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三王一后篇第十三章绝恋(下)
是夜,一轮阴月悄然升起,海涛阵阵,翻滚无常,夜的寂静,变得有些诡异。
阿尔缇妮斯睡得有些不安稳,坐起身,眨着眸子看着昏暗的舱内,大概是明天就要到皮布罗斯,她有些兴奋了。
睡不着之下,她想起来走走,或者看会儿书,如果睡不着,她向来都喜欢找些事情做做,这个时候应该差不多凌晨两三点了吧,她也不好意思打搅丽莎的清梦,独自起身,洗了一把脸,觉得清爽舒服了很多。
打开舱房里为一的窗户,她趴在窗台上欣赏起月色来,一个人似乎挺无聊的,她想不如找神眼聊聊天吧,它也就这种用处了。
在心里呼唤了几声,神眼却都不回声。
她蹙起眉,它是怎么了?平常出现都是不请自来的,怎么今天请都请不动了,想想,从希腊回航以来,它就没出现过,难道是生气了。
之前当她知道神眼为了报复雅典娜,而说谎不说出它为何会在她体内的事情后,她着实火了一把,神眼再三的道歉,她都没有理,还狂骂了它一顿,骂得它狗血淋头的。
难道是因为这个,它也耍起脾气来了。
她笑了笑,这个家伙还真是小孩子脾气。
正打算向它道歉,突闻一阵怪声,像是船底好似被什么敲打的声音。
她俯首看着船身底部,猛地被一个人影吓到了。
是谁?
她捂住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怕惊扰到,发现她的存在,然后疾步退离船舱,准备去叫醒奥利他们。
有时候想想,她真不知道是走了什么霉运了,出个远门而已,回去却是多灾多难。
夜深人静,大家睡得都很香,被她一呼喝,不得不醒来,看他们都醒了,她才想起还有卡尔,让丽莎照顾好伊斯后,她忙不迭跑去卡尔的房间,却发现他不在。
他去哪了,难道是在甲板上。
有恐他会被不明人影袭击,她赶忙叫上奥利去甲板。
一到甲板,她发现不明人影不只一个,有七八个,侍卫们都东倒西歪的躺在地上,卡尔则被人包围,正在扭打中。
奥利眼见立马冲上去帮忙,塔卡也随后赶了上来,加入战斗。
阿尔缇妮斯有感事态严重,打算去甲板另一边,让另两艘船上的侍卫来帮忙,刚到,就发现另两艘船上守夜的人已被袭击而亡,看来这又是经过详细的计划的突袭。
她脑海里只有一个人选,亚述王,看来他还没有死心。
不能再拖了,她决定找个可以击响的东西,用声音将在船舱休息的侍卫吵醒,手还没摸到任何东西,她就被人一把拽住。
“别怕,我不是要害你。”
声音听起来很孱弱,呼吸也很急促,即使这样,她也能听出说话的人是谁。
回过首,她就看见了夏尔曼的脸,月色下,苍白得像片白纸,他的肩膀还缠绕着绷带,血丝点点。
她想大叫的,但被他捂住了嘴,卡尔、奥利,还有塔卡已被人缠住,她又在甲板的另一头,有旗杆档着,他们看不到。
夏尔曼紧紧箍着她的身体,呼吸急喘了几口,他不想浪费时间跟她说些有的没的,直切入主题,“你知不知道,皮布罗斯被埃及占领了,赫梯的军队已经撤出了皮布罗斯,你为什么傻得去送死。”埃及人如果知道她是赫梯的皇妃,要么就是杀死,要么就是拿来作筹码要挟赫梯,无论哪种,她都不会好过的。
阿尔缇妮斯瞪大了眼睛,皮布罗斯被埃及占领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她觉得不该相信夏尔曼,他是那么阴险有狡诈,说不定又有什么阴谋。
夏尔曼早猜到她会这么想,决定不管她的想法,直接拉她走,不能看着她去送死。
阿尔缇妮斯被他抱离地面的双脚乱踢乱蹬,身体也不自主的挣扎。
夏尔曼的伤还没有好,她挣扎中不小心就碰到了他的伤口,他忍不住哀叫了一声,这一声在寂静的夜里可是太清晰里了,瞬间就让卡尔注意到了他。
卡尔眸一暗,直逼向他,刺杀了几个人后,他飞奔而来。
“放开她!”精锐的眸色藏不住杀意,令人胆寒。
夏尔曼借着月色看清了他,虽说中箭时,他没看清射箭之人的容貌,但他的身形,还有他之前在船上从没见过他,不难猜出他是谁?
