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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笑傲湖》(二)

      乔安的行程安排得极为随意,只要是向着远离平定州的方向行进就是了。她一路沐浴日月之光,聆风赏景,行山涉水,再清闲安逸不过。

    她惯作读书人打扮,常穿藏青色衣衫,手中还是持着那把最开始用的那把折扇。但她的腰间多了一柄在街边花了二两银子买来的剑,剑柄上挂着一个红绳编织成的剑穗,一眼看过去,任何人都不会认为这是一柄开过刃的武见,只会觉得这不过是一柄装饰作用大过实用价值的文剑。

    自古文人就有击剑而歌的雅兴,而如今这个世道武风盛行,兵器管制并不严格,她这副打扮在读书人中,实在是太常见。

    乔安牵着马,伴着坊间的叫卖声,与飘摇在半空中的店铺招旗,走过街角巷尾,又穿州过府。黑木崖位于河北省境内,在她终于要走出河北境内时,远在日月神教的东方不败结束了闭关。

    若是往日,教主出关的时候,定有不少人想要争着第一个到教主面前,说一通吉祥话,看看能不能让教主记住自己,顺便为讨点好处什么的。但这一次,倒是谁都想不争这个机会了。

    这个时候还争个什么!

    教主的爱妾诗诗夫人不见了,到时候教主一出关,询问起来的话,你打算怎么说?是“属下有罪,让人在日月神教老巢附近掳走了您的爱妾”,还是“平定州内遍布神教眼线,但教众就是集体眼瞎了,谁也没看到她什么时候不见了”?

    这不是找死吗!

    没人认为乔安是有意脱离日月神教的,全教上下谁不知道诗诗夫人对教主一往情深,在众人面前,教主他也从不掩饰自己对她的宠爱,她是少有的能被教主在接见教徒时,被带出来见众人的妾室。况且诗诗夫人不过一介弱质女流,她能去哪里呢?

    据日月神教散在平定州的眼线汇报,诗诗夫人在失踪前就是在很正常的散步,偶尔挑买事物,谁也没注意到,她到底是在什么时候不见了。

    暂管教内一切事物的童百熊,满心的苦涩。东方兄弟这就要出关了,他被教主信任着委以重任,但他却连兄弟的家眷都看护不好,这该如何交待?

    敢在平定州动他们神教中人的家眷,除了五岳剑派中的人,还能有谁?枉他们自称名门正派,却在背地里拿一个无关紧要的弱女子开刀,算什么正人君子!

    “禀堂主!教主出关了!”一个教徒疾步到来童百熊面前,行了一礼后如此说道。

    童百熊深吸一口气,说:“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东方不败负手而立,站在庭院中的一颗木兰树下,花开满树,争相吐芳。

    地上铺着凌乱地散落着几片花瓣,一朵白中带紫的木兰花自枝头坠落,他不急不慢地抬起手,花朵正好坠落在他掌心中。

    他定定地看着手中的花,然后缓缓地低下头,轻嗅掌中的落花。

    “东方兄弟!”

    这一声呼唤传来,东方不败脸色一变,手一抖,掌中的木兰花转瞬间化为齑粉。

    童百熊来到东方不败面前,咬了咬牙,二话不说,撩起衣摆跪了下去。

    东方不败略有吃惊,伸手扶起童百熊,说:“童大哥这是做什么?”

    童百熊交代道:“大哥我实在愧对东方兄弟的信任。诗诗夫人她疑似被五岳剑派的人掳走了,虽然我已经吩咐风雷堂中的弟子下山寻找诗诗夫人的踪迹,但至今了无音讯,恐怕凶多吉少!”

    东方不败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无踪,眼底的情绪令人捉摸不透。

    童百熊本以为他会勃然大怒,但没想到几瞬之后,东方不败居然很平静地说:“不过一无足轻重的妾室,她被五岳剑派劫走了就劫走了,我神教死在这些名门正派手中的人难道还算少吗,怎能累得大哥为此劳心伤怀。让风雷堂的弟子都回来吧,生死各安天命,五岳剑派欠下的债终有一日我神教会一一讨回来。”

    童百熊微怔。以往教主对诗诗夫人宠爱有加,神教上下都有目共睹,可东方兄弟现在怎么连事情的经过都不曾细问,听他言下之意,竟是已经当诗诗夫人死在了五岳剑派的手中。

    不过东方兄弟如今身为教主,想要什么样的女人还不容易。他不敢多说,抱拳道:“东方兄弟说的是,一切听从教主安排!”

