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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9章 听墙角的先生

      这是她的婚礼,那些都是她的朋友,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会是这样的表情?

    苏燕西上前,从南铮手里轻轻接过南楠的手。

    她的手心冰凉,****,他却紧紧地握住,往常她受伤的时候,他连上酒精都会小心翼翼,可此刻,却用尽了全力,握住她的手。

    司仪打了一个手势,全场都安静下来。

    安静得只能让她只能到自己的心跳……

    一下一下,要穿破胸腔。

    身后那股子火龙一样的目光又灼灼而来,像要将她的末梢神经都焚毁才肯罢休。

    南楠猛地回头……

    身后捧着戒指的花童被她吓了一跳,“阿姨……”

    苏燕西关切道,“哪里不舒服?”

    流程走得很稳定,当司仪说出那句有没有反对他们结合的时候,全场依旧是鸦雀无声。

    没有半点声音。

    苏家的爷爷奶奶都在笑……他们总是温和有礼的,哪怕知道她已经有了云端,也未曾露出过任何的不满。苏家,真正是香门第,个个谦和,温雅,如世上最能抚慰人心的温泉。

    他们,一定会善待自己。

    耳朵里嗡嗡地,像隔着一层膜,什么都不清楚,她看见司仪问了苏燕西一个问题,他点头,含笑颔首。

    然后,司仪又问了她几句话。

    南楠机械地点头,照做。

    戒指被花童捧了上来,一点一点地扣进她的无名指……

    她开始颤抖……

    用肉眼看得到的幅度,不停地颤抖。

    苏燕西的脸陡然在眼前放大,“哪里不舒服?”

    她疼,却又说不出来是哪里疼。

    而昏迷过去的一瞬间,眼前出现的是苏燕西惊慌失措的脸……

    醒来的时候周遭都是沉黑的颜色,病房里静悄悄地,压不住心里那如暗海沉礁一样的慌乱。手指之间有异物的触感,南楠敏感地抬手,用拇指摩挲了一下无名指上那个冰凉的指环。

    无名指通心脉。

    她的心,被锁住了。

    她真的,结婚了。

    婚礼上司仪说愿意与否的时候,她点头了。

    所以她现在……应该是苏燕西的妻子了……

    真是丢脸……

    南楠自嘲一笑,掩住眼角无限的荒凉。在婚礼上晕倒……

    还有比她更丢脸的新娘子么?

    额头上的刘海被拨开到了一边,上面的伤口有些隐隐作痛。

    她挣扎着半靠在床头,病房的门就被人推开。

    苏燕西提着一个碎花的保温盒,身上依旧穿着那一身新郎的衣服,颀长的身影在地板上拉出一条长长的影子。

    他笑得很温柔……即便今天是他们的新婚之夜,她昏倒进了医院,他脸上也没有一丝不耐烦的神色。

    南楠咬唇,“对不……”

    苏燕西将床头的保温杯打开,“刚才不在你就醒了?也不多睡一会儿等我来。”

    南楠扯出一个虚弱的笑,“这我也控制不住啊……”

    他盛出暖暖的红枣粥,雅致的手捏住汤匙,一点一点地将粥吹得正好入口,“是我太心急了,我只是想,你以后每一次起床都应该让我来唤醒。这是我的小期待。”

    南楠瞬间就蒙住了。

    她没有想到他会在这样的时候说出这样的情话……

    记忆里的苏燕西都是温和的,儒雅的,隐忍的。

    苏燕西眸中如有温水滑过,“傻丫头,快吃。我妈熬了好几个小时,催着我亲自回家去拿,这才错过了你醒来。”

    他此刻的解释,是丈夫对妻子的,每一个字都无比地自然。

    可那些字却像是石子一样,一个一个地砸进南楠的心湖,惊起无数涟漪。

    她含了一口粥,入口即化。

    将那粥吞了下去,她才像是又回到了人间。

    “很香……谢谢伯母,以后……你也不用给我解释,我懂的……”

    她以为自己做得很好……贤妻都应该要给丈夫一些自由的空间和充分的信任,不是么?她看自己的父母也是这样相处的。

    可此话一出,苏燕西的手明显地便僵硬了一下,顿在半空中,忘记了要去舀粥。

    南楠看着他渐渐拉平的唇角弧线,“怎么了?”

