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迷途知返
项龙仔细翻阅周贵的验尸报告,致命伤是刀伤,这点毋庸置疑。匕首上有两个人的指纹,分别是死者周贵和杀人者苏丽云的。有一条引起了项龙的注意,连续的5刀都是从同一方向,同一角度,用同一力道刺出,确定为同一人所刺,并且有惯性的成分。
项龙陷入了沉思,一个人在生命处于威胁的时候,奋力搏斗,混乱中夺过对方的匕首,用力朝对方刺去,结果失手杀了对方,这点倒是符合常规。但一般情况下,一个女人看见自己突然杀了人,第一反应是非常惊恐,慌乱中扔下匕首。
而苏丽云却恰恰相反,她不但没吓得扔掉匕首,反而丝毫不停的连刺5下。这虽然也属于自卫的范围,但也不排除另外两种可能,一苏丽云当时精神失常了,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二苏丽云对周贵极端痛恨,非杀了对方不可。
当时的情况到底是怎么样呢?项龙又翻看了三个证人和苏丽云本人的口供,说法完全一致,就是当时情况一片混乱,周贵举起匕首刺向苏丽云,非要杀了苏丽云不可,混战中也不知怎得,苏丽云夺过匕首,杀了周贵,典型的自卫杀人。
项龙还记得,在三个证人中,杜小西最为冷静,她在陈述整个事情的时候,虽然对刚才的打斗心有余悸,但话语清晰,逻辑紧凑,面色平静,但就是这平静,让项龙觉得有些蹊跷。这个女人心理素质这么好?简直有点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味道。这看似平静的表面下不会另有隐情吧?
项龙想了想,觉得有必要再到现场看看,同时也要进一步了解苏丽云和周贵的历史情况,而且最好能从杜小西这里打开突破口。
项龙和小叶来到安信物流公司,小叶继续勘查现场,项龙和杜小西了解一下苏丽云的情况。
刚要坐下说话,只见一个年轻女子急呼呼的跑过来,张口就问:“哪是苏丽云的柜子?”
杜小西心想,这是谁这么没有教养?定睛一看,原来是苏姐的女儿贞贞。
她尽量缓和的问:“你是苏姐的女儿贞贞吧?”
贞贞冷冷的瞥了杜小西一眼,鼻子哼了一声,算是承认了。
杜小西有些上火,也比较尴尬。她看了看旁边的项龙,清了清嗓子问道:“你来拿东西吗?”
贞贞抢白道:“我当然是来拿东西,你能不能告诉我哪是苏丽云的柜子?话真多啊!”
杜小西火蹭的上来了,敬酒不吃吃罚酒,她厉声反问:“你一口一个苏丽云,这应该是你叫的吗?你就这么称呼你妈妈?”
贞贞气恼的看着杜小西:“我怎么叫她是我的事,不用你来管。再说了,我可没有这么个丢人现眼的妈。”
杜小西气得有些发抖,喝道:“你妈妈现在生死不明的,你居然说出这样的话?你这还叫人话吗?”
贞贞白了她一眼:“我说的不对吗?干出这样伤风败俗的事,我们的脸都丢尽了,说两句话算什么?我现在家也没了,男朋友也吹了,连家产也没影了,都是她害的。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风凉话,你懂我的处境吗?”
杜小西摇摇头说:“你真是个极端自私的人,你只看到自己失去的那点东西,有没有想过你妈妈所受的那些苦。拿出其中任何一样,都比你现在所承受的沉重百倍,都能压死你。”
贞贞脸色稍微动了动,但还是冷冷的说:“那是她咎由自取,有什么值得可怜的?成年人就应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杜小西苦笑了一下说:“对呀,的确是她太傻了,咎由自取。她当年如果做手术把你打掉,跟刘正儿八经生个孩子,现在过得多好啊,肯定是阔太太一般的休闲舒服的日子。周贵也没有任何能威胁她的事。而且凭刘的能耐,如果周贵敢来骚扰她,一定会像个蚂蚁一样被碾死。苏姐真是傻啊,凭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生下你干什么?”
贞贞一愣,虽然被杜小西如此羞辱,但是她第一次想到自己是否应该出生这个问题,而且,她觉得杜小西说的有些道理。但是她不想让杜小西看出来自己的软弱,故意撒泼似的对杜小西吼道:“杜小西,你一个离婚的女人,管好自己带的拖油瓶就行了,还有空管别人的事,真是吃饱了撑的!”
