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世了？”秦教授惊愕道。

    复漫馨点了点头：“胃癌。”

    秦教授眸底闪过一抹可惜和悲伤，却又很快冷下了脸。

    “这都是她自己咎由自取。”秦教授很不客气地说道，“自己大好的前途不要，非要跟着一个白眼狼！”

    复漫馨蹙眉，看着秦教授也有点生气，但并没有说什么顶撞的话。

    秦教授将复漫馨展开的画稿卷起来，扔给她，说道：“把你的东西拿走，哼，我可不教白眼狼的女儿。”

    复漫馨慌忙接住，看着秦教授那气冲冲地要出去的步伐，几步追上去，拦住了大门。

    “你干什么！”秦教授怒道。

    复漫馨反问道：“那秦教授你又在做什么！”

    秦教授怒极反笑：“怎么了，你父亲就是这么教你的？没大没小，毫无教养！”

    复漫馨怒目圆瞠，说道：“秦教授，我是来申请学习的，您是一位专业级的教授，可您现在竟然因为我父母的原因就否决了我作为一个学生的正常诉求，难道在您心里，一个学生的成绩也是要和家庭背景相匹配的么！”

    秦教授沉静的思绪蓦地回到了二十三年前。

    那时候，他还不是教授，孟欣也是这样拦住他，问他，一个人的成就是不是必须和家庭背景匹配。

    长得几乎一样的容貌，一样的神情，还有一样的据理力争。

    秦教授恍若隔世。

    自己已经老了，而面前的人还是那样年轻，充满活力。

    秦教授垂下了眼睑，沉默不语。

    复漫馨少鲜有和长辈顶嘴的时候，见秦教授不说话，又觉得自己是不是说的太重了。

    她组织了一下语言，想要开口说点什么，秦教授却又转身坐回了椅子上。

    “秦教授……”复漫馨轻声喊了一声。

    秦教授缓缓说道：“你妈妈是难得的画画天才，你现在的成绩不及她的三分之一。”

    复漫馨走了过去。

    秦教授叹了一声，捏了捏鼻梁，望着窗外，似乎在回忆。

    “她人生最大的败笔就是遇见了你的父亲。消磨了自己的天分，就为了那样一个男人。”秦教授如今回想起来，依旧痛心疾首。

    看着秦教授那几乎不加掩饰的心痛和怜惜，复漫馨倏地意识到为什么他会这样愤怒。

    复漫馨想了想，说道：“妈妈没有和他在一起，他娶了江合医院院长的女儿。”

    秦教授猛地转头看着复漫馨：“那你是？”

    “我是他们的女儿。”复漫馨说道，“妈妈是未婚生的我，一个人。”

    秦教授震惊之余又觉得难以接受：“她竟然宁愿过的如此潦倒都不愿意来找我！”

    复漫馨望着秦教授那难以置信的眼神，轻声说道：“也许，她只是想证明她一个人也可以很幸福。”

    去一个无人认识的地方，开始自己新的生活。

    至少在她的记忆中，她们母女相依为命的日子里，她妈妈从来没有哭过。

    秦教授仿若又看到了当年的那个孟欣，神情恍惚了一下。

    但很快，他又回过神来，知道曾经的孟欣已经死了，面前的是她的女儿。

    秦教授收敛了一下心神，情绪稳定了一些。

    “你什么时候开始学画画的。”

    “正式学画画，是在大学以后。”复漫馨回答道，“妈妈去世后，父亲接我回去，不过，他不喜欢我画画，平时我都是偷偷自己临摹。”

    秦教授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点了点头：“难怪你的画里临摹的痕迹这么重。”

    复漫馨嗯了一声，她以前的老师也要求过，让她不准临摹名画，以假乱真的效果太逼真。

    秦教授又看看她，说道：“你或许说的对，我是老师，不该把你的成就和你的家庭背景相匹配。”

    复漫馨脸上顿时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不过！”秦教授并没有露出笑脸，继续说道，“我上课很严格，你要是做不到，就不要在影响我其他的学生。”

    “我一定不会影响他们！”复漫馨笑了起来，认真保证道。

    秦教授哼了一声，说道：“影响不影响是我说了算，明白吗！”

    复漫馨知道秦教授已经同意了，连连点头：“明白。”

    秦教授看着复漫馨的脸，虽然她们母女长得很像，但仔细看，也并不一样。

    复漫馨更温婉乖巧，孟欣更坚毅高傲。

    秦教授从抽屉里拿出几份表格，在指导意见那里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盖了章。

    他交给复漫馨，说道：“填好之后交到系上去，这学期已经过半，我建议你这学期先旁听，下学年开学提交正式申请。”

    复漫馨双手接过，鞠了一躬：“谢谢您，秦教授。”

    秦教授冷淡道：“不用谢我，就算是旁听，我一样会一视同仁，做的不好，下学年你就不用来了。”

    复漫馨忙不迭点头。

    秦教授摆了摆手，依旧没有什么好脸色地说道：“现在你可以走了吗？”

    “哦。”复漫馨应了一声，又说了一句，“谢谢您教授。”

    秦教授看着复漫馨往门口走，又突然想起一件事：“等一下。”

    复漫馨转身看着他：“教授还有事么？”

    秦教授走到自己的保险箱旁边，按了一串数字，用钥匙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个包裹得很好的东西。

    “这是你母亲最后一幅画。”秦教授走到复漫馨跟前，交给她，“没有画完，你拿回去吧。”

    复漫馨震惊地接过。

    “三天后学校要展示各届学生的画作，里面也会有你母亲的。”秦教授说道，“你要是有空，就过来看看，学习一下。”

    “我一定会来！”复漫馨立即说道。

    她从来都没有见过母亲的画，小时候，她妈妈也只是心血来潮的时候用素描给她画一幅，但随后又会烧掉。

    秦教授挥挥手，将复漫馨送出了办公室。

    他重新走到保险箱那里，从里面拿出另外一幅画。

    揭开画布，上面只有一个女人的画像，然而因为长时间没有修复，颜色已经变得惨淡而略显模糊。

    但不难看出，画上的女人暮然回头，明眸皓齿，笑容灿烂，仿佛整个世界都为她而照亮。

    二十一年，如今他已经五十三岁，他一直不敢看这幅画，不敢想这个人。

    现在，或许真的可以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