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多谢顾二哥手下留情
顾钦辞无言,只将她搂得更紧了。
谭思凡原本怔怔地望着他,闻言忽然笑了起来,笑得胸膛都跟着震动。仔细看过去,那双狭长的眼中,笑意竟然有三分扭曲,“我到今天才算是真正见识了你顾二爷。”
怎么回事?
明明枪口冒着烟,空气里还有一丝弹药灼烧为灰的呛人的气息。那枚子弹,却没有贯穿顾钦辞的头颅。
若拙半窝在顾钦辞怀里,鼻翼轻动的时候能闻见他身上清冷的檀木香,近得仿佛伸出手,指尖就能触到那些神秘而温柔的味道。
她眷恋的味道。
顾钦辞掀了掀唇角,侧目时,黑眸里层层叠叠的爱怜像退潮的海浪,暂时压了下去。他睨着谭思凡,淡漠的嗓音凝成一条线,“过奖了。”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谭思凡目光晦暗,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恍然道,“检查枪的时候?”
“一开始我就知道。”顾钦辞不冷不热地回答,“检查它,只是为了验证一下我的猜测。”
发现什么?什么猜测?若拙疑惑,难道这把枪有什么不对?
一直沉默的樊霜这时出言解释道:“这把枪是谭总专门订做的。枪是真的,子弹也是真的。但是逆时针数三号弹位按照模拟仿真的射击效果做了些技术处理,而谭总一开始就把子弹放进了第四号弹位。经过顺时针旋转,有模拟效果的假子弹会比真正的子弹优先被触发。”
也就是说,真正的子弹在下一格?
若拙难以置信地望着谭思凡。
他偏着头,表情十足的僵硬,略微下压的嘴角泄露了他此刻不甘的心情。
顾钦辞水平抬起右臂,将手里紧扣的扳机松开两秒,又二次扣下。
又一声巨响。
不远处的雕像晃动了两下,美杜莎的眼珠被他一枪射穿,精准得毫厘不差。
果然是真正的子弹!
顾钦辞收回视线,脸色平淡极了。他将枪扔在谭思凡的脚下,声音无波无澜,“这一弹,本该轮到你的脑袋。”
若拙心里有太多惊讶和疑虑!顾钦辞是如何看穿他的把戏的?而且,万一弹匣经过旋转,第一弹的位置就是真正的子弹,难道真要闹出人命不可?
“弹匣是随机旋转的,理论上讲,受到重力影响,真正装了子弹的一格应该会被转到最下方。”
听着顾钦辞的话,若拙不禁皱起了眉。这只是理论上的说法,事实上左轮手枪的轴承在转动时需要承受来自机械弹簧的阻力,未必能完全遵循理论将最重的部位转到最下方。一旦发生了不幸可怎么办?
顾钦辞从容道:“所以我检查过那把枪。”
一语震惊四座。
“你能检查出哪个位置有子弹?”谭思凡不可思议地转过头来,瞳仁紧缩。
“你不也可以吗?”顾钦辞平静地反问。
的确,第一枪是谭思凡以坐庄的名义“先开为敬”的,倘若他不确定那一枪是空弹,又怎么会冒然开枪?
若拙想起来了,检查手枪时顾钦辞右手的指肚一直在转轮边缘处摩挲,偶尔蜷起手指,用指尖轻点弹匣。因为空弹和实弹的敲起来的动静是不同的,很容易分辨出子弹到底在哪一格里。但这需要两个前提,第一,周围的环境必须极其安静;第二,一切动作都不能被对方发现。
顾钦辞提出检查手枪的要求后,多少双眼睛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他怎么能……
一个被她错漏的细节猛然跃入脑海。
那时顾钦辞故意做出怀疑谭思凡在枪上动了手脚的样子,甚至提出要和他交换开枪顺序,难道就是为了让对方心虚紧张,在自顾不暇的情况下,忽略他在弹匣上的试探?
好深沉的算计!
要多么强大而坚韧的内心,才能顶着高压、不动声色地完成这一切?
又怎么能做到,一边分心与谭思凡交谈,一边在嘈杂的环境里通过细微的差别区分出空弹和实弹?
这环环相扣的局,换了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做到。(
谭思凡早知道这个赌局没有任何危险,那在第三枪时逼真又卖力的表演,在顾钦辞洞若观火的眼睛里,该是何等的滑稽?
事后,若拙私下问过顾钦辞,你所有的推论都是建立在左轮手枪被动过手脚的基础上,可你为什么确定在这个赌局里,谭思凡没有来真的?
顾钦辞怎么说的?