杜小西觉得气血上涌,自己的伤疤被当众戳破,女儿还被骂成拖油瓶,不禁有些恼羞成怒。
项龙忍不住看了杜小西一眼,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女人背后也有许多心酸的故事。唉,孤儿寡母已经够可怜的了,自己还曾奚落过人家。项龙顿时觉得有些对不住杜小西。
项龙还没从思绪里出来,突然眼前一闪,一个人影晃了过去,他抬头一看,只见杜小西已经冲到贞贞面前,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得贞贞目瞪口呆。
项龙不由一惊,心想:“这娘儿俩可真够像的,不满意就来横的。这怎么说打就打上了?”
贞贞捂着脸,随即反应过来,反扑过来要打杜小西。杜小西毫不示弱,迅速做出要再打的架势,而且看架势,手掌一定会抢先再次重重的落到贞贞脸上。
这还了得?守着警察打起来了,项龙赶紧上前把两人分开,前胸后背分别被杜小西和贞贞狠狠地击打了两下。项龙忍不住一呲牙,这女人打起仗来,下手真够狠的。但是他还要尽量维护自己作为刑警队长的尊严,不能喊疼,只能粗声粗气的呵斥:“干什么?两个大人这么跟小孩儿似的打仗,不嫌丢人?”
杜小西和贞贞隔着项龙怒视着对方,杜小西反应快,抢先说话:“贞贞,你觉得刚才被我打疼吗?我告诉你,你妈妈苏丽云不知道被周贵这样打过多少次?当然了,比起精神上遭的罪,这些皮外伤对你妈妈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她几次都活不下去,唯一支撑她的力量就是你。为了你她走到忍气吞声到这一步,为了你,她不惜杀……”
杜小西情急之下差点把实话脱口而出,她迅速看了项龙一眼,赶紧改口说:“她不惜豁出命去,差点就要被周贵捅死,一个平时连虫子都害怕的人,最后居然失手杀了人。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但是现在看,真不值得,你不配!”
项龙假装没看见杜小西刚才扫了自己一眼,但是他心里非常清楚,一切的疑团应该说都解开了,现在就是需要证据来证明苏丽云是故意杀人而不是自卫杀人。项龙是个公私分明的人,除了汪汝佳被绑架那次,从不把个人感情带到工作中去,一切都严格按照法律行使权力。
但现在,他心里挺不是滋味。从杜小西和贞贞的对话中,他隐约了解了苏丽云和周贵的过去,他知道苏丽云是个苦命女人,周贵是个嗜钱如命,卑鄙无耻的人渣。周贵虽然作为受害人享有他该有的权利,但伸张正义,替天行道不就是指的除掉他这种恶人吗?如果苏丽云因为故意杀人被判极刑,会像拔出萝卜带出泥一样牵扯出所有的证人,毁的又是几个好家庭?几代可怜的人呢?
周贵平时在警局早有挂号,行事为人和他的不共戴天仇人三猫极为相似,难道今天自己真的要站着周贵这种恶人前面,维护捍卫他们的所谓尊严权利吗?亲手给已经饱受摧残的人再带上枷锁,把这些可怜人送上不归路吗?这么做对吗?第一次,项龙对自己的原则产生了怀疑。
贞贞被杜小西又打又骂,反而清醒冷静了不少。她第一次站在一个女人,一个女儿的立场上重新考虑着妈妈的所作所为。杜小西说的没错,自己才是万恶之源。如果自己当年被妈妈放弃,就不会有这些噩梦发生。妈妈是坐拥百万财产的阔太太,享受着自己的天伦之乐,周贵这种二流子连她的鞋底都舔不着,更不用说威胁侮辱她了。发生这一切都是因为当初妈妈选择毫不犹豫保护了自己,它源于妈妈对女儿爱,而今天自己却用女儿对妈妈的恨来回报她。
妈妈啊,你为什么当初留着我呢?为什么要一直保护我呢?我都给你带来了什么?最后,连我也背叛了你,我正在亲手杀了你呀,妈妈!哦,我的妈妈,我都对你干了些什么?想到这些,贞贞终于流下了悔恨的泪水,捂着脸跌落在地上。
杜小西看着她哭了一会儿,气也消了,心也软了,平静的说道:“苏姐非常恨周贵,但是她并没有因为你是周贵的孩子而连带着恨你,相反,她视你为她自己一个人的孩子,她最珍贵的宝贝,时时刻刻爱护你。换做你,你能这么做吗?你只想着你的家产没了,你有没有想过,你说的那些混账话,是把你妈妈往绝路上推!如果她真死了,你后悔也晚了。”
贞贞猛醒,是我,是我要害死妈妈吗?她现在会不会被我害死了?我得赶快去找她,我不要她死,我要告诉她,我永远是她的女儿,我永远爱她。想到这里,贞贞什么话也顾不得说了,疯了一般的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