迦兰被人看得下不了台,笑也不是,哭也不是,只得把头埋得低低的。
“江家的人,个个不都是这样,只有不要命的,没有不重情的,这丫头还不是跟凌云一样。”有位上了年纪的叔叔,一口浓重的南方口音,眯着眼睛,把迦兰拉到身边。
迦兰眨眨眼,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跟娘亲有什么相像的。爹爹那么好,娘哪里受过委屈。迦兰撇撇嘴,翻了翻眼睛。
“看看,这丫头,不过是还没长大呢。”真是什么都瞒不过祖云大师,一开口,周围人看见迦兰的表情,笑翻了一片。迦兰越加尴尬,却无论如何都溜不开身。
让人消遣了一阵,迦兰换来了回报。长辈们还当迦兰是小孩子,想着法子变出东西来送给迦兰。巧夺天工的小玩意,有的价值不菲,有得天下独此一件,有的是寻常木石,有的是锦帛书册,迦兰抓在手里不肯放,两眼发光,满脸欢喜表情,连祖云大师都乐起来。
这还不算数,难得现身的迦兰还让一群难得一聚的老人来了说话的兴致。有人跟迦兰提起走南闯北的轶事,各地的风俗传说,铸剑的技巧,重檐的构造,这些事情,让迦兰听得如痴如醉。
其实,迦兰最爱听的,还是家族里的那些往事,先辈的传奇,生死与共,或是天人两隔,抚着墓碑怀念,或是坐在碑前告知,儿孙满堂的欣慰,终成眷属的欢笑,迦兰听了,总是又想哭又想笑。
这样的和乐美满,敌得过时间流淌。
迦兰记下那些曲折,在最终总是写上完满结尾,成为十八盘最好的话本。迦兰觉得,这样子,写下给人希望的东西,像是积攒功德一般,她自己的结局大概也会是好的。
像是她的先祖,她死去的爹娘,她的哥哥姐姐那样,无论被生活逼到什么地步,身边都有那么一个人,心意相通,生死相随。
迦兰忽然有些同情被韩季相不待见的萧世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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