这就是伤他的人。
卡尔持剑走了过来,虎虎生威,没走一步都带着逼人的气势。
夏尔曼抓紧阿尔缇妮斯,倒退了数步,像是早先就安排好了,黑暗里又扑上来几个人,将卡尔围住。
“不要伤他。”阿尔缇妮斯急呼道。
夏尔曼冷目眯起,看来这个人是她认识的,关系还很亲密,否则她用不着这么担忧,本来是想告诉她,这个人有可疑,现在要说了,她肯定更怀疑他是居心叵测。
直接带她走,是最有效的方法。
卡尔面对缠绕他的数人,利剑挥舞如风,瞬间就倒下了一半,看见夏尔曼将阿尔缇妮斯带走,心一急,被敌人的剑在手背上划出了一道口子。
血就像催魔的符咒,让他的瞳孔闪出一股金色,他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金光暗了下去,不能再她的面前使用神力,否则她定会起疑。
“夏尔曼,你放手,我不会跟你走的。”阿尔缇妮斯用力挣扎,却挣不脱他的钳制。
夏尔曼自然知道,她是不会怪怪跟他走的,伤口痛得好似穿心而过,他咬牙忍下,对她说道,“你不是想知道孩子的下落吗?跟我走,我就告诉你。”
想来,这是唯一能让她听话的筹码。
阿尔缇妮斯紧紧盯住他,“你肯告诉我?”
“只要你跟我走。”他回答,只想带她走,离皮布罗斯越远越好。
阿尔缇妮斯犹豫了,她想回赫梯,但是又想知道孩子的下落,除非活捉他,但是现在她已经在他手里了,要活捉,谈何容易。
夏尔曼行走的很快,穿过事前架起的桥板,就到了他的船上,他命人赶快开船。
卡尔眼看船就要开走了,顾不得可能会让她起疑,发丝随风涌动,像乱窜的蛇,眼前的四人一起冲了上去,却被猛力弹开,倒地不起。
卡尔疾步走到架起桥板的地方,那里正要被取下,他猛地飞身踏了上去,牢牢踩住一头,让对方无法取走。
相距五米左右,亚述侍卫看到他,只见他发丝飘散,如魔中魍魉,闪着赤金色的眼睛像是能烫人一般,吓得他动都不敢动。
他这副样子看起来很是骇人,鬼魅异常,就像被血染过的太阳,猩红中带着噬人的恐怖,夏尔曼看到此,脑中浮现出某个片断,影像中,又出现了那个少年,骇然地看着眼前的一个人,他也是这样有着赤金的眸色,周身煞气重重,步步逼近。
少年很害怕,但是没有退缩,“我要把你的阴谋都告诉她。”
那人冷哼,“你没有这个机会。”
“你要是杀了我,我父王不会饶过你的!”
“不会有人知道。”那人说得肯定,黑影笼罩在他身上,只看到两只赤金色眼睛,还有飞舞的发,每一次舞动都像是带着最冷冽的风,寒意刺骨。
“暗日!”少年大惊的叫了一声,接着像是被什么东西钻入体内,苦楚不堪。
暗日!
这个字眼,让夏尔曼混身一颤,就好像它是世界上最恐怖的东西,让他开始战栗。
阿尔缇妮斯因为他的战栗,得以挣脱他的钳制,回眸看向他视线的去处。
猛地,被卡尔的诡异无比的形态吓到了,她甚至认不出他是谁。
卡尔沿着桥板,走了过来。
夏尔曼惊恐的一步接一步的退,脑中尽是少年痛苦惨叫的声音。
这到底是什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
卡尔清楚的看见阿尔缇妮斯眼中的惊惧,将这份怒转移到了夏尔曼身上,“你该死!”赤金的光从他手中射出,夏尔曼本能的一个躲闪,避了过去。
阿尔缇妮斯听出了卡尔的声音,整个人都震住了,是卡尔的声音,但卡尔怎么会使出……这应该是神力吧。
卡尔怎么会有这种能力。
契约者,还是……
夏尔曼头疼欲裂,越来越多的影响在脑海里出现。
又是那个少年,少年面前还有一个金发绿眼的中年男人,他手中拿着金光闪闪的三叉戟,一个挥舞,就好像能天摇地动,他似乎很生气,绿眼汹汹如浪涛般的看着少年。
“你要学箭?”
