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你了……”一双大手温柔的从身后搂住了她，轻轻的按了按她的肩膀。

    沈浅眯着眼睛继续靠在椅子上，嘴角却扬起了笑容，轻喃道：“不辛苦，这一切都值得……老天爷会看到我的努力……”

    无数次，这个场景曾无数次的出现在沈浅的幻想里。每一次累到极致的时候，她总会幻想韩霆伏在她肩头，温柔的说，辛苦了……

    这一次的感觉却是那么真实，真实得令她不愿再睁开眼睛，她怕极了这满眼空落落的感觉。

    “傻瓜……”看到沈浅的样子，韩霆鼻子一酸一滴眼泪从他略显疲惫的眼睛里滴了下来，正好滴在了沈浅的锁骨上。

    脖子上感觉到温热的液体，沈浅警觉的睁开了眼睛，看到圈在自己胸前的一双手臂，沈浅惊呆了，怔了一下，心仿佛到了嗓子眼儿，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她呆呆的转过头去看背后的那个人。

    是他！

    这次真的是他！

    没错，这张在梦里萦绕了千百转的容颜，这张在心里回忆了无数遍的面庞。

    沈浅哽咽了，曾经她有千言万语想要告诉他，而如今，面对他，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瘦了许多，但是五官依旧俊美如昔，轮廓看起来更加如刀削般坚毅。他已然落魄了，但那眉宇间依旧透着桀骜、不可一视的神态。

    她听到了自己心里的声音，韩霆……韩霆……韩霆……那一声比一声高的声音，正撕心裂肺的在她心里呼喊着。

    积蓄了这么长时间以来的思念，在这一刻如潮水一般涌了出来，瞬间便淹没了她所有的心志，化作眼泪，从眼眶里涌出。

    四目相对，凝眸久久。所有的思念，不需要太多言语，便能让对方了解。这一刻，仿佛连时间都静止了，天地万物此刻都变成了背景，他们的眼中此刻只有对方。

    韩霆的眼中有心疼，有无奈，有愧疚，还有激动，他终于又再次看到她了，而她并没有让她失望，她振作起来了，坚强得让人心疼。不愧是他韩霆的女人。

    这一生，这副容颜都将铭刻在他心中。只是，见到了又能如何，他还是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事情，他还是不能兑现他曾许她一辈子的承诺。

    下一秒，沈浅像是疯了一般紧紧的搂住了韩霆的脖子，她从发现自己的力气居然这么大，像是一个在水里挣扎到筋疲力尽的人突然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死死的抱住他。这一刻的感觉这么真实，一定不是幻觉。

    是的，她的韩霆回来了。他回来了。她所有的等待，期望，付出，都到了收获的时候。

    两人紧紧的拥抱，没有说一句话，却似已明白了对方这么多天来的思念之情。

    沈浅呼吸着这久违的属于他气息，这短短不足一个月的时间，让她觉得两人仿佛已经分开了几个世纪。

    韩霆很照顾她凸起的肚子，她知道，他的渴望和她一样浓烈。

    这一刻，彼此的心又紧紧相贴。

    “我一直在等着你回来……”沈浅终于哽咽着说了这么一句话。

    “对不起……”他俯在她耳边轻声说，话语里有着几多的无奈的不舍。

    沈浅忙用力的摇头，说道：“我不要对不起，不要抱歉，不要你的公司，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我只要你不离开我。没有你，哪怕你给我全世界我也不会幸福的。”

    其实沈浅心里很清楚，韩霆现在的身份是逃犯，在见到他的那一刻的惊喜过后，她的心里便开始有担忧。尽管她一直都想着见到他，可是，又害怕他的出现。她知道，这一段时间，警察无时无刻不在暗中观察着她，无时不刻不在等韩霆自投罗网。所以，沈浅才会这么害怕，她害怕，他再一次出现的时候，便是他们再一次离别的开始，与其再一次遭受那种撕心裂肺的痛，倒不如一直让她沉浸在无尽的思念与期待中……

    “浅浅。”韩霆轻轻的唤着他的名字。

    这次出现，他是已经做好决定的。但是最最放不下的，还是她。他什么都不怕，就是怕她难过。看她每天活在无尽的等待中，他不忍心。

    两人的生命都还很长，他不可能一辈子躲躲藏藏，而她也不能一辈子只活在一个幻象里，一个痛苦，一个不甘，到最后，两人都折磨。倒不如干干脆脆来个了断。

    沈浅的眼泪浸湿了韩霆的衣领，止不住的往下流，双手还是搂着韩霆的背死死不肯松手。

    “浅浅……浅浅……记住，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太累……了。”他的声音里有些许哽咽，沈浅能感觉到他也在流泪，灼热的泪水滴在她的脖子上。