    苏燕西重新落入粥盅里,将粥重新舀起递到她唇边,“你刚才……称呼用错了。”

    话语依旧是淡淡的,没有丝毫责备的意思。

    南楠这才惊觉自己刚才说了什么,连忙道歉,“我一定注意……”

    他笑了笑,“好。”

    两个人默默无声,各怀心思地将那一碗粥全部吃完,等苏燕西洗好手从洗手间出来,南楠才重新换上了无懈可击的笑容,“我怎么会晕倒?是不是宴会厅里客人太多?”

    苏燕西从一旁的床头拿起小枕头垫在她伶仃的手腕之下,“刚才是西医帮你检查的,现在敢不敢让我这个中医帮你看看?”

    南楠失笑……

    他每次帮自己把脉之前都会说这样的话,脸上也露出那种江湖郎中一样玄幻的神色,颇有几分忽悠人,却会更加迷人。

    这是两个人之前用惯了的相处模式,此刻终于让她紧绷的心得到了一点点放松。

    她慢慢探出手腕,“请神医细看……”

    白皙的手指慢慢扣上她的脉搏,冰凉的指尖终于让她有些郁躁不安的心慢慢平静了下来。

    苏燕西轻轻合眼,脸上是把脉时候的那种认真和专注。

    她没有打扰。

    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这一次诊脉的时间比往常都要长一些,过了许久,她才见到苏燕西抬眸。

    她很关心自己的身体,因为不能再倒下。

    苏燕西温和地看着她,“真被你说中了,宴会厅里太缺氧所以你才会昏倒。”

    “我就知道……”南楠笑,“我从小就不喜欢这种人多的地儿,幸好不会让我再去一次。”

    “第二次?你想都别想!”

    语气这样的霸道,比他现在微微慌乱却带着几分霸道的吻还要不容拒绝。

    南楠睖睁了一下,缓缓闭上眼睛。

    无力,也无法再拒绝。

    病房走廊外。

    “阁下,您……”

    “让开,”顾云臣眸光沉沉,下颌早已紧绷成一块锋锐的岩石。

    婚礼上那么多的宾客,她自然是认不出他来的,更何况他还改了装扮,不靠近根本无法认出,就算靠近,不是熟人也很难认出他来。

    这个女人,居然敢嫁给苏燕西?

    她哪里来这么大的胆子?

    这几天来他日夜不休才将自己手中的事办完,马不停蹄地就到洛城来找她,居然就让他到了她和苏燕西的婚讯?

    简直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阁下,您现在得赶紧回京都……”保镖还在劝说。

    一记愤怒的勾拳重重地砸在了保镖的下颌上,顾云臣双目赤红……

    “我不是叫你停手了,让你不要去下药了,为什么她还会昏倒?”

    保镖被砸得眼冒金星,“我……没有……我已经停了……没去……”

    婚礼之上,他到了,她对南铮说,自己不会后悔。

    也看到了,她对司仪轻轻点头,表示愿意嫁给他苏燕西。

    所有的愤怒都在那一刻被拨到了极致,若不是因着自己的身份,他早已当堂掳人!

    可是她说,她愿意!

    现在,保镖的话让他一愣,顾云臣旋身,他盯着病房的方向,大步而去,步伐微微不稳,却无所顾忌,甚至是带着愤怒……

    骨节分明的大掌摁压在了门板之上,正要推开,里面便有声音传出来……

    “有点疼……你轻一点……”她的声音低低的,充斥着他顾云臣从未过的婉转娇羞。

    脚下的步子突地一顿,像是被点了穴一样站在原地。

    耳朵里嗡了一声,似有惊雷炸开。

    心口某个地方开始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对劲……

    是自己的东西被抢了?却又不全然。

    若是东西被抢,他大可以再买一个。可这一次的感觉,却像是那东西被抢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又或者……所谓的被抢其实也是空谈,他连计较的资格都没有,因为被抢的东西从来不曾属于过自己……

