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白天睡了太久的缘故，晚上到真该睡觉的时候，顾若闲却显得比谁都神。

    “天阳，为什么你爸爸妈妈今晚都没有回来啊？”这已经是今晚的第三十五个问题。躺在床上困的不得了的耿天阳翻了个身，不耐烦的答着：“我爸我妈都是律师，接了官司一般都会忙的顾不了家。”耿天阳尽量缩短句子的长度，生怕他又从中找到什么新的问题。

    “啊？我爸妈也经常这样，唉……”耿天阳嗯的应付了一声，心里无限渴求顾若闲能消停下来。顾若闲可能也察觉到他的回复越来越微弱，也没再问了，又尝试着闭上了眼睛，小绵羊数了一圈还是无果，干脆坐了起来。左顾右盼了一下，借着微弱的夜灯，正注意到床头柜子上摆了厚厚的一打书，仔细一看都是关于gre的。gre正是美国的研究生入学考试，顾若闲侧过头来，“天阳？你想出国？”“嗯。”那边还是一声敷衍。顾若闲这里又叹了口气，把书本叠放好。

    “天阳，你要是有什么英语方面的问题不懂，都可以问我，我也可以陪着你练口语，或者你要是想去美国看看，我也可以帮你，我爸爸和哥哥都在那里。”耿天阳听他还没完没了地说上了，回过头来刚准备用眼神瞪死他，却发现他的神情有些低落。

    “你爸爸和哥哥都在那里，为什么你和你妈妈不也都留在美国？你爸爸妈妈不会已经……”耿天阳干脆也坐起了身来。

    “没有，但是估计也差不多了吧。”顾若闲叹了口气，“妈妈说，他们的价值观不同。”

    顾妈妈决心回国的那一年，顾若闲十三岁。

    那是凌晨一点多的时候，一个越洋电话扰乱了宁静的夜晚。顾若闲还在迷迷糊糊当中，就听得外面突然吵闹了起来。不一会儿，爸爸妈妈就急急忙忙进来，把他叫醒。那时顾若清顾家哥哥已经在另一个城市上了大学，爸妈甚至还来不及通知顾哥哥，就把顾若闲带回了国。路上，顾妈妈一直啼哭不停，顾若闲也不敢开口问，听着听着才渐渐明白了，是远在中国的外公外婆出了大事。

    从顾若闲懂事起，爷爷外公外婆这些老一辈都很少被爸妈提及，至多是逢年过节的一个电话，顾若闲隔着万里的一句问候，就能让那边笑开一朵花。顾爸爸顾妈妈总是安排着回去的日程，十几年来却因为各种各样的公事一次也没能实施。

    那次是顾若闲跟着爸妈第一次来中国，第一次看到外公外婆，却没想到终究来迟了一步，第一次已然成为了最后一次，甚至没来得及看最后一眼。那时，顾妈妈在病床上哭了整整三天三夜，终于体力不支晕倒了过去，再醒来，第一句话便是，我不回美国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这是过后的几年里，顾妈妈最常说的一句话。

    顾若闲喜欢中国，喜欢中国话，中国字，中国书法，更喜欢中国的妈妈。后来的半个月里，顾妈妈便在本市的一个研究所里工作了，虽然仍旧很忙，但是会抽出比以前多了不知道几十倍甚至几百倍的时间来陪顾若闲，跟他回忆外公外婆，回忆自己小时候的事情，有时候说着说着就会不自觉的哭了起来。顾妈妈说，她在赎罪，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自己的父母，没有尽到孝道。这时，顾若闲便轻轻拍着妈妈的有些佝偻的背，慢慢的安慰。心里暗暗下了决心，一定会好好陪在妈妈身边照顾她。

    虽然也很想念爸爸和哥哥，但是每年顾爸爸和顾哥哥回来的时候，家里总会变得不和谐起来，五六年来，顾爸爸从没放弃过劝导两人回到美国一家团聚，可是顾妈妈不肯，顾若闲也不肯。从前所谓的团聚，只是同住在一个屋檐下，有的时候甚至是一隔十几天都不会相互说一句话，在中国，至少，还有妈妈。顾爸爸放不下他在美国的事业，顾哥哥也是。最终也只能这样僵持着……

    顾若闲从没像今天这样过，把家里的事情全部和盘托出，自己都有些惊讶自己的举动，回过头来看看耿天阳，心里估计他已经是睡着了。耿天阳半闭着眼睛，夜灯下睫毛闪闪，轻叹了口气，说：“那你是不打算出国了？”顾若闲嗯的应了一声，又扭头看看耿天阳：“你要是想求学，美国当然是最好的去处，只不过我是觉得有比求学更重要的东西而已，所以不想放弃。”

    “嗯……你说的对。”那边答了一声，便躺了下来，转身睡去。说了那么多话，顾若闲也有些累了，也卧了下来，面朝着天花板，瞪着眼睛，心里却有些失落，突然自顾自地抱怨了一小句，“为什么每个人都想着出国？”

    “嗯？”顾若闲刚想再说一句话，一个喷嚏却打了出来。

    “怎么，冷吗？”耿天阳侧过身来，关心的问。

    “有点。”说着顾若闲又扎了扎被角，虽说南方已经慢慢开春，可夜里仍寒意十足，耿天阳起身就要去给顾若闲多拿个被子，却被顾若闲从后面拖住。“算了，算了，多麻烦。我抱着你就好了。”不等耿天阳挣扎，顾若闲就把他拽回了床上，自己蹭到了他的怀里。“以前最喜欢这样抱着哥哥了，就是他太忙了，老不在。”可能是因为太累了，又可能是因为一股暖意袭来，顾若闲的瞌睡虫也一下苏醒了，不待一会儿他便已经沉沉的睡去了。

    “若闲？”耿天阳轻唤了一声，那边却没了应答。夜灯下，耿天阳俯看这怀里的顾若闲，突然想到了很多年前的子寒，也喜欢看子寒半眯着眼睛趴在桌上沉睡的样子，纤尘不染，自然安逸。 耿天阳一个激灵，不能乱想，顾若闲是一个直男，不能乱想！耿天阳努力摇头想驱除心里的奇怪想法，可是越这样做着，心里却越是超相反的方向走，脑海里渐渐跳出越来越多顾若闲的画面，甚至越来越不堪入目，耿天阳只想戳死自己的双眼。突然怀里的人动了一下，耿天阳吓了一跳，才终于终止了自己的无法掌控的思绪，调整了一个稍微舒适一点的姿势，也就睡了过去。

    自从顾若闲来了深圳，耿天阳的为所欲为的逍遥日子便一去不复返了，每天不仅没时间打游戏，打篮球，甚至连看书的时间都赔了进去。顾若闲说要感受感受南方的年气，闹着耿天阳天天陪着他，从商场逛到游乐场，从游乐场逛到动物园，从动物园逛到博物馆，从博物馆再逛回游乐场。耿天阳的爸妈这之中只回来过两次，见到新同学也都是客客气气的嘱咐了耿天阳几句，便也急着忙工作去了。顾若闲乐得逍遥，少了拘束。苦了的是耿天阳，以前自己一个人好将就，可是顾若闲在，这孩子可能不适合南方的气候，来的第二天一碗泡面下肚，这上火就上的不得了，嗓子都哑死了，耿天阳没办法，只能天天抄起锅铲，自给自足，自力更生。而顾若闲则偷着在房间里玩着游戏——当然还是一如既往的植物人大战僵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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