    “我不要听，我不听，我不要听你说这些！”沈浅的反应很激烈，不愿意接受韩霆要再一次离开的事实。

    韩霆皱了皱眉，拿下她捂住双耳的手，说道：“浅浅……乖，听说我，不要任性，不然，我会失望的。”

    沈浅哭得很委屈，没有说话。

    韩霆的大手摩娑着擦去她脸上的泪痕，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说道：“记住，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坚强，好好将我们的孩子带大……不要……不要等我了。”说到最后，韩霆哽咽了。

    沈浅一次看到韩霆掉泪，她一直以为他是没有眼泪的，甚至他都不应该被世俗所禁锢。

    “不……韩霆……不……”沈浅觉得心口很痛，只能无力的说出几个“不”字，而她心里也深深明白，谁也扭转不了现实的局面。他们都无能为力了。

    沈浅抬头注视着他的脸，认真的问道：“你会……死吗？”

    “浅浅……人都会有一死，迟早都会经历生离死别……别怕……你要好好活下去，平平静静的走完你的人生……直到寿终正寝。”韩霆说着，俊美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眼睛里闪烁着泪光，神采奕奕的光芒却也渐渐暗淡下来。

    “不！”沈浅又一次将他紧紧的抱住，呜咽着说道：“没有你的人生是不完整的……我宁愿不要……”

    然后，沈浅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说道：“韩霆，你带我走吧，天涯海角我都跟你去，贫穷富有我们都在一起不分开……我们逃得远远的……逃到没有人认识的地方……好不好……好不好？”

    7

    听到沈浅哭着说这些的时候，韩霆的心都快被碾碎了，他闭了闭眼睛，握了握右手，说道：“不，我宁愿放开你的手，也不愿让你跟我一起过颠沛流离的生活……对不起……浅浅……”

    韩霆说完，捧起沈浅的脸，吻上了她的额头，然后到眼睛，吻干了她不断下滑的泪水，还有精巧的鼻尖，小心翼翼的动作流露出他的不舍与爱恋。

    沈浅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一刀一刀的切开，尖锐的痛苦，让她觉得呼吸困难。

    韩霆细细的将沈浅的脸颊吻遍，说道：“公司的事可以多交给胡杰打理，他是可信的，不要让自己太累……浅浅……我给孩子取好了名字……如果是男孩就叫韩小雨，如果是女孩子，就叫韩小诗……记住了吗？”

    沈浅哽咽着说不出话，脑袋抵在他胸膛上不停的摇着头。

    韩霆双手抓住她的肩膀直直的看着她，说道：“浅浅……不要让我不放心……”

    沈浅仰头不敢看他的表情，眯着眼睛点了点头。

    “你还没吃饭吧，我陪你吃饭……”说着，韩霆松开沈浅便要去厨房热菜。

    沈浅却又跟着紧紧的搂着他的腰，说道：“我不饿……我不饿……”

    “乖……”韩霆将她扶到沙发上坐下来，擦干她的眼泪，说道：“别哭了，眼睛都要肿了。”

    沈浅抽了抽鼻子，点了点头。

    时间在滴滴哒哒的走，韩霆知道该来的总要来。既然那一刻总要来临，他还是希望能迟一点，再迟一点……

    韩霆系上围裙在厨房里将凉了的菜都热了一下，沈浅就倚在厨房门口看一眼不眨的看韩霆的样子，她要将他的样子都记在心里。

    “你胃不好，不要吃凉的饭菜，跟保姆说好口味不要太辣，像这道菜就有辣了。热饭菜的时候要注意，不要糊了，不然就不好吃了……”

    沈浅面无表情的听着韩霆细细碎碎的叮嘱。

    突然，沈浅走到韩霆面前，夺下他手中的菜，放到一边，生气的说道：“韩霆，你实话告诉我，这一次最坏的结果会是怎样？”

    韩霆一怔，神色黯然，说道：“我也不知道……”

    “你的通天本领呢？这世界上每时每刻都有人在犯罪，他们都能逃过法律的制裁为什么你不行？！你连飞机大炮都弄得到，为什么区区一条罪名洗不掉？你连政府都不放在眼里，为什么几条罪名你就无能为力了！”

    “浅浅……别傻了……我没有通天的本领，我只是个普通的人，一个很普通的人，有血有肉，有情有泪，我会感觉到疲惫，感觉到伤心，感觉到无奈无力，很多事情我也很无奈。你明白吗？”