“是的,父王,我要学箭。”少年高喊,完全忽视父亲的怒气。
海王波塞冬,有点气恼,“你是海的王子,学什么箭,你应该和我一样,学会使用这把三叉戟,它能够翻腾海浪,搅动这世界所有的海洋。”
“不,我要学箭,而且要比谁都好。”少年眼神炯炯,有着固执,还有坚持。
波塞冬更生气了,三叉戟重重落地,顿时一阵地摇,“是什么理由,让你突然想学箭,你的身体本来就不好,从没想过要学什么东西,今天怎么就突然……”
少年听了,脸突然就红了起来,满目的爱恋之光闪闪动人,“我要她注意我。”
波塞冬挑起眉,看着儿子神情,想到了今天是天神届的狩猎日,在宙斯所有的孩子中,有一个女儿最喜欢狩猎了。
波塞冬终于明白了,原来他的儿子是恋爱了。
“父王,我要学,你教我好吗?我一定要射得比谁都好。”少年渴求道。
波塞冬抵不住他的央求,只好答应。
画面回转,夏尔曼接着看到了那个少年苦练箭法,明明身体很孱弱,可是每日必定射满三千只箭,每每都快像是要昏倒了,他还是咬牙挺了过来,春夏秋冬,四季变换,海随着四季变换出不同颜色,春的淡蓝,夏的巍蓝,秋的深蓝,还有冬的黑蓝,少年在每一日的苦练中度过。
终于,他练得了一手神准的箭法。
在一次狩猎中,他以高雅潇洒和出神入化的猎技赢得了第一,当他兴奋的红着脸,想要欢呼时,她出现了。
如同新月摇曳的风姿,灿然的银发,澄清的紫眸,绯红的唇,每一样都让他觉得呼吸困难。
“你是谁?”轻灵的嗓音犹如天籁,让少年的心一阵激动。
这容貌,这声音……
夏尔曼看向惊愣中的阿尔缇妮斯。
一模一样,她竟然和少年喜欢的少女长得一模一样。
脑海中浮现出少女和少年经常一起在山间漫步,登绝壁,攀险峰,无话不谈。
打猎是那么愉快,一只长着三个脑袋的猎犬总是欢快的围绕着他们,遇到猛兽时,它总是比少年还要快地挡在少女的身前。
每每这时,少年总是懊恼不已。
夏尔曼颤抖不已,脑中的一切都像是他亲身经历的,少年的欢笑,少年的懊恼,还有他忍着病痛练箭的苦楚,他都能感受到,酸甜苦辣,每一种都让他记忆犹新。
这是为什么?
脑海中少女,扬起箭的那一刻,银发飞舞,轻灵婉约,让少年看得都痴了。
“奥列文,我射到了!”少女的嗓音带着兴奋和骄傲。
奥列文……
奥列文……
夏尔曼听着这个名字,心痛难忍,某种被深埋在心底的东西像是被挖了出来。
好痛的感觉,失落,伤心,难受,嫉妒,还有苦涩,全都爆发了出来。
“我爱上暴风雨神了!”少女对她说出心里的话。
少年却震惊的松落了手中多箭,心难受得想要哭泣。
“奥列文,你是我最好的朋友,除了雅典娜姐姐,你是第一个知道的人哦。”
少年低垂着头,苦涩难当。
“为什么我不能和他在一起。”少女愤慨地大吼。
少年听了,心在滴血,很想说他才是最爱她的人,可他说不出口,只能将嫉妒和伤心放在心里。
她是他最爱的人,他希望她能幸福。
然而,在那个落寞的夜晚,他却听到一个阴谋,他也被发现了,他被对方的神力击中,身体就像破布一样飞了出去。
那种神力看不出任何伤痕,但是身体里面却已残破不堪,他不想就这样放弃,即使会死,他也要救她。
她不能受到任何伤害。
少年的心和夏尔曼的心融化为一体,只有一个信念,不能让她受到伤害。
不能,绝不能……
阿尔缇妮斯面对卡尔的逼近,根本不知道该作出什么反应,这时,夏尔曼挡在了她的身前。
“我不准你再伤害她!”如铁如石的话语从他口中说出的同时,心却是苦涩。
还是逃不过啊。
逃不过,爱上她的命运。
卡尔的眸色死死盯住夏尔曼,有一丝惊诧闪了出来,随后是一种了然,最后是一种讽刺,“原来是你!”
