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梦返故土
放了多少,这看来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那个刚刚不小心把夹子撒了一地的警员拿着他空空如也的背包,想了半天。
“地上应该有三十多个吧。”他说,“按你说的留了十几个没放,等着往他脚下扔。可我们也没扔中。”
我立刻又觉得脚疼了。“五十个。”我说,“咱们是有多大的仇?”
“我还嫌带少了。”凯特琳说,“谁知道你会跳到哪里?”
“总管赶我的方向很好。”我答。
一路向前,头顶上树冠越发茂盛,我已经看不到希瓦娜的踪影了。至于赵总管,我猜他根本就没追进树林。
“你们这是要带我去哪儿?”我问。
“去内城外面。”凯特琳答,“有个地方可以躲到晚上,然后去西北飞艇空港。”
西北空港,那飞艇自然就是到皮尔特沃夫了,这是德玛西亚飞西北铁刺山脉的必经航线。
我不想回皮尔特沃夫。但我也不能现在就喊着不去,我真的得收拾一下胸前这只矛。摸不到,碰不着,但它就戳在我胸口上,魔力反应搞得我很不爽,而且还有点疼。既然凯特琳说有个地方可以躲到晚上,我正好处理一下。
或者现在就处理,反正是躺在担架上。我抬起手,让一点点金色流到指尖,想试着碰一下这只矛。手刚刚浸入绿色光,我的魔力突然迸开,几乎就要切断矛身。我吓得赶紧收回手,看着那支矛慢慢恢复原状。
它戳在我身上,但是还未结誓约,我没想到它此时状态如此脆弱。要是把它弄坏了,就真是一笔赔不起的账了。我不敢再碰它,凯特琳也看了看,伸手过来晃了一下,还是没碰到。
“卡莉斯塔的矛?”警长大人问。
“是。”
“她来抓你了?”
“没。秘术中心的人戳的。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弄来的。”
“马约里斯秘术中心?他们哪有权利拿选手的东西。”凯特琳说。
“我也想知道。”
我们没再说话。警长恐怕有一大堆问题想问,而现在不是时候,我则有一大堆问题不想回答,而现在正好也不用回答。
他们抬着我出了这片树林。雨仍旧这么大,一个警员脱了外衣盖住我脚腕上的伤口。剩下的人则加快了脚步。前方树叶掩映之下是个很隐蔽的公园小门,外面停着辆车。警员们把我抬出去,我才发觉这是辆救护车。
我被送上去。他们陪我坐在后面,关上后门,司机立刻发动了引擎。这几个警员连着凯特琳还各自从座位下面翻出了件医生的白大褂穿上了。氧气瓶,血压计,能连上的车内仪器全都连上,输液瓶也挂上,针头直接用胶布贴在手背上。凯特琳又拿了卷绷带出来,摘下我的兜帽刚要比划,又偏过头看看。
“你这又是撞在哪儿了?”她问。
“护目镜碎了,划的。”我答。
刚来德玛西亚的那天晚上,我屈从于希瓦娜的淫威之下,不得不撞墙自保。到现在已经三天,伤口不疼了,不过绷带还是没法摘,没得换。
“正好。这车里什么都是假的,绷带总得是真的吧。我换换药。”我说。
“除了医生是假的,剩下的都是真的,连伤员也是真的。”凯特琳说。
一个警员拿了医药箱出来,找到药棉蘸了酒精,凯特琳就小心把原先的绷带解了,轻轻帮我消消毒,然后换了药裹上新绷带。不过这次她多裹了好几圈,一头黄毛能用绷带盖上的就全盖上。头上收拾完了,她又挪到我脚边,看看脚腕上的伤口。我刚想说不用我自己来,一动,手背上的针差点真的戳进皮肤。
“别动,我怕有人查车。早晨光盾皇宫接到使馆通知,说发现你在德玛西亚。现在已经是全城警戒了。”凯特琳说。
“全城警戒,何至于。”
“通缉犯,叛逃联盟选手,哪条不够?”
脚腕上也涂了药,缠好了绷带。凯特琳又看看那支矛。她想不出怎么办,我便自己拿了个枕头堵在胸前,虚无的魔法能量于是穿透了枕头。我又叫他们拿床被子来。薄被覆身,枕头撑住,矛终于不见了。
我搂着枕头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一夜没睡又跑到现在,有点累。雨打在车窗与车顶上,声音吵得盖过了引擎,反而让人觉得更安静。
我的确不想回皮尔特沃夫,可是现在他们在身边,真的让我很安心——自离开学院到现在,前所未有的安心。
所以我就更不能回去了。
我迷迷糊糊想要睡过去,似乎又有梦境来袭,场景和人好像我都认识。我永远会做梦,因为睡得浅;也永远能随时醒来,仍旧是因为睡得浅。出门在外尤其是野外决不能睡深,于是逐渐我就很难睡深了,哪怕是在射手公会自己的房间里。唯一能睡熟的地方只剩下一个,是皮尔特沃夫我自己家的床上。
但我好像又很久很久没回家了,我是个不喜欢着家的人。我终于认出来梦里的场景,就是皮尔特沃夫,这一带离我家很近,前面路上有个人走过来要和我说话。
不对,其实我才刚刚回过家,没多久。春天四月份的时候我从艾欧尼亚带了东西回家,两盒糕点,我父母喜欢那里的糕点。然后我就回学院了。再然后,我又惹了一通乱子,于是就又离开了学院。
不是我很久没回去,而是这一趟偏偏造就了种错觉,让人觉得已经过了很久。
梦境里那个人,他向我问了声好,我应声。他的面容我如此熟悉,可我想不起来是谁。他问我知不知道有一位叫伊泽瑞尔的探险家住在附近,我回答说我就是。
我看到那个人有点惊讶,他说没想到我这么年轻。
睡得浅,所以我还有意识,所以还能勉强思考。我终于认出了这个人是谁,赶在梦里的那个我问出那句你是哪一位之前。所以我也就认出了这个场景,这是过去发生的事情。
而这事情还不错,于是我就安心做梦,不再多想。但我知道自己仍旧没有睡得太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