    沈浅的眼神开始坚定起来，抹干眼泪，说道：“好，既然这样，最坏的结果就是你被抓，那我等你，我会为你请律师，为你搜集一切有利于你的证据，减轻你的罪名。我会等着，不过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我都等你……你要是被关一辈子，我就在外面守你一辈子！”

    “不要！”韩霆的眼泪闪烁着愤怒的光芒，而沈浅毫不妥协的仰头迎上他的目光，倔强的看着他。

    最后，所有的愤怒和心疼都化为一声叹息，韩霆无奈的揉着沈浅头发，叹道：“怎么就不能乖一点呢……”

    沈浅的表情也柔和了下来：“我乖，只要你不离开我，我什么都听你的……我会很乖……”

    命运就是如此可笑，她曾经恨他恨到想要亲手杀了他，而如今却又爱得死去活来，恨不得连生命都放弃，人生果然就是一可悲可喜的闹剧。

    韩霆最后还是把桌子上的菜都热了一遍。

    沈浅静静的站在一边，眼睛始终不离开韩霆的身影。

    突然，楼下由远及近响起了刺耳的警笛声。

    两人的心都沉了一下，这一刻，还是来了，只是没想到竟这么快……连让韩霆陪她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

    沈浅抑制住害怕的表情，跑到阳台，掀开一边的窗帘，看了一眼，楼下的两条马路上，好几辆警车，闪烁着警报灯，朝她住的这幢聚拢而来。

    沈浅颤抖着转过身，看着韩霆，虽然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刻，但当这一刻真的到来的时候，她还是吓得说不出话来。

    韩霆一如先前般平静，走过来又抱了抱她，说道：“别怕，该来的总会要来……该面对的总要面对……我走以后，你吃点东西，什么也别想，好好睡一觉，明天……明天，太阳会从窗户外重新升起来。”

    而沈浅却突然反应过来似的，抓住他的手臂，颤抖着说道：“你快走……走得远远的……我不跟你走了……再也不要回来了……走吧……”

    他垂下眼，细细的看着她。他可以逃走，可以走得远远的，可是，没有了她，他的生活也失去了意义，没有了她，他和死，还有什么分别。与其这样每天活在提心吊胆中，与其这样让她每天活在挂念中，不如，就让他来个了断，不如，让她死了那条心。他必须把她的生活从幻象中拉出来，面对现实，是沈浅坚强起来的一步。

    韩霆沉默了一下，说道：“不……我不走……我不打算逃了。”他冷冽的眼神绽出坚定，他来见沈浅的时候，就已经做好决定了。

    沈浅一把推开他，吼道：“你疯了！”她无法想象当冰冷的手铐铐在她最心爱的人腕上的时候，她会不会心痛得死掉……

    韩霆依旧很平静，看着沈浅说道：“浅浅，我没疯……这样对你对我都好。”

    窗外那如催命一般的声音越来越近，直到清晰刺耳，在沈浅听来，犹如鬼魅的哀嚎一般恐怖。

    只能这样吗？只有这一条路可选吗？

    楼下似乎已经聚满了人，开始有嘈杂的吵闹声，还有轻巧的脚步声，一步一步像是踩在沈浅的心脏上，令她觉得窒息。

    韩霆突然走近她，深深凝视着她，忽地，低头狠狠吻上她冰凉的唇。沈浅感到唇上一下针扎似的疼痛，顿时，一股血腥在彼此的唇齿之间弥漫开来。

    沈浅想伸出手去拥抱住他，而他却一把将她推开，转身，头也不回的，大步朝门外走去。

    7

    她伸出的手就那样晾在空气中，渐渐冰凉。

    闭眼，大颗大颗的泪珠随之滚落，无声地掉落在地板上，感觉有什么东西正从自己身体里被生生抽离一般的疼痛。

    门被韩霆打开了。

    门口已经被手持枪支的武警战士围了个水泄不通，十几把枪口直直的对着门口，韩霆平静的看着他们。

    沈浅愣愣的站在原地掉泪，不敢回头看，她真的没有勇气看到那一幕，真的……她怕自己承受不住。

    “退后……退后……”站在最前的武警用枪指着韩霆的额头说道。

    韩霆依言，后退了几步。

    “放下武器。”为首的人继续拿枪指着他，依旧不敢上前。

    韩霆从身后拿出手枪，丢了过去。

    沈浅心痛得几乎窒息，四肢麻木得几乎支撑不住她的身体，只能靠着墙壁半倚着，不去看那正发生在门口的事情。但那警察的声音还是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韩霆，你现在被捕了，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一切，都将成为呈堂证供……”