    耳朵里嗡嗡地,全是她婉转的回应。

    他转身就走,再也不停留。

    脑子里却无比情绪地回想起她那日的话来……

    她说,对苏燕西不是喜欢。

    而是爱。

    原来……自己曾经以为四年前的那一。夜错误,自己和蔷薇是最大的受害者。

    没想到,她也同样觉得不堪。

    突然间,他觉得自己心里生出那一丝想要将错就错的可笑错觉,是多么地荒谬滑稽……

    香洲城内到处都是香樟树,现在是五月初的时光,空气中浓浓的都是香樟的味道,这东西有那么一两缕的清香,可谁也架不住满天满地的香樟味。

    那份甜腻简直比浓郁的草莓酱还要让人喘不过气来。

    顾云臣走出医院,郁躁地扯了扯自己的领带,松开领口。

    天际乌云沉沉,雨势已经逐渐变大。

    他掏出一支烟,斜斜地含在自己的嘴角,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

    “阁下,医生叮嘱您……”

    “滚。”

    顾云臣凉凉吐出一个字,环顾了一眼四周,拨开保镖朝前走。

    雨砸到身上已经有点疼,将地上砸出一个又一个的小泥坑来。

    顾云臣拉了一下自己身上的手工西裤,慢悠悠地坐在了庭院的香樟树下。

    位置不偏不倚,视线刚好能够对着楼上的病房。

    一个一个的窗口如小火柴盒子一样,让人分辨不出到底哪间是哪间了。

    啪地一声,打火机在他的掌心里被点燃,火焰脆弱地跳动着,如一轮薄薄的红日,不能带来任何温暖。

    他凑近烟头,刚要点燃,火便被风卷灭。

    头顶啪地一声,有大滩的积水唰拉一下落了下来。

    那模样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跟个流浪汉一样,看得远处的曹营默默别过眼,不忍直视……

    这何止是流浪汉?简直是个……抓奸不成功反而被打击过度从此自暴自弃再也无法坚。挺的流浪汉好吗?

    他痛苦地别开眼,不看了。

    这时候的顾云臣,跟电视上的那个顾云臣,简直天差地别。

    旁边的保镖挠了挠头,“曹哥,阁下是不是得罪谁了?怎么今儿看起来跟霜打的茄子一样啊?”

    曹营默默看了他一眼,“你平时在家跟你媳妇儿闹了,是不是也这个德行?”

    保镖啊了一声,“我跟我媳妇儿……俗话说,床头打架床尾和啊,二话不说做一次,不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

    曹营心里哎了一声……可不就是做了么?而且,还做出事儿了。

    不过这样也好。

    如今都罗敷有夫了,难不成阁下还能从人家手里把人。妻都给夺过来不成?

    这纠纠缠缠地,总算是有个尽头了。

    京都那边还有一锅子烂事等着收拾,这时候可万万不能分心,不然一不留神,丢身家都是小事,丢性命……那也不是不可能的。

    就这么狠着心任凭顾云臣在雨里坐了一会儿,曹营拦着所有人都不让他们送伞,等顾云臣自己起身,眼看着朝他们走来了,却倏地一辆黑色的奔驰商务车从旁边的侧道上经过,溅起一身的泥水。

    旁边的保镖闷闷地哼了一声,“哎哟,病刚好……”

    这下又得病一场了。

    曹营瞪了他一眼,所有人终于噤若寒蝉,不敢再胡说。

    那辆奔驰车的牌照曹营也是认识的,是苏家的车。

    看来南楠已经出院,这里,不必再留了。

    顾云臣刚刚走进医院门廊下,保镖已经递过一件灰咖色的大衣盖住他的肩头,哪怕带着狼狈,这个男人也有足够的资本让人仰望。

    “阁下,回去吧?”曹营上前,小心翼翼地和顾云臣打着商量。

    顾云臣发梢还在潮润地滴着水,脸色开始渐渐泛红,却红得有一丝不正常,他沉吟片刻,正要开口,身后却猛然传来一股子力道,可那人还没接近顾云臣,就已经被人狠狠撞开……

    “抓住!”

