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灵市的上空，流云忽然慢了下来，就好像冻结了亿万年的冰霜。

    五老峰东面的天坑，火焰燃烧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紫色的妖艳似乎有冻结的痕迹。

    玄升酒店外围的地面。慢慢地凝上了一层霜，这是不是秋霜？

    玄升酒店的厅堂里，很多人，都开始发抖，眉毛，胡子，头发都染上了一层薄霜。

    起风了，中年男子背着手，看天边风起云涌，腰间的短剑随着风摇曳。

    赤金打造的剑，又怎会被轻风左右？

    那到底是什么？

    孙名扬的脸色也变了，顾长风说不出话，因为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令短剑摇摆的，是杀气，中年人的杀气。

    “我很好奇，你究竟是如何让何其狂退走的。”中年人仍旧在看天。或者是观星。“以你的实力，不可能引发那么强烈的爆炸。”

    楚安琪面色苍白，尽管隔着一层面纱，我仍旧能够看到她的脸。强大的威压已经令她难以承受。

    但是她面带微笑，所有人痛苦支撑的时候，她在笑。

    小年找到了她，她也找到了小年。

    他们彼此相爱。

    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幸福的呢？

    到了这个时候，所有人都明白了两件事。

    第一，刚才五老峰东面荒原的超级爆炸是我引发的。

    第二，中年男子的目标应该是这个蒙面人。

    但是他们真正最关心的事，却是第三件。

    自己到底能不能活着离开？

    孙名扬运起了全身的内劲，当这个诡异的时刻到来，他已经无法集中精神力的情况下，还是忍不住去想，假如真的像眼前的黑衣人出手，自己到底会怎么死？

    咔。

    一声轻响，我终于迈出了第一步。踏碎了满地的冰霜。

    我竭尽全力地向前走了一步。

    如同先前的灰衣老者。

    这一步很稳，也很用力。

    第二步。第三步，第四步……

    所有人不敢呼吸，因为空气是冷的，空气里有杀意，吸一口，很可能就要送命了。

    中年男子始终面无表情地看着我，用无形的威压阻挡我前进的步伐。

    他用的是气，确切说，是空气。

    随心所欲地调动空气，变换莫测，气象万千。

    他修行的是什么？

    他修行的不是古武。

    他是谁？

    他是所有古武者的对立面。

    他是空气大师，全世界最后的空气大师。

    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稠密了许多，好像波浪一样层层叠叠地涌了过来。

    一重波浪。两重波浪，三重，四重……

    无数重波浪，就成了山。巍然泰岳般的压力像是上苍之手，扼住了我的咽喉。

    我抬手，点出了一指。

    残阳指，仿佛一抹星光冲向了中年男人的面门，准确说是他的眉心。

    啵！

    很轻很淡的声音，可是中年男子终于变了颜色，他动了。讨找匠才。

    不是因为星光般夺目的残阳指，而是因为一柄剑，秘银软剑。

    看到秘银软剑的刹那，我能够很清晰地看到，中年男子的眼睛亮了。

    他的眼睛在漆黑的深夜突然放出光芒，如同两枚太阳，或者说是激光，一下子就洞穿了我的心。

    那一瞬间，我仿佛坠入了深渊。

    因为他，是重瞳子！

    古往今来，重瞳子乃帝王之相。瞬目盖重瞳子，羽亦重瞳子。脚踏七星，目生重瞳，都是龙章凤质的帝王之相，注定要闪耀世间，执掌一方天地！

    他当然不可能是观星客，因为气息不同。但是又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催花雨再难寸进，两根平淡无奇的手指夹住了暗银色的剑锋。

    “太弱了。”中年人摇了摇头，目光如炬。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这样的剑招，太弱？

    “你的二十四番花信风，可以试试。”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东面的山涧里传来水声，是脚步踏进水里的声音。