他微微一笑,冷静中透着说不出的自信,“因为我知道,谭思凡没胆子取我的命。”
天花板上最大的水晶吊灯被樊霜打开,光线霎时间照亮了贵宾室里的每一个角落。
石膏像里嵌着一枚合金制的子弹头,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刚好填补了美杜莎空洞无神的眼珠。
若拙只看了一眼,便转过了头。
有些心理学家做过类似的测试,用假枪射击参与实验的人时,配以生动的枪响,电光石火间,人的大脑皮层会下意识做出反应,认为自己中弹了,更有甚者直接昏倒在地。
她几乎可以猜到谭思凡此举的目的,一定是想看看战无不胜的顾二爷在听到那一声代表失败的枪响、得知自己将要死亡时,会表现出何种窘相。
说白了,谭思凡在耍他。
然而结局却和他预想的不太一样,最后的难堪,落在了他自己脑袋上。
他太小看顾钦辞了。
顾钦辞擅长攻心,有极强的洞察力和极好的心理素质。这个男人,可以说是无坚不摧的。
良久,谭思凡轻笑了一声,像是释怀,又带了一抹不易察觉的深意,“是我输了,多谢顾二哥手下留情。”
若拙很佩服他进退有度的城府和恬不知耻的脸皮,能在被人看穿了计谋后坦然地一笑而过,谭思凡,也是个人物。
耳畔蓦地落了低语,打散若拙眼中凝聚的思考,“让你老老实实坐着,你怎么又站起来了?”
这不是废话吗?若拙好气又好笑地瞪着顾钦辞,他运筹帷幄,将局面掌握在手中,可她却始终被蒙在鼓里。以至于听见那一声枪响,吓得魂儿都丢了。
想启唇回答时,若拙在他黑玉般的眸里不期然捕捉到了几丝了然而邪魅的笑意,于是到了齿间的关心的话,绕了个圈子又咽了回去。
我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她偏着头嘴硬。
顾钦辞温热的手掌托着她的脸,将她的头扳了回来。
他用的力气不大,若拙却觉得自己的头像是被什么奇妙的魔力牵引着,顺着他操纵的方向就乖乖地换了角度,连反抗都忘了。
于是他丰神俊朗的脸又一次放大地呈现在她的视野中。
“对不起。”顾钦辞的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迎上她有点羞有点恼的眼神,沉声道,“让你担心了。”
他磁性的嗓音如骤然奏响的琴,惊飞一树花瓣,飘落在她静止的心湖上,水面就泛起了涟漪。
若拙除了摇头原谅,还能说什么呢?
樊霜不知何时进了贵宾包厢内间的储藏室里,不一会儿拿着一副未拆封的扑克牌走了出来。
红色的裙摆拖在鹅绒地毯上,锦缎的流线迂回蜿蜒,随着她庄重典雅的步调,行走时摇曳生姿。
她的声音还是悠扬悦耳的,只是少了最开始的妖娆入骨的媚态,“谭总,您要的扑克牌。”
谭思凡伸手接过,在手里掂了掂,抬头直视顾钦辞的侧影,“顾二哥,刚才那一局你赢得漂亮。这一局,我们玩点别的。”
若拙警惕的目光立刻扫了过去。这个谭思凡的心理素质也是过硬,上一局恨不得输得连自尊都不剩了,现在还能赌下去,这次他又打算玩什么花样?
仿佛看出了若拙的讽刺和质疑,谭思凡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解释道:“这次的赌局没有那么夸张,只是很普通很常见的black jack而已,二嫂大可以放心。”
black jack又名21点,起源于法国,流行于世界各地的赌场之中,确实是很常见也很普通的纸牌类游戏。
除去大王小王以外的52张纸牌作为道具,游戏的规则非常简单,就是参与者使手中纸牌的点数之和尽可能大,但不能超过21点。其中k、q、j、10四类牌都被算作10点,a牌既可以看作1点,也可以看作11点,由玩家自己决定。
一开始荷官会发给双方玩家明牌、暗牌各一张,明牌朝上,敌我都可以看到;暗牌朝下,只有自己知道点数。当点数不超过21的时候,可以再向荷官要牌。
游戏有两种输牌的可能性,第一,在要牌过程中爆掉,也就是超过点数21,称为bust;第二,没有bust,点数却没有对方大。
这是个很拼手气的赌局。
谭思凡把纸牌外面的塑料包装撕开后,走到顾钦辞身旁递了上去,“顾二哥,你再检查检查?”
顾钦辞低垂着眼睑,睨着他伸过来的手和手里那副样式精致、价格不菲的扑克牌,静静地看了半晌,而后视线一路向上,在谭思凡算得上五官端正的脸上停了两秒,不冷不热道:“不用了,我信你。”
怀里突然横出一只白皙纤细的手,二话不说将牌盒拿了过来。
若拙没理会顾钦辞无奈中略微带笑的注视,自顾自打开了盒子,大有一副“你信他我不信他”的架势。
谭思凡顺势放下了手,眸中闪过一抹阴冷的光,最终深入眼底。这个女人待顾钦辞倒也不薄,想不到堂堂顾二爷,竟然还是个情圣。
顾钦辞不费什么力气就把她抱了起来,重新安放在轮椅上,“坐下慢慢看。”
若拙双脚离地时,心也像悬空了似的。幸亏他的怀抱和力道都非常沉稳,才让她没有完全失去安全感和平衡感。
她坐下时,轮椅随着她突如其来的重量而向后滑了几厘米,刚好轧住了她水蓝色礼服的裙角,她的鞋也掉了一只。若拙感到些许窘迫,还没来得及将轮椅往前推一推,眼前穿着白衬衫黑色西裤、一身正装气度雍容的男人就单膝蹲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