    女人惊慌失措地尖叫着,拼命挥着自己手中的文件袋,里面的纸张扬扬洒洒地落了一地,“你们做什么,光天化日……”

    顾云臣瞄了一眼女人身上的粉色护。士服,“放她起来……”

    保镖们迅速却又不让人察觉地在女人身上搜寻了一圈,没有发现武器之后才放开她。

    小护士被惊吓了一遭,瞪着顾云臣就开骂,“神经病啊!土豪我见得多了,没见过你这么恶心的土豪!还保镖……呵,你以为全世界都害你啊?神经病!”

    她没有将顾云臣认出来,保镖们松了一口气,却也如一堵墙一样挡在她面前。

    护士气得跺脚,“赶紧把文件给我捡起来,不然我跟你们没完!”

    没人鸟她,也没人动。

    直到顾云臣低低颔首,曹营才挥了挥手,示意那些保镖们开始行动。

    护士在旁边愤怒着,忍不住又开始数落他们,“今天真是倒了霉,出院的急吼吼地要出院,在医院外面的跟投了胎一样地见人就抓!”

    见不被人搭理,她更火光,“刚才看到苏家少爷没有?土豪,你们应该是朋友吧?这是他老婆的体检报告和化验单,帮我打个电话叫他回来取吧?走得这么急,跟有人催命一样!你们赶紧给我把这个化验单抠起来!”

    顾云臣眸光一沉,顺着护士的手指往地上看去……

    走廊上的雨水已经将那张化验单全部****,粘在地板上,像一贴狗皮膏药。

    纸张抬头的南楠两个字异常地眨眼,他的目光却胶着在那个名字之上许久,才慢慢地,一点一点地下移,最后,锁定在了那化验的结果之上……

    三日后,香洲城内。

    苏家突地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在苏燕西上班时间,直接进了苏家找南楠。

    苏家的宅子不大,三进三出却十分古朴,进去便有亭台楼阁,很是耐看。可楚培安却没有半点欣赏景致的心思,直奔南楠和苏燕西的房间。

    “师兄?”

    南楠看到他还裹着绷带的上半身,微微移开视线,“您……”

    楚培安心中酸楚……自己不过在床榻上躺了几日,断了根肋骨,结果心尖子上的那根肋骨就被人给撬走了。

    这苏燕西……真够狠的。

    不过现在也不是在意这些事的时候,他将手机往南楠面前一推……

    “我托人找了京都一个老同僚,他正跟着厅长在洛城办你父亲的那件案子,说是有点起色了。”

    南楠蹭地站起,“可以面谈吗?与他?”

    “对方跟着京都的厅长也没办法跟我们面谈,但是已经同意了让我们偷偷去验个尸。”

    楚培安半点时间不耽误,“现在去吧?我车子已经备好了。”

    南楠在床榻上躺了三日,整日病恹恹地一点力气都没有,苏燕西一直守在她身边,直到今晨才被苏母撵出去上班,刚才这一起身只觉浑身的力道有点跟不上,眼前微微黑了一下。

    楚培安眼疾手快地接住她,“哪里不舒服?”

    南楠记挂着他身上的伤口,连忙退让了一步,“这几日心里焦躁得很,想着我父亲的事也睡不好,头晕而已,你带了开车的人了吗?”

    “小五小七小九都在外面呢……”

    “赶紧走吧。”

    南楠抓过架子上的外套胡乱往自己身上一披,脚下的棉拖鞋也来不及换就跟着楚培安往外疾步而去。

    途中遇到苏母也只是支吾了几句,推说自己有事便出了门。

    南明峰出国之前已经明令禁止她再跟警员厅的人有接触,三番五次告诉苏家老爷子要看牢她,根本不会让她再插手。

    她只能违心撒谎,能做的也只能是撒谎,直到上车之后,心里依旧是愧疚不止。

    苏母却目光沉沉地,一直看着她离开的方向,直到那辆吉普车在街角拐角处消失,才连忙吩咐一旁的佣人,“快通知燕西,我怕她出门会出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