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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当断

      “你,和安乐王女认识很久了?”

    韩季相开口,好久都没等到迦兰的回答。迦兰表情恹恹,正想着何舞究竟去了哪里,是萧世和想办法把她差遣出去了,还是有什么不得了的事,让何舞需要不告而别。等迦兰想到要开口,韩季相早已把视线移开,望向远处的青山。

    “她和你说什么了?”迦兰开口,看着韩季相转过头来,有些不确信地说,“她说,她和你是世交。”

    “也可以这么说。”迦兰点头,没有多做解释。韩季相便也不再问什么了。

    “萧世和做了什么,你不避着她了?”被打断思路的迦兰到来了说话的兴致。

    “她帮了我大忙。”韩季相似乎不想多说,只这一句,便又不声不响转过头去。

    “那你怎么还跑这山上来了?”迦兰不解。

    韩季相有些意外,“你以为我是因为她才来这里的?”

    迦兰更感意外,一脸“当然是这样,不然还可能是怎样”的表情。

    “我来这里,是因为拒婚,”韩季相想了一下,才似乎做出决定般,对着迦兰说了出来,“萧世和帮了我,我原以为她会借此要挟我。”

    迦兰眨眨眼,知道流言很不靠谱,却没想到居然会如此不着边际。迦兰扑哧一笑,语气怪怪的,“没想到萧世和还是好人。”

    对于迦兰对安乐王女直呼其名,韩季相有片刻的不适应,而后,似乎想到了些什么,韩季相又道,“她面上太计较,其实并没我想得那么不堪。”

    迦兰忽然想起自己,当初韩季相见了他,也是如临大敌一般,迦兰想着,没意识到自己就这么说了出来。

    韩季相有些不好意思。“我总是,把人想得太坏了。”韩季相轻叹一句,看着有些促狭意味的迦兰,居然这么轻柔地笑了出来。

    迦兰看着他的笑颜,想起居然有那么多人喜欢他,也不是什么意外的事情。可他这样的子,也不知怎么还能迷住那些人,最后萧世和能不能搞定他,迦兰很是怀疑。

    正这时候,萧世和过来了,面色有些不好看,后面跟着浮生。

    “迦兰你过来。”萧世和远远站住,唤迦兰过去。迦兰有些不解,看了眼浮生,浮生微微点了点头,迦兰便过去了。

    浮生与她擦身而过,过去了韩季相那里。

    萧世和让迦兰靠近些,看着韩季相,却小声跟迦兰说话,“施梓在这里。”

    迦兰一气之下,狠狠推了萧世和一把。

    萧世和抓住迦兰的手,皱了眉头,“我刚从浮生那里知道。”见迦兰还是一脸气愤,萧世和也只淡淡来了一句,“信不信随你。”

    迦兰知道萧世和若真引了人来,不会不承认。迦兰只是因为惶恐,而满是怒气。萧世和抓得她的手有点痛,迦兰低了头问,“他人在哪里?”

    “药王殿旁边的槐树林,他半个时辰后会到。”萧世和没有放手,看着因为她的话抬头的迦兰,“你自己知道分寸。”

    “你怎么知道我会去见他?”迦兰笑起来,软软地问。

    “没出息的丫头,快点了断吧。”萧世和像是知道迦兰的心思一般,松了手,“若有麻烦,就跟我说。”

    迦兰咬了唇,深吸了两口气,扭头就走。

    跑到槐树林的时候,迦兰一头的汗,施梓似乎还没有到。迦兰靠在树上休息,抬头看见早开的槐花,一串串白色的花朵垂下来,铺天盖地的气息,仿佛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迦兰,那些事就让它过去吧。”施梓的声音传来,迦兰那样熟悉的语气,那样似笑非笑的表情,迦兰想起当初,施梓忘记她的生日,也是这样轻描淡写,让迦兰开不了口。

    迦兰认真地看着施梓的脸,没有说话。

    施梓的反应,如同以前很多次一样,默认了迦兰的无声,施梓轻轻搂了迦兰的腰,抱了抱迦兰。迦兰没动,靠在他的肩上,看着一阵风起,吹落的洁白花瓣,幽幽叹了口气。

    施梓像是证明了什么一般,对着迦兰道,“你这样子,我会心疼的。”

    迦兰自觉这是无比讽刺的一句,微微动了动,没有用力就脱了身,“我们没关系了,不用心疼我了。”

    迦兰的拒绝,是如此难得的事情。施梓顿了片刻,忽然暴怒一般,厉声问迦兰,“你下了山又回来,可是这里又放不下的人了?”

    迦兰对于他的怒气毫无准备,一下子头脑空白,都没有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可迦兰的愣神,立马让施梓知道自己猜错了,施梓的态度立即转了弯,语气又温和下来,“那些事情都算了,我都到这来求你了,还不是放不下心,那些事情,我都不计较了,你回来就好了。”

    “你计较什么?我跳河让你丢脸了?你放不下心,我没来这之前你就该来找我了,我够了,你不计较,我也再懒得和你计较。”迦兰说话的时候,低着头,一口气,像是背书一般。

    “你到底想怎样。”施梓逼着迦兰抬了头,“你都用了这种手段,你成功了,你为我如此,我很高兴,但你耍手段要知道适可而止,过犹不及的道理,我都答应嫁你,你还要怎样?”