    ……

    乔安离开黑木崖的时候,带上了身体原主积攒下来的一些银两。

    诗诗夫人生活在黑木崖上,有东方不败在,自不必为日常花销烦恼,她本人又不是一个特别喜爱金银俗物的人,这些年她攒下来的钱财并不多。不过这些银两虽然不算特别多,但对普通的农家人来说也不是一笔小数目了,足够这样一户人家衣食无忧的生活一辈子,且有余钱送子弟读一下私塾,再剩下点本钱做个小生意什么的了。

    乔安不是一个喜好铺张浪费、穷奢极欲的人,只是她兴致来时偏爱登山临水,游览名胜古迹,深信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一来二去,不论如何节俭,日常生活中的开销都是小不了的。

    于是她在离去前,还从原主的首饰盒里挑拣出了两根朴素的银簪,一副金镯,到时候把它们融了,就能当碎金碎银用了。至于其他的首饰,她一样都没动,因为她看了看,这些首饰都不方便置换成现银。虽说可以把它们送到当铺里典卖了,但它们的样式太惹眼,一不小心招来日月神教中的人就非她本意了,而且也不方便携带。

    当然,乔安不指望着坐吃山空。

    这一日,城中的北街上多了一个卖字画的摊子。旁边立着一个神清骨秀的青年,“他”手持毛笔,落笔成画,流畅自然。这些栩栩如生的画作,画风异常新颖,既不似浙派,也不符吴门派,仔细对比一下,与时兴的任何一个派别都有不同,更不像是临摹的前人画作,竟是独树一帜!

    最后一笔落下,乔安把这幅已完成的画放到一边,等着宣纸上的墨迹风干。

    严格说起来,她这样摆摊卖字画,好像还是头一次。无数穿越必备桥段,她直到现在才真切实践了一回,简直是众多人生赢家中拖后腿的存在。

    时人由于交通不便,往往一生都不曾离开过出生地,就是习惯走南闯北的江湖中人,所到之地也是有限的。

    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临深溪,不知地之厚也。

    乔安则不同,她见过车水马龙、满是烟火气的市井;见过一望无际、波澜壮阔的大海;也曾见过广阔无垠、飞沙扬砾的大漠;更曾见过白雪皑皑、渺无人烟的高山之巅。她不仅见过,还亲临其境。单论眼界之广,这世间大概鲜有能比得上她的。如此一来,她作画时的立意以及选材,难免令人觉得别出心裁,新奇有致。

    而且,她练画非一朝一夕之功,她不停的转世,不免在一些连她自己都不曾在意的细节上,染上各朝各代的气息。就像她的画风,汲取了各个朝代的特点,最终又在时间的磨砺下融合成了自己独有的特色。

    一口价,一幅画三银子。

    这个时候,三两银子都能换一百几十斤米了。不过比起那些动辄成百上千两银子的名家字画,她的要价又算不上什么了,甚至可以说,她吃亏就吃亏在名气上。

    不过她不怎么在意,毕竟这本就是她静极思动、动极思静后的游戏之举,如果能顺便赚点银两就再好不过了。

    乔安重新摊开一张空白的画卷,笔尖轻蘸墨水,在纸上留下一道浓淡适宜的墨迹。

    “这位公子,不知这些画怎么卖?”声音雌雄莫辩,乔安抬起头看向来人,只见来者是一个身着石榴红色衣裙的女子,她的头上戴着一个斗笠,面纱从斗笠边缘处垂落及肩,遮住了她的面容。

    乔安现在是一副男子打扮,不便多打量女子,她很快的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她没有说话,而是伸出了三根手指。

    倒不是她装腔作势不愿说话,也不是怕说话露馅——像是用男子声音说话这种简单的口/技,不说江湖人,就是普通人中也有不少人能做得到。她刚开始用这具身体女扮男装时,因为水土不服咽喉有些上火,一开口说话就疼得厉害,于是她干脆就闭口不言了一段时日,后来就习惯了,再加上懒得特意变作男声话说,久而久之,当她一身男装时,就不怎么爱说话了。

    她有些好笑的想道,当别人都以为她真的无法言语时,她再突然开口说话,一定会吓人一跳。

    红裙女子迟疑了一下,没明白这指的是三十两银子,还是三两银子,又或是三百文。她问:“公子的意思是否为三两银子?”

    乔安颔首。这一个简简单单的动作,她做起来竟有几分淑人君子之态。

    红裙女子见他仍然不曾说话,像是明白了什么。

    可惜了。

    这样一个看起来绝非池中物的青年,居然口不能言。但与此同时,她不知道为什么又觉得有少许理所当然,能绘出这种直扣人心,风情、美景尽敛于纸张之上,胜似千言万语的佳画的人,上苍如何能再容他舌绽莲花。

    红裙女子指着自己挑选出来的一幅画,问道:“公子可否帮忙题字?”

    乔安接过了画卷。

    红裙女子说:“公子随性而写就好。”

    这是一幅雨夜宝剑染血图,落雨清冷,凌然剑气几欲破纸而出,寒气逼人,但又毫无阴戾,反而带着一种凛然正气。

    乔安想了想,拿起笔信手写道:“君不见,剑气棱棱贯斗牛,胸中了了旧恩仇。锋芒未露已惊世,养晦京华几度秋!一匣深藏不露锋,知音落落世难逢。空山一夜惊风雨,跃跃沉吟欲化龙!”

    笔走龙蛇,骨气洞达,气概凛严,转折处尽藏锋芒,当的是一笔好字!

    诗句摘自秋瑾所作的《剑歌》,写完后她才想起这位女诗人要到清光绪年间才生人。乔安再次提笔,一笔一划的把原诗人的名字缀在了后面。

    秋瑾一名,一看就知属于女子。

    红裙女子看着这个名字,在接过乔安递过来的画卷时,手不由得顿了一下。她说:“这样的女子,多让人艳羡。”

    乔安多看了她一眼。

    红裙女子说:“打扰公子作画了,我先行离开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