这时,船上的侍卫,已经有了反应,团团将卡尔围住,但他们的武器刚扬起,就被卡尔震倒在地,没有一丝反抗之力。
即使只有这一小会儿的时间,夏尔曼已经拉着阿尔缇妮斯的手跳入海里。
“不要再挣扎了,你也看到了,他不是普通人。”夏尔曼搂着阿尔缇妮斯的腰,在海面上浮浮沉沉,他看向一边,知道那里有个无人的小岛。
“为什么卡尔会是这样的?”她在见到他那副形态后,打心底生出一种恐惧。
这种恐惧很深刻,就像被镌刻在心头一样,磨灭不去,甚至有点让她恨。
“听我说,皮布罗斯现在是埃及的领地,我没有骗你,七日前,埃及突然袭击赫梯,他们运用了一种相当神奇的兵器,破了赫梯的铁剑,以及用铁加固的战车轮,赫梯惨败收场。”不管她信还是不信,他都要告诉她,避免她飞蛾扑火,能听进去是多少就是多少。
“不可能!”阿尔缇妮斯不相信听到的事实。
在这个青铜器时代,铁是最坚固的东西,赫梯的战车轮,还有铁剑都是用铁而制,打破了军事力量的格局,成为霸主,这个时代,还没有一种金属可以取代它。
除非……
除非这个时代出现一种非这个时代的产物。
不,不会的,即使是她这个二十一世纪的人,为了保证历史的轨迹,她也没有为了保护萨鲁,保护赫梯,而制造出不该出现在这个时代的东西。
可是穿越时空的并不只有她一人。
夏尔曼抱着她游上了岸,海水的刺骨在上岛的那一刻,更明显,直逼入骨,他的伤口也与因为海水的咸湿,刺痛得像是骨头被一刀刀的剔着似的。
阿尔缇妮斯冻得直哆嗦,夏尔曼心想,她会受寒,必须赶紧找个可以取暖的地方。
阿尔缇妮斯被他拉着前行,脑海里思绪翻滚,是卡尔提议要改道去皮布罗斯的,埃及刚巧在前几天击溃了赫梯,还有那神秘的兵器。
不……她顿时像坠入了冰窟之中。
他不会的,绝对不会的。
海岛上有一片树林,不是十分大,但每颗树都长得十分茂密,像一把把的伞,将岛的部分笼罩,夏尔曼深觉得这会是跟好隐藏地。
伤口的绷带已经被浸湿,血混着海水晕开,没止住的血在剧烈的运动后,流得更凶,像汩汩的泉水,染红了他的衣服,海水则混着血,滴落在地面上,一滴接一滴,夏尔曼像是无所觉,拉着阿尔缇妮斯只想进入更深处。
既然逃不过命运,那就只有再次面对了。
他们来到一个树洞前,那是天然造就的,光滑的洞口,翻出的树皮上已长出了不少野草和藤蔓,将树身牢牢束缚,吸取养分,长得十分茂密。
“躲进去!”夏尔曼推她入洞。
阿尔缇妮斯看着他,借着月色,这才发现他本来青色的衣服,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暗红色,脚下是一个接一个血印,蜿蜒而去,他的脸色白得像是全身的血都快被抽干了,在夜色下,白得像是发光体。
“你的伤!”阿尔缇妮斯骇然的看着他不断涌出鲜血的伤口。
“你关心我吗?”他的眼睛仿佛融入了月色,流萤点点,看着她像是在看待最珍贵的宝物。
“我只想知道孩子的下落。”她回答,隐忍住给他治伤的冲动,如果不是这个男人,她就不会失去孩子。
这个恨,深得足以让她杀了他。
“是吗?”夏尔曼苦笑不已,心里的涩远比伤口的痛,来的剧烈。
这一世,她依然没有爱他,甚至,她都不记得他是谁。
孽缘,果然是孽缘。
“你不要把话岔开,告诉我,你知道埃及攻打赫梯是用的是什么样的兵器。”她要知道更多关于埃及的事情,否则,她的心不能安稳。
“你相信了?”夏尔曼心喜道,她终于肯相信他了。
“快告诉我。”她追问,急不可待,更想知道萨鲁有没有出事。
“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知道那种兵器,可以很轻松的将铁剑斩断。”
阿尔缇妮斯一惊,手开始发抖,将铁剑斩断,在这个青铜时代……
“既然相信了,就不要去皮布罗斯,你先躲在这里。”夏尔曼知道那个人是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他将阿尔缇妮斯推入树洞,也不管她的意愿,将茂密的野草盖住她。