    迦兰用了力,狠狠打掉施梓的手,背后是树,她无处可退,只能硬着头皮,冷冷对着他道,“随便你怎么想,我就想跟你一刀两断。”

    “你……好,你自己好自为之。”施梓只说了这一句,便抽身离开。

    迦兰望着他的背影,好久都没反应过来。还以为他还有很多话会跟她说,比如他有多喜欢她,他们一起那么多年,比如他如果没有她会多难过,比如他会等她多久。

    迦兰想起,当年他们之间的玩笑,施梓问她,若是离了他,会怎样,迦兰说她难以想象,也许终身不娶,而后,迦兰反问他,施梓笑道,别傻了,我一定很快嫁人,把这一切留作美好记忆,而后孝顺爹娘公婆,好好对待妻子。

    迦兰笑起来,想着这一切就像一场花期,终是有凋零的一天,别人早已看穿,自己执迷不悟,迦兰深深吸气,满心满腹都是甜美花香,迦兰想,今天该是终结了。

    以后,便是施梓再来,她也不会见他了。

    迦兰很难过,不是因为施梓,而是为了自己这些年。

    迦兰认为自己表现得很自然,可几乎身边所有的人都看得出她有问题。

    韩季相碍于萧世和在场,只看了迦兰几眼,并未出口询问。而萧世和在离了韩季相的住处后,便盯住了迦兰。

    “你不要一脸死了人的表情,你再这样,信不信我立即弄死他。”萧世和恶狠狠地说。

    “知道了。我以后再不想见到他,你替我拦了吧。”迦兰这会像是捶打过的年糕,软软糯糯,萧世和这样都不会生气了。

    “我拦他有何难,你别跟我说你想在山上躲一辈子。”迦兰不和她吵架,萧世和的脾气似乎更加不好。

    “怎么会。”迦兰自嘲地笑了笑,“现在不是替你看着韩季相么。”

    “别乱来。”这话,萧世和几乎是下意识地出口。

    “我会注意,不弄巧成拙,不挑拨离间。他其实跟你挺配的。”迦兰轻描淡写说道。

    “打什么主意呢。”萧世和不放心。

    “我哪有那么多险恶居心。”迦兰幽幽叹息,萧世和不语,四目相对,却似乎谁都看不透谁。

    “你今晚住哪?”迦兰忽然问。

    “浮生那里。”萧世和答。

    “对于他,你怎么想?”迦兰又问。

    “你怎么想?”萧世和冷笑一声。

    “若是你娶韩季相,也让他跟着进门吧。”迦兰看着萧世和,认真说道。

    萧世和又笑了一下,“我为什么要娶他,你别说你不知道他那边是怎样的,你若实在喜欢,也不是不能娶。”

    “我护不住他。”迦兰不理睬萧世和的嘲笑,冷冷道。

    “呵,我可是把韩季相都交到你手上了。”萧世和不经意地挑了挑眉,眯了眼睛。

    “这是在庆元寺,在京城不一样。你知道我说的是谁。”迦兰毫不含糊。

    “你怎么不觉得,我去他哪里,也是因为他姐姐?”萧世和表情严肃起来。

    “无所谓,就算是,我也觉得,跟其他那些人比起来,你还算有点人品。”迦兰不管这话会不会惹怒萧世和,直截了当道,“你也该清楚,他姐姐是什么人,就算使劲巴结你,也成不了器。”

    “这事,你不该管。”萧世和不悦。

    “我不管,你就当我没说过,别把他弄死了就好。”迦兰耸耸肩,突然就不说了。

    萧世和也不跟她多话,嘱咐了一句好好过,便掉头走了。

    等萧世和看不见了,迦兰才敢大声喘息,迦兰其实有些担心,这样子会不会害了浮生,但也许,这样子能让萧世和更注意浮生,因为迦兰觉得,从小到大,她在意的东西,萧世和都是会抢的。

    一大早就有人敲门,迦兰晕晕乎乎从被窝里爬出去开门。韩季相看见披头散发只穿一件单衣的迦兰很吃惊,迦兰像是毫无知觉一般,看见是他,便转身进去,“我刚起来,你先去书房吧。”

    迦兰随意找了衣服穿,随意绾了头发,出门看见韩季相还站在院子里,迦兰也不管那么多,在他面前打了水梳洗,进厨房前,迦兰随口问了一句,“吃早饭了么?”

    韩季相点了头,迦兰没看见,迦兰以为他没回答,便自顾自做起饭来。迦兰抓了一把米,熬起粥来。平日里都是何舞做早饭,迦兰有些手忙脚乱。

    韩季相看着她弄,看见她厌烦地摆弄,乒乒乓乓,韩季相忍不住问,“何姑娘去哪了?”

