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2章
刘娥见林逋的绝笔诗中竟然有“茂陵它日求遗稿,犹喜曾无封禅书”之句,不禁大为恼火,抬手用力把桌子一拍,说道:“岂有此理!林逋竟然敢讥讽先帝?!”
“就算普通老百姓,还知道死者为大、入土为安呢,他何苦这样讥讽父皇?”赵祯看了也十分生气,又问道:“大娘娘,您说该怎么办?”
刘娥为了李玉,便只好压下心中的怒气,说道:“好好的办,赡其家,赐美谥,厚葬。”
赵祯问道:“为什么呀?他只是一个隐士,自古至今哪有给隐士赐谥号的?陶渊明的‘靖节’也只不过是朋友们送给他的私谥。”
刘娥不能对他讲林逋和李玉的故事,只好说道:“林逋琴艺高超,书画精绝,诗词影响极大,尤其是他那梅花一般的人品,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远非凡人可比,出在我朝也算是一件幸事,自然应该嘉奖。”
“李谘说他去世之后,那些梅花都跟着凋谢了,就连他养的那一对仙鹤都悲鸣不止,绝食而死。”赵祯嗟惜不止,赐林逋谥号“和靖先生”,仍赡其家,令其侄朝散大夫林彰、盈州令林彬同至杭州,治丧尽礼。
与此同时,小王也快马加鞭赶到京城,他和林逋在京城里用尽盘缠的时候,林逋把那支从来都不离身的凤凰翡翠玉籫当了,他想要去当铺把那支玉簪赎出来,那支玉簪是当年李玉送端砚的时候一起送的,他觉得林逋一定会喜欢。
李谘也为林逋缟衣素服,与其门人收集了很多梅花,意欲用梅花葬林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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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娥派尚御药张怀德至灵仙观斋祠,范讽与之结交。张怀德返朝,向刘娥举荐范讽。
范讽,字补之,齐州人。范正辞之子。以荫补将作监主簿,献《东封赋》,迁太常寺奉礼郎,又献文,出知平阴县。时黄河决口于王陵埽,水消退后,土地肥沃,但田界混乱不清,为此诉讼不断,并且久而未决。范讽主持辨疆界,立券分于田主,争讼遂息。
范讽为政,济贫扶弱,事必躬亲,凡有不法者皆痛加治之。后迁大理评事,通判淄州。淄州发生大旱,蝗虫滋生,危害百姓。蝗虫不食菽,因此百姓希望补种菽,但苦于无种。范讽巡视邹平县,决定开官仓贷种于民。县令以为不可,范讽道:“我负全责!”即贷出三万斛。到了秋季,百姓们都如数归还官仓。后知梁山军,范讽以母老相辞,于是改作郓州通判。徙知广济军,凡出徭役者,悉奏除其租赋。累迁太常博士,以病监舒州灵仙观,张怀德来到灵仙观,他便抓住这个机会,与之结交。
于是,范讽被召回朝廷,刘娥在承明殿召见他,他参拜完之后,便说道:“皇太后,臣有事要奏。”
刘娥问道:“什么事儿?说吧。”
范讽却没有说话,刘娥明白他的意思,便说道:“你们都退下。”
众人都退下去,范讽这才说道:“今权臣骄悍,将不可制。”
刘娥心里一惊,曹利用日益骄悍,众人却敢怒而不敢言,她没有想到范讽竟然有这个胆量,不禁淡淡说道:“吾不明白,你说的权臣是指谁?”
范讽道:“大家私下里都叫他大貂。”
唐朝散骑常侍的别称是小貂,侍中的别称是大貂,本朝鲜少有人这样称呼。
曹利用是目前资历最老、威信最高的朝廷重臣,地位尊崇到连首相王曾都敢公开欺负,刘娥出于对他的尊重,从来都不直呼其名,总是叫他为“侍中”,别人叫他“大貂”,已经不仅仅是侍中的别称之意了,还暗含着他的强势蛮横、骄悍霸道。
刘娥道:“吾知道你忠心耿耿,可是这种话,可不能随便乱说。”
范讽道:“皇太后,臣听说今年大臣们陪着太后和皇上一起钓鱼,皇上钓到鱼以后,侍者便用红丝网承着,馆阁校勘彭乘之后也钓到一条鱼,刚欲举竿,左右侍者却忽然喝止住他,说:‘侍中还没有钓到鱼,学士怎么可以先举竿?’彭乘是公认的老实人,正直纯孝、厚道寡言,自然不会争辩。曹利用钓到鱼以后,左右侍者也用红丝网承着,彭乘这才举起鱼竿,曹利用非但不以为僭越,反而怡然自得,安于僭礼。臣敢问皇太后,这是真的么?”
大臣陪同皇帝钓鱼有规定,皇上没有钓到鱼,侍臣虽然先钓到鱼但却不能先举竿,曹利用没钓到鱼别人不能举竿,明显的是和皇上一个待遇了,已经僭越了君臣之礼。
刘娥说道:“那又怎么样呢?侍中是个性情中人,这只不过是他偶尔玩的高兴,桀骜不驯的性情流露罢了,若没有这种性格,恐怕当年他也就不敢独闯契丹军中,舌战群雄了。”
范讽又道:“臣还听说,他不但公然欺负王相公,就是面对太后和皇上也极不恭敬,藐视二圣。”
刘娥惊问道:“何出此言?”
范讽又说道:“臣听说他奏事的时候,在帘外不是用手敲打带鞓,就是东张西望,目无尊上,试问自古至今,有哪一个大臣敢在皇上和太后面前如此放肆?”
刘娥淡淡说道:“你听说的还真不少啊!”
范讽心里一惊,既而又说道:“皇太后,臣所说的这些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别人不说,不等于不知道。”
刘娥想了一下,便说道:“曹利用是武人,不懂礼数,情有可原。何况他于国有功,我大宋不会亏待有功之臣,你退下吧。”
范讽见刘娥并不打算采纳自己的意见,有点急了,便又说道:“太后!他固然功高,但是却不知收敛,若再继续骄横下去,不加以惩治,恐怕会酿成大祸。太后也是精通历史之人,那些强悍到连皇上和太后都不放在眼里的权臣,到最后有哪一个不是谋权篡位?王莽、曹操、司马昭……”
刘娥怒喝一声:“够了!退下!”
范讽道:“太后,曹利用刚愎骄傲,已经人怨神怒!他的家人也仗势欺人,弟弟曹利涉在赵州强市邸店,舅子韩君在棣州放高利贷……”
刘娥惊讶地问道:“此话当真?”
范讽答道:“千真万确!臣不敢欺骗皇太后,如果皇太后不信,可以派人前去调查,如果情况不实,臣甘愿受罚。”
刘娥又道:“吾问你,你是不是和他有私仇?”
范讽道:“回皇太后,臣非但和他没有私仇,和别人也没有私仇!臣赤胆忠心,这么做完全是为了太后,为了皇上,为了江山社稷啊!”
刘娥沉默了一阵,便又说道:“你退下吧。”
“臣告退!”范讽又给她施了一礼,这才退出承明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