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芋的目光一直随着那对父子，直到消失不见，她还怔怔的看着那个方向。太阳越升越高，花园里白茫茫的一片。

    “太太，你还吃吗？”打扫的女佣轻声问道。

    海芋一惊，手里的勺子掉在碗里，几滴粥水溅出来，溅到手上，一点温度都没有了，凉凉的。原来，米粥已经凉了。

    “收走吧……”她站了起来，更显得无精打采。

    女佣见她上楼，赶紧将桌子收拾干净了。海芋走了几步，停下步子，看着楼下。她想了想，问道：“你在这里工作了几年了？”

    正在打扫餐厅的女佣是个四十来岁的妇人，跟专门接送郁君尚上学的司机是夫妻，两人在郁家打工已经十多年了，大家都叫她李嫂。

    李嫂听到那个不多话的女主人的声音，愣了一下，过了会儿才抬起头看过去。“啊？”

    海芋微微皱了下眉，又问：“你在这里工作多少年了？”

    李嫂手里还拿着盘子，微仰起头细想了一下说：“太太，我在这边工作差不多有十五年了。”她看向海芋的目光有点古怪，似乎在想着措辞，停顿了片刻后又道，“太太，您不记得我了吗？”

    海芋的目光一下子缩了下，脸上闪过一抹凶狠，但很快就消失了，又变得跟以往一样柔柔弱弱的。她摇摇头，轻轻的说：“不记得了……”

    “哦，不记得了啊……”李嫂的脸上闪过一抹失望，但还是本分的收拾了桌上的东西，向厨房走去。

    李嫂将餐盘都放进了洗水槽里面，海面布上挤上了洗洁精准备清洗，忽然身后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她扭头一看，海芋就站在她的身后，拧着细眉看她。

    “太太？”她问了一声。

    海芋来到她的身边，轻声道：“李嫂，我以前来过这个家，是吗？”

    李嫂一笑，道：“那是当然。那时候先生也就二十岁，还在上大学呢。他第一次带你回来，在家里专门给你办生日，还是我给做的菜，你那时别提多高兴了……”

    海芋的目光微微闪动着，像是沉入回忆里，褐色的眼睛迎着阳光，微微的眯了起来，更像是在想象。

    水流哗哗的响着，冲刷过盘子，露出里面的瓷白面目。李嫂上过专业的管家管理课程，肚子里很有墨水。她同情的看着海芋，觉得海芋就像是水流冲刷下的盘子，里面的酸甜苦辣，随着那一场车祸失忆，变得一片空白了。

    “太太……您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海芋回神，无力的笑了笑，摇头道：“李嫂，你能跟我多说说以前的事情吗？在这个家的。我……”她垂下了眼睫，显得一片失落。

    李嫂也知道她跟郁景灏之间的古怪相处，轻轻的叹了口气。她边洗着盘子，慢慢的说起那些发生在郁家的故事，海芋静静的听着，垂着的手却越捏越紧，到后来，眼底闪烁起了慌乱……

    *

    车上，郁君尚趴在窗口，无聊的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

    小男子汉长大了，尤其在经过这么一系列的变故以后，变得更加沉默了。

    郁景灏看着这个儿子，浓眉微蹙着。他道：“为什么跟同学打架？”

    郁君尚没回头，也没回答，郁景灏的脸色显得不悦起来，眉头皱的更紧了一些。

    “谁教你这么没礼貌的？”低沉的嗓音带着气势，是来自父亲的威严。郁君尚的小肩膀微微哆嗦了下，转过身来。他的脸上还贴着一片创口贴，显得有点可笑。

    小家伙还是不肯说话，沉默的坐着，也不动。一股紧张的气氛在车内弥漫开来，就连开车的司机都开始紧张起来，不时的看着后视镜。

    过了会儿，郁君尚嘴角动了动，道：“他们说那个女人一点也不像我亲妈，她是你找回来骗我的。”

    车子忽然颠簸了一下，不平稳的在马路上晃了晃，郁景灏抬眼看了一眼司机李叔，李叔从后视镜内看到他阴沉的脸，忙紧张的道歉：“对不起，先生。”他马上收回目光，全神贯注的开着车子。

    郁景灏的目光挪了回来，落到郁君尚的小脸上，俊脸紧绷着，气氛更显得紧绷起来。男孩子的小脸满是倔强，又带着一份委屈，一大一小两人对视着。他的手抬了起来，小家伙看到，目光微微瑟缩了一下，但郁景灏的手却只是落在了他的脑袋上，揉了揉。

    “同学之间的玩闹，不许跟人打架，以后有什么，回来跟我说。”

    郁君尚乌黑的瞳仁闪闪的，呐呐的说，“可是我长大了……”

    “跟人打架，就是你长大了的表现？”

    郁君尚不说话了，垂下了小脑袋。郁景灏又揉了揉他的后脖子问：“你跟她……相处的不愉快？”

    郁君尚的身子僵硬了一下，侧过头来看他。“爸爸，她真的是我妈妈吗？”

    郁景灏的手从他的后脖子收了回来，放回了腿上，呼吸微微沉了一些，眸色也更深了一些。郁君尚屏住了呼吸，紧张的看着他，以为自己问错话了。

    这时，车子停了下来，但许久，也不见有人下车，也听不到任何说话的声音。从学校里传来了当当当的上课铃声，李叔已经是满身冷汗。“先生，学校到了。”他提醒道。

    郁景灏的表情松了松，看向郁君尚，捏了捏他的小肩膀道：“去上课吧。”

    郁君尚转头看了他一眼，想要说什么，但还是推开了车门，往校门口走去。

    郁景灏坐在车内，看着装潢别致的私立校园，很多孩子从容不迫的往里面走着，这些孩子身上，已经隐隐有了未来接班人的影子，沉稳自信，其中，就有他的儿子。

    他的眸色再次变成了浓深一片。连那些孩子都感觉到了海芋的不同，郁君尚这个小子，心里该怎样的难受。

    李叔不敢擅自开车，等着他发话。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校园里，已经看不到一个走动的学生了，李叔看了看时间，小声问道：“先生，去公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