    “不知道,或许你可以问问萧世和。”迦兰小心看着灶上滚着的粥说。

    “安乐王女今早就下山去了。”韩季相顿了顿,又道,“若是何舞还不回来,你到我那里去,我让于伯多做一份。”

    迦兰很意外,睁大朦胧的眼睛看他。韩季相很自然,似乎这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想了想,迦兰答应了。毕竟自己做饭麻烦,迦兰这样跟自己说。

    在韩季相的注视下,迦兰草草吃完饭,迅速收拾,然后,迦兰自然而然地问他,找她有什么事。

    韩季相一时居然语塞了。而后,才慢慢问,梁姨那边的工作可完了?

    迦兰知道他的心思,笑着解释,说这工作,没有半年完成不了,所以这么早开始,就是为了能在冬天前完成。若是喜欢,迦兰说,她能保证让他能好好享受这个夏天。

    韩季相笑了,一脸欢喜。迦兰也笑了,笑容却似乎含义颇多,迦兰不说什么,领着韩季相过去。

    韩季相很快又迷进了绘画里,一旁独自坐着的迦兰调着色,也陷入自己的心思里。迦兰一直在走神,梁姨看了她好几次,韩季相亦是如此,可迦兰都没有发觉。

    迦兰习惯这样了,一个人,被人完全忽略。迦兰并没有想要倾诉,关于施梓的所有事情,迦兰习惯埋在心里。迦兰只是觉得她又回到了以前,在不相干的热闹人群里,偏自己与之格格不入,所有人都觉得她安好,偶尔提起,也只是玩笑般地嘲笑她傻,自作自受。

    这样子过了几天,韩季相似乎忍不住了。在回去的路上,韩季相说自己连续好久画画,有些厌倦,问迦兰可有其他的事可做。

    迦兰本不信,笑起来,说她也喜欢绘画,看着他画,是种享受。

    迦兰说得随便,像是没心没肺,一派敷衍。韩季相本能排斥她这个样子,韩季相觉得看不过去,因而低声但语气坚决地教训了迦兰,“为了这么个不中意你的男子,你何以至此。”

    迦兰停下来,仔细看着脸都有些红了的韩季相,“有些事情,我还是想不通,你能回答我么?你的想法也许和施梓比较像。”

    “你问。”站定在这无人的山路上,韩季相对迦兰可能问出的问题有些怯,却还是忍住了。

    “萧世和对你很好吧。”迦兰挑了挑眉毛,韩季相没有否认,迦兰继续道,“那你为何还这样对她?”

    “她虽对我好,我心下感激,但并不表示我需要答应她的一切要求。”韩季相郑重其事回答。

    “你认识她多久了?”迦兰问。

    “三年。”

    “她追求你那么久,应该也做了许多,你就完全不为所动?”迦兰又问。

    韩季相有些不自在,却还是回答了迦兰,“这种事强求不来。”

    迦兰笑了,“那你就眼睁睁看着她做这许多?”

    “我早就跟她说过,不必如此,可她执意,你让我如何?”韩季相反问,语气有些激动。

    “我只是问问,你不要动气。”迦兰笑颜如花,低下头,温声软语道,“施梓从来没有拒绝我,他一直说喜欢我,每次跟我生气,很多天不理我之后,都会说舍不得我,才又跟我说话。这样,我执迷不悟,还算有点理由吧。”

    韩季相有些惊讶,迦兰居然还能如此笑,韩季相有些不确定,但更想要确定,“那日我听见,你说你与他无关了,既然如此,他就算来求你,你也不该放在心上。”

    迦兰又笑了,笑得让韩季相都皱了眉,“你想错了。那时候,施梓在我生辰前一日,告诉我他喜欢别人,而后,和我打赌,若是敢跳河,他便愿意嫁我。”

    韩季相瞠目结舌,再说不出话来。

    迦兰依旧微笑,如同自言自语一般,继续说,“我认识施梓八年,我不甘心,我总是会想到他。有时候觉得真冤,偏偏是我遇到他这样的人,有时候觉得真傻,明知道他那样,还舍不得断,怕一断,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有时候又觉得后悔,好希望自己早些年醒悟,不浪费这些年华,有时候又想报复,为何就自己陷进去,若是他也如此,那该多好。我一直想,这世界到底有没有报应……”

    迦兰的声音低下去,微微仰起头,笑容像是初春的粉白木兰花,淡雅清冷地绽放,似乎还有香气。韩季相不想再看她的脸,却又像是移不开视线,一直看着,韩季相觉得他从未遇见过让他如此难以应对的时刻。

    许是他停顿太久了,迦兰眨着眼睛,露出狡黠笑意,“快回去吧,累一天了。我这些胡言乱语,让你笑话了,我也就喜欢抱怨,你不要在意。”

    说完,迦兰转身慢行,韩季相看着她的身影,默默无言地跟上去了。

    韩季相没有想到,迦兰突然在这一刻对他透露这样的真心,韩季相觉得力不从心,韩季相不知道该怎么劝解迦兰,虽然迦兰的那些话让他许久无法平静。

    迦兰却没有那么在意,迦兰并不是喜欢把事情都藏在心里的人,只是,几乎没有人愿意停下来,给迦兰一个机会,倾听完迦兰的真话。因此,迦兰也总是想,没有人会在乎这些,她的那些话,不被当做笑话流传,已经是很好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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