    好像等了很久很久，在很远的远方，出现了两道人影。

    从山坡上来，再到进入酒店，其实就在一瞬间。

    人们没有看清来人的脸，他们先看到的，是一柄剑。

    很薄很薄的剑，薄如纸。

    几乎透明的光泽，能够照耀敌人的脸。

    当你看到我的脸的时候，你就死了。

    顾子轩一直以来都是对敌人这么说的，今天他没有，因为来不及了，这一刻他和他都等了太久太久。

    剑光如电，在远方生出。

    另一个人却没有出剑，或许是他没有剑。但他到底终于等到了这一刻，也动了起来，甚至比顾子轩更快。

    他的脸上暴出无数根血管，棕褐色的毛发破肤而出，气息变得更加狂野，直扑那名中年书生！

    中年书生终于收回了望向我的视线，望向了他们，然后微微挑眉。

    他一挑眉，天地间的温度又降了一些。但是却也足以令雾气化成水，凉水凝成冰。

    纤薄的剑光骤敛，伴着极刺耳的一声断响，顾子轩手里的剑断作了两截。

    他的人摔落在草地上，手腕上出现一道血痕，不停地喷着血，看着极其凄惨。

    另一人更惨，他甚至没能冲进十丈之内，便被那道空气中震荡的威压拍倒在了远处的溪水里。

    啪的一声，他单膝跪下，溪水四溅，血水同样四溅！

    他真的伤得很重，只因为他以自身为兵刃，他用的，是自己的拳头。

    倘若拳头能够打中对手，那种招招入肉的感觉却是爽快，奈何他没有做到。

    他重重地跪倒，但终究只是单膝跪下，没有完全跪在溪水里，这位强者咬着牙，狂暴地嘶吼着，拼命地意图继续向前！

    顾子轩也同样如此，一面喷着血，一面拿着残剑，向前继续刺出，而且不知何时，左手已经握住了断裂的另一半剑！

    中年书生太强大了，哪怕他们摒弃前嫌联手，也不可能战胜对方。

    但他们不能就此停下脚步，就此躺下或者跪倒。因为他们有相同的目标，杀死中年男子！

    杀了他！

    等候许久，这是最好的机会！

    所以他们并没有放弃，顾子轩手里的残剑，另一人的拳头，都重新站了起来。

    中年人不再看他们，只是挑了挑眉头，残剑更残，拳头粉碎。

    这是空气的力量，温柔的空气在那一刻化作螺旋绞杀，粉碎了一切，但是他们还活着。

    我，剑客，拳手，三人联手，仍旧不敌中年男人。而且是远远不敌。

    紫火真元和寒冰冻气缓慢交锋。

    先是秘银软剑，然后是整个大厅，接着是玄升酒店，最后五老峰的整片天空，不知何时飘来了滚滚流云，交相辉映，气象万千。

    在这个平静的夜晚，百灵市的市民一定会很奇怪，天气怎么变化如此之快。甚至五老峰上面的猎户也完全懵了，对于气候了如指掌的他们，竟然也搞不懂。

    冷热交替，冰火流转。

    众人面无表情，只是身上的汗珠和冰霜出卖了他们。

    前一秒还是滚烫火热的流云，下一刻就被肃杀的冰霜之气吞没。

    寒冷的冰还未把天幕冻结，一阵磅礴的紫色火焰就卷土重来。

    咔咔，咔咔咔……

    声声脆响。

    淡蓝色的冰霜，由衣袖开始，爬上了身躯。

    众人都只能看着，甚至于他们想要离开，也根本迈不动脚步。只因为他们的脚已经被冻在了大地之上。

    天空忽然飘起了雪，初秋的雪花，只因为中年男子挑眉，所以变得凉了，真的凉了。

    顾子轩倒在地上，冰凉的霜爬满了全身，他的喉咙里有血，可是已然冻结。他睁眼看着黑衣人，看着他手里的剑。

    拳手的已经倒下，其实从一开始就应该倒下的，只是中年人懒得动手罢了。

    两个人的出手很快，功力很强，但可惜，结束得也很快。

    这一切仿佛就没有发生一般，仍旧是我与中年男子对立。

    淡蓝色越来越明艳，天地之间，终究是盖上了一层严霜。

    真正的空气大师，空气的掌控者。

    “我不甘心！我要杀了你！”顾子轩吼了出来，可是他的手里已没有剑。

    同时，中年男子的剑意也到了。

    无边杀气扑面而来！

    我挥出一掌，变成拳头，冲拳！

    可是并没有打中中年男子。

    拳头的目标是顾子轩。

    砰！

    远远地飞了出去，跌落在地，同时，剑气落空。

    中年人点了点头，重又挑眉。

    但是无论淡蓝色的冰霜多么强势，还是总有那么一片紫色，燃烧，鼓舞。

    不知何时，我的身躯已完全被冰雪覆盖，眉毛，这一刻终于雪白。

    东方，最后一抹紫色暗淡了。

    一声叹息。

    “你败了。”

    这个时候，远方传来一声沉闷的轻响。

    瓜熟蒂落，是山间的红柿子落在了地上。

    “还没有。”

    天地间忽然涌起一片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