“夏尔曼!”阿尔缇妮斯知道他想做什么,不得不阻止他,他现在要对付卡尔,根本是送死。
卡尔不会伤害她,这是她笃定的,但是卡尔却要她去皮布罗斯,他为什么要怎么做,再加上埃及的神秘兵器,她脑中有了答案,却不想去相信。
她的阻止让夏尔曼心暖了起来,她还是关心他的,即使他曾深深的伤害过她,让她失去了孩子。
从未对她说过,他爱她,此刻想说,却说不出口。
他憎恨懦弱的自己。
阿尔缇妮斯推开野草,就想出来。
如果任她阻止下去,恐怕两人都会被发现,利光在夏尔曼眸中一闪,手刀劈向阿尔缇妮斯的脖颈。
突然而来猛袭,瞬间让阿尔缇妮斯沉入黑暗,她的身子朝后倒去,夏尔曼搂住她,将她拥入怀里,眸色流出一种爱恋的光彩,像海浪般翻滚。
依着她的眉,画着她的眼,拂过她的鼻尖,描绘着她的唇,冰冷的唇覆盖在她娇艳的唇瓣上,他把她抱得好紧好紧,看着她的眼睛,像是有火焰在跳跃,又哀戚、又释然,也有着深如海洋的苦涩。他用最缓慢的速度,最仔细的方法,抚摸着她的脸颊。
他想牢牢的记住手指上这种丝滑的感受,温暖的触感,还有沾染一点她的香气。
这是前世的他,不敢做,却又最想做的,仿佛过了一世纪那么久,他才放下她,将她隐藏于树洞中。
该离开了,这次等待他的又会是什么呢?
他轻笑,再痛苦,也没有比失去她更痛苦。
他无所惧。
走出森林,来到海滩,他迎战那如同可以暗黑所有光亮的男人。
卡尔见到他,杀气更浓,眼中赤金色变得沉红如凝固的血,“她呢,把她交给我。”
夏尔曼冷笑,“她已经走了,因为知道了你的阴谋。”
卡尔怒不可泄,手中赤金之光,瞬间变成一把弯弓,“你该死!”
“得不到的东西,何必强求,你错了一次了,难道还要再错一次。”夏尔曼不明白,再痛苦,会有比心爱的人痛苦,更伤心的事情吗。?
“你想起来了!那正好,你就再死一次吧。”卡尔神情就像地狱来的勾魂者,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都杀意浓浓。
夏尔曼看着他架上了金光如日的箭,但是箭头是黑色的,没有害怕,只想说服他,“爱她,就放了她,你这样总有一天会让她恨你,甚至想要杀你。”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不如关心一下,你会怎么死。”爱她,就放了她,多么可笑的话,爱了那么久,叫他如何放弃。
每一分,每一秒,都因为想念她,渴望她,而心碎。
“你真以为你能杀得了我!”说话的同时,夏尔曼也驾起了弓,不过是蓝色,水涛的形状,白色的浪花就是弦。
卡尔冷哼,“你现在的样子还能射箭吗?”
“你试试就知道了。”夏尔曼咬着牙,扬起箭。
卡尔眸中精光一闪,拉弓,放箭。
箭疾驰而去,像闪着金光的恶魔之矢,夏尔曼没有躲,没有避,更没有放箭,他嘴角弯出一抹弧度,硬生生的被箭穿透了胸膛,他站得笔直,没有倒下。
卡尔嘲讽道,“你连怎么射箭都忘记了吗?”他像是个胜利者,走近他。
夏尔曼眸光一动,等得就是这个时候,白浪的箭即刻飞驰离弓,就像跃出海面的浪波,挥洒着雪白的水珠,风一般的速度,朝卡尔直逼而去。
卡尔没想到他是故意中箭,好让自己松下警惕,一时不查,只来得及躲过半寸,虽然避免了要害被击中,但肩膀被穿透,海水的盐分,让伤口疼得抽动,神经也跟着痉挛。
夏尔曼虚晃着脚步,再也拿不住弓了,海蓝色弓像是退潮的海水,呼啸而去。
真可惜,本来想为她除去他的。
金色的箭没入他的胸口,他猛咳一声,吐出一大口的鲜血。
卡尔平复下伤痛,利目直刺入夏尔曼的心头,这个动作像是带有魔力似的,夏尔曼惨叫一声,吐出更多的血。
他的心象是被撕裂了,剥离了,血肉模糊。
“你前世就是这么死的,重温旧事的感觉如何?”卡尔的肩膀鲜血直流,但丝毫不在意,夏尔曼的痛苦,让他兴奋地颤抖。
