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答？”

    希瓦娜见我没说话，又问了一遍。

    我摇摇头，我在想。如果换盖伦或者赵信来问，我肯定还是那句话，我要见嘉文。

    但是我面前现在是希瓦娜，拿着个纸笔装作记者，一本正经，又有点好笑。她先是一通胡搅蛮缠，现在又眨着眼睛，磕磕绊绊把这一大段念完，认认真真拿着笔等着写记录，前后相较之下，感觉突然就不一样了。一样的话从她口中说出来会有意外的真诚感。嘉文这步棋下得挺有意思。

    不行。我还是不能松口。那个卫兵说的话太关键：嘉文和来自马约里斯秘术中心的联盟大使有私交。他们已经问出来了不少事情，关于符文的，而且应该还有枚符文在德玛西亚这里。

    他们还好奇符文有什么用，那证明他们知道自己这里有枚符文，而且那枚黄色羽翼符文就在无畏先锋军团，或者曾经过了无畏先锋军团的手。这样光盾皇室的知情就显得合理。

    所以我就更不能说出来。如嘉文所言，违反魔法不扩散协定意味着什么，这件事又有多严重，我当然清楚。而且可能生死攸关。尽管这话说出来有点无情，还有点伤感，但现在我就是不能相信任何人。

    “这个问题，如果嘉文想知道，我想和他当面谈。”我答。

    希瓦娜于是也把这句话记上。

    “那——最后一个问题就是，你为什么一定要见嘉文？不过嘉文说了，这个问题你答不答都无所谓。”

    “那我就先不答了。”我说。

    这并非问题，而是传了句话。嘉文想告诉我有些事情他不知情，但他意识到这些不知情的事可能很严重。我明白。

    希瓦娜点点头。“全问完了。”她说，“我会念给嘉文。”

    “好。”

    审讯好像结束了。我以为希瓦娜这就要起身出去，可她没有。她仍旧拿着小本子望着我，好像在等什么。我刚想问还有什么事，话到嘴边，突然明白了。

    嘉文叫希瓦娜过来可不止是为了问我话的，他还等着我问他。

    “我能不能也问你一件事？关于嘉文的。”

    希瓦娜点点头，她好像等很久了。

    “我说嘉文和联盟驻德玛西亚的大使关系很好，算是有交情？”

    “应该很好吧。”

    希瓦娜把这些话也记下来，然后咬着铅笔看天花板。“但是我觉得他不是那种关系很好。”

    “什么意思？”

    “就好像你和格雷福斯关系很好。”希瓦娜说，“可是嘉文和联盟大使的关系很好绝不是你们那种。他和谁好像都没有你们那种感觉。我说不清楚，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好像明白。”

    “我的意思是说，因为他是德玛西亚的王储啊。他自己也说，他没办法和谁关系好，也没办法和谁关系不好。如果他不是王储，也许就可以了。”

    “好吧。”我点点头，“我也没什么想问的了。”

    我从那一地砖头里爬起来。希瓦娜也起身，抖抖身上的灰尘。“你还要见那个卫队长对吧。”她说，“他说的话让你不开心了？”

    “怎么可能开心？”

    “那你就揍他一顿吧。我去给你叫他。”

    “我可没说我要动手。”

    “你不好意思？那我帮你收拾他。”

    这挺好，瓦罗兰大陆的通缉犯在德玛西亚皇宫里揍人，的确太不合适。“那我是不是得帮他请三天假？”

    “三天？”

    希瓦娜挑起眉毛，“不用给他请。德玛西亚皇家钢铁卫队，不死就得上班。放心吧伊泽，你的名声不会就这么败坏了的。我一定帮你洗白。”

    她如此信誓旦旦，反而让我有点不放心。希瓦娜说完就转身向门口走去，但刚走了几步突然又停下了，回头看看我。

    “伊泽，你现在是全境通缉犯了，违反魔法不扩散协定的通缉犯。”她说，“那几枚符文就那么重要，让你甘愿背这种罪名？”

    “那也容我反问一句，嘉文对你就这么重要，让你甘愿如此死心塌地？如果是，这问题我想我就不用答了。”

    “嘉文不是在做坏事。”希瓦娜说。

    “我也一样。”我答。

    她望着我，漂亮的黄色瞳孔像晴朗夜空中的满月。

    “那我相信你。”她答，“我是半龙，而龙的直觉不会有错。”

    “那你应该只相信一半。”

    “另一半是因为我相信嘉文。”希瓦娜答。

    她说着，开门要出去。我叫了她一声。半人龙于是再度回过头来。

    “嘉文刚刚问的最后一件事。”我说，“我为什么这么坚持想见他，因为我也想相信他。”

    希瓦娜开门出去了，留下我一个在一地废墟的房间中。我于是开始捡砖头摆积木玩。搭一个拱门，两边的柱子叠好了，但中间的拱桥总是架不住。我于是想了很多办法，捡几块轻点的碎砖做拱桥材料，再把柱子加粗一点。

    我很专注，直到门又开了，几个卫兵进来叫我回去。

    “今天晚上没事了。”他们说，“辛苦你了。”

    我便起身跟他们回了睡觉的那间屋子。关了灯，拉开窗帘，躺在床上看天花板看了半天，我终于觉得自己呆在这里已经毫无意义。

    该说的话都说完了，走吧。

    我爬起来收拾东西。这房间他们从不让我关门，门口的卫兵也不分白天黑夜守着，还好我没拆过背包，衣服也是自己原来那几件——他们下午还给我洗净烘干了，十分体贴。我现在拎起包就能走。看看门口，四个卫兵，想绕开有点难。再看看窗外，下面是中庭花园，常常有卫兵巡逻。如果他们有固定行进路线，我倒是可以试试躲一躲。

    我漫不经心地走到窗边往庭院里看看。昏暗的月光之下，卫兵影子一个不见，唯有一只巨大的翼龙懒懒地趴在庭院正中央，嘴里嚼着几枝花，大尾巴甩来甩去。她还看见了我，冲我挥挥爪子。我就摆摆手回礼。

    “还没睡？”她问。

    “看月亮。”我答。

    变成龙的希瓦娜于是也抬头看看。“阴天，月亮不好看啊。”

    “朦胧美。”我继续说。

    她似懂非懂，我趴在窗边真的看起了月亮。我现在算是彻底服了嘉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