    这句话沈浅在电视上听过许多回，每一次都觉得很好笑很好笑，可今天这句话却像一把利剑，将她的心刺了个透。忍不住大口喘了几口气，还来不及缓上一缓，那戴上手铐时发出的清脆的声音便又传了过来。

    终于，沈浅忍不住哭出声来，流泪而已不足以宣泄她心里的痛苦。

    韩霆被警察一左一右羁押着向外走去，刚走出门的时候，他的脚步迟疑了一下，想回头再看一眼，却又怕狠不下心，被扣在一起的双手握成拳，随后又跟上了他们的步伐。

    “韩霆！”韩霆的后背一哽，身后传来了沈浅歇斯底里的声音，心里一紧，像是被狠狠的揪了一下，但他依旧不敢回头，怕看到她的眼泪，怕看到她那张伤心欲绝的脸。

    好不容易狠下的心，在那一声之后，一败涂地。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韩霆只能在心底一遍一遍的默念。

    沈浅用力的抹了抹眼泪，努力的想绽出一个笑容给他看，可是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只能哽咽着说道：“我听你的话，好好活下去，我让你放心，我会将我们的孩子好好抚养成人，我不会再哭了，我会等你！不管多久，不管多难……我都等你……你要记得你答应过我，你会回来！你会回来！”

    韩霆的眼圈红了，身后像是被人插了一把刀一样，听到他撕心裂喊声，他终究是没有回头看一眼。喉结迅速的滑动了几下，想说些什么，但是有什么东西被哽在了喉咙里，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没说出口，重新抬起脚，跟着武警，大步向前走。

    沈浅目送他们一点点走远，直到再也看不到那熟悉的背影，直到她再也感觉不到他熟悉的气息，她突然明白了，刚刚从她身体里硬生生抽离的是她的心，是她的心……

    她喘息着，胸口起伏着，内心剧烈的痛几乎让她崩溃掉。

    她必须要给自己找点事干，哭已经不足宣泄心里已溢得满满的悲伤与痛苦。

    桌子上，他热好的菜还在冒着轻烟，沈浅趴在桌子前一边哭一边吃了起来，狼吞虎咽着，眼泪和食物一起被她吞进去。

    她大口大口的爵着，却依旧止不住眼泪掉下来，依旧止不住心口那令人崩溃的痛……她嚼了好久，却怎么样也咽下不去，像是喉咙被堵住了一般。

    她拼命努力，迫使自己将东西吃下去，努力的往嘴巴里塞着，一定是因为肚子里太饿了，所以才会这么痛苦，吃饱了以后就不会觉得心上的缺口了。

    一定是这样……

    沈浅不知道吃了多少，突然胃里一阵翻涌，她赶紧向卫生间跑去，趴在马桶上一顿狂吐，把刚刚强行吃进去的食物全部吐了出来，沈浅觉得自己吐得胃都空了，才委顿的靠着马桶坐了下来。经过这么一折腾，心里的情绪确实疏解了不少，那些拥堵在心里的悲伤就像随着刚刚吃进去的食物全吐出来了一样。

    空了。

    沈浅觉得自己麻木了。她感觉不到痛苦，感觉不到悲伤，只是觉得她的心空了，她的世界空了……哪儿都是空洞的，身上的力气都像是被抽空了一般。

    沈浅静静的坐着，双眼无神，表情呆滞，时不时的长长的舒一口气，一个叹息……

    俞心婷看到电视上的新闻直播以后，便往沈浅现在住的公寓赶，她看到韩霆是在沈浅的公寓被捕的，那沈浅呢？她要亲眼目睹这残忍的一幕，该怎么承受得了？这肯定比杀了她更难受。

    俞心婷赶到沈浅公寓的时候，看到她的房间门开着，心里一紧，赶紧进去，叫了一声：“浅浅！”

    沈浅静静的坐在卫生间，水龙头的水哗哗的流着，她静静的聆听着水流的声音，她现在必须给自己找点事儿来分散注意力，不然她就能感觉到那令人想死的心痛。

    俞心婷听到了流水声，以为沈浅干了什么傻事，赶紧往卫生间冲去，幸好沈浅没有锁门，只是静静的坐着。

    “浅浅！”俞心婷看到沈浅的样子时，禁不住心疼的叫了一声。

    沈浅眼睛转了一下，看着俞心婷说道：“你来晚了……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俞心婷鼻子一酸，赶紧上前要把沈浅从地上拉起来。“来，先起来，地上又湿又凉，对宝宝不好。”

    在俞心婷的帮助下，沈浅从地上站了起来。

    “浅浅，你还好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俞心婷不知道她干过什么折磨自己的事儿，怕有什么安全隐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