夏尔曼倒在地上,苦楚让他的惨白的脸发青。
是的,前世他也是这么死的,当年的他是海王波塞冬最疼爱的儿子奥列文,从小就体弱多病,连医疗之神卡拉博如都束手无策,知道自己无药可医,他变得沉默,不爱与人相处,孤僻得就像深海里的礁石,没有一丝人气,然而在一次天神届狩猎日里,他遇到了心中的阳光。
月亮女神阿尔缇妮斯那因为胜利而喜悦的笑容,那健康清灵的笑声,牢牢攫获了他的心,他爱上了她。
为了能吸引她的注意,知道她喜欢射箭,他决定学箭,而且比任何人都要出色。
终于,她的目光注视到了一直默默无闻的他。
他总是用比谁的箭法好,来诱惑她,只要他赢了,她就得嫁给他,可惜每次都是平手,他失望之余,更加勤奋练箭。
当他觉得有一定把握能赢的时候,她却告诉他,她爱上了别人。
震惊,苦楚,嫉妒,悲伤曾一度让他病发,甚至想去死,可是他喜欢她的笑,喜欢她总是愉快的表情,喜欢她在阳光下追逐猎物,喜欢她……
舍不得她伤心,舍不得她落泪,舍不得……
所以,他选择祝福,尽管这会让他一辈子痛苦。
然而,太阳神却要剥夺她的一切。
他获悉阴谋后,和太阳神据理力争,却被重创,无法阻止之下,只好不顾病体飞奔到海边,想要阻止惨剧的发生,那样的他是不该使用神力的,但是为了她,他什么都可以不顾,神力的运用,让他本已严重的内伤,更加恶化,他一病不起。
因为没有任何外伤,所有人都以为是心痛所致。
最大打击并不是在于此,而是月亮女神的自缢,才让他伤心过度致死。
讽刺的是,在他死前,天神界为了不让世人知道月亮女神和魔神暴风雨神相爱的事情,决定隐瞒真相,用他来混淆视听,捏造事实。
如后世传说的那样,月亮女神是因为和他相爱,被太阳神嫉妒,设计让月亮女神射死了他,继而导致这份爱情的破灭。之后,月亮女神悲痛欲绝,央求宙斯将他的灵魂升入天空,并以猎户星作为他死后的象征,而她终生未嫁,永生相伴。
多美妙的谎言,他无从拒绝,就算不是真的,是假的,他也心甘情愿。
后世的人只会知道,她爱的是他。
这就够了,足够了。
但在死前,他还是许下了心愿,倘若再遇到她,他便不在爱了,因为爱情太痛苦,他怕有一天也会像太阳神那样因为嫉妒而毁了她,他给自己下了一道封印,倘若在遇到她,即使爱,也要杀了她。
这也是他的私心,一种报复吧。
可惜,他还是没能杀她,即使在遇上她的时候,已经预感到,他会为了她而死。
讽刺啊……
躺在地上,仰望那天际的猎户星座,连接的光华已不在,星子的闪光骤减,越来越暗,一如他即将消失的生命。
雨,不知何时下了起来,淅淅沥沥的,像是哭泣的眼泪,为他而哭泣,哀伤于他心底这个剪不断的哀梦,终究这不过是一场梦,她从来爱得都不是他。
想起,在埃勃拉皇宫花园的里偶遇,她惊诧的表情。
想起,在埃勃拉议事殿里,她的睿智风华。
想起,在埃勃拉的北城,她滚落在地时,眼中的惊惧和痛楚……
过往如烟,最后痛的那个永远是他。
记忆的残片,飘逝的片断,她的美好,她的喜怒哀乐,她的一切都在深烙在他的心底,抹不去,擦不尽,他连控制心的权利都没有。
一眨眼,一回首,再见到她时,命运依旧注定。
心中的哀伤,伴随着伤口撕裂的痛楚,渐渐从知觉上消失。
她可会记得他……
对了,她一直都想知道孩子下落,可他却没有告诉她。
没有告诉是对的,这样,她才会记得他……
记得他……
呵呵……
静静闭上眼睛,雨洒落在他带着满足的笑容上,清澈的水滑过他的面容,他已没有了声息,有的只是那抹久久不散的笑容……
满足地,安详地,无怨地……
海浪将他的身体卷走,沉入海底,那里才是他的归宿……
猎户星座代表渴望爱情,又在爱情中绝望
一生一世的绝恋……
短暂得如刹那烟华,随海浪隐去……
于是,亚述王夏尔曼·阿达德尼拉里一世驾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