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不安

    穆岳在女生宿舍楼下等了没多久，就看见小姑娘急急忙忙地从楼上下来了。

    男人原本微微拧起的眉头几乎是一瞬间就舒展了开来，定定地看着小姑娘下了楼梯、一直到她推开宿舍楼的大门彻底走了出来。

    然后他的眉头好像是一下子又皱了起来——他几乎是立时就伸出手臂、一把揽过小姑娘、将她整个人都严严实实地拢在自己的怀里，开口时声音低沉、像是带着几分隐约的责备：

    “怎么穿这么少就出来了？”

    她看起来似乎是有些匆忙，只在薄薄的毛衣外套了一件并不厚实的外套、看起来显得她的身形越发单薄；大概是刚才下来的时候跑得有些急了，她脸上带着淡淡的红晕，总算看起来还显得气色不错。

    小姑娘靠在穆岳的怀里、听着他半带责备的文化微微愣了愣，垂了眼帘轻声道：

    “你说还没有吃饭，是不是已经很饿了？我们去吃点东西吧。”

    她既没有急着反驳辩解、也没有解释些什么，这么急匆匆地下了楼，第一句话却是问他是不是饿了、催着他去吃东西……穆岳只觉得心口一暖，又觉得自己这样几次三番用苦肉计来博取她的心疼和在意实在是太过幼稚和小心眼，犹豫着想要说些什么，但张了张口后却到底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用力将小姑娘压到自己的胸口、抱得更紧。

    他迟迟没有说话，叶容还以为是自己说错了什么，终于忍不住抬起了头，有些迟疑地轻轻叫了他一声——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觉得今晚的穆岳，好像格外地不安。

    可是他为什么会不安呢？在叶容的记忆里，哪怕是自己小时候、他还是个少年的那些年月里，他也始终都是从容而镇定、成竹在胸。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穆岳。

    她叫了他一声，可他像是根本没有听到一样，半点没有反应。

    叶容有些忐忑，犹豫着轻声又喊了他一次。

    男人终于应了一声、低头看了过来。

    小姑娘看起来有些忐忑，那双猫一样的眼睛正定定地落在自己身上，专注得好像只看得到自己一个人——这个认知让穆岳心下稍安，一手抱着她，一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脸，难得地犹豫了一会儿，忽然问她：

    “阿容，如果大家都不同意我们在一起，你会放弃吗？”

    话出口的一瞬间，怀里原本温软的身子立时就是一僵。

    他低头对上了小姑娘的眼睛——眼底有茫然、有无措、有挣扎。

    穆岳忽然就不敢再看了，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视线、把怀里的小姑娘拥得更紧——她几乎是和他的胸膛没有半点缝隙地紧紧贴在一起，箍在腰上的手力气太大，几乎让她有些隐隐作疼。

    “我……”叶容张了张嘴，声音因为迟疑和懵然而拖得有些长，她才刚说了一个字，就立时被男人几乎是有些粗暴地打断、截住了话头：

    “我只是随口一说，不用想这些。”

    “阿容，什么都别想，我都会处理好。”他抱着她，低声保证着。

    叶容一向敏感，这时候终于是确定了他的确反常得厉害。但他不说发生了什么事，叶容犹豫了片刻却到底还是没有追问，只是乖巧地点点头小声应了一声“好”，临了又锲而不舍地催促着他：

    “去吃点东西吧，胃会饿坏的。”

    这一回，穆岳终于是也点头应了声好。

    学校附近总是不缺吃的地方，两人牵着手在学校门口走了一会儿，却发现这时候还做着生意的都是些烧烤煎饼类的零食宵夜，不是口味太重、太过油腻，就是填补饱肚子……

    穆岳对吃什么其实并不挑剔，本来吃东西也并不是他来找叶容的主要目的、本想着随便吃点什么对付一下就算了，可这时候看着小姑娘抓着他的手、蹙着秀气好看的眉毛、认认真真地审视着一家家小饭店或是摊位，他忽然心里一动、又得寸进尺地有了些别的希望。

    “怎么了？”叶容回过头来，有些不解地看着忽然就停下脚步不走了的男人。

    “这时候都是学生出来买宵夜吃，烧烤零食生意好、其他的当然也就不做了。”穆岳半揽着她、小心地用自己的身体替她挡住夜里依然有些刺骨的寒风，看起来像是随口说着，“我看我们不如回家喝点粥吧。”

    叶容仰起脸看了看他，又抬起手腕低头看了看手表，神色似乎是有些犹豫。

    穆岳笑了一下，若无其事道：“太晚了就算了吧，随便吃点什么……”

    他话音刚落，小姑娘就已经急急忙忙地应了声好：“回去吃吧。”

    ——他饿了一晚上，这时候还吃这些，实在是太伤胃了。

    穆岳像是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牵着她的手去了停车场、开了车一起回家——自始至终，两个人好像不约而同地都忘记了，既然是回去煮粥喝，叶容其实是没有必要陪他一起去的。

    两人一起回了穆岳的公寓，叶容其实也还是帮不上什么忙，就只能乖乖地站在厨房里，陪着穆岳淘了米、开了火，然后静静地等着粥煮熟熬好。

    粥熬好的时候已经是十点多了。穆岳似乎是真的饿了，就这么喝着白粥居然也没有半点挑剔。还是叶容想起来、急忙从冰箱里找出了之前买菜时候买的一瓶酱菜给他，才终于让他的这一顿“晚饭”吃得不是那么彻底寡淡无味。

    小姑娘看向自己的视线里满满的都是心疼和担忧，但其实……他也不是真的这么饿、这么可怜的，至少如果他愿意，完全可以吃过了饭再去见叶宸——叶宸一向都是个顾家的男人、家里又从来都是他亲自下厨，提出的时间毫无疑问是在晚饭之后的。但他就是没有吃饭，赴约前没吃、见面过后也没有吃，而是非要去学校找了她、又以退为进地带了她回来、看着他喝白粥……

    他以前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居然会是一个这么喜欢玩弄心机的小人——穆岳低头掩去自己眼里的负罪感，就着酱菜不紧不慢地喝完了碗里熬得稠糯、米香四溢的白粥，又去厨房洗了碗回来，就见小姑娘正微微皱着眉看着墙上挂着的钟，神色有些焦虑、又有些为难。

    穆岳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墙上的挂钟——已经是十点四十五了。

    学校宿舍的门禁是晚上十一点，这里虽然离学校不远，但十五分钟的时间里，是绝对不足以回到学校的。

    小姑娘显然也是清楚着这一点，有些为难地咬住了嘴唇。

    穆岳从身后圈着她的腰把她拥进怀里、让她的背脊紧紧地贴着自己的胸口，倾过身低了头、用下巴抵着她的头顶，低声道：“回去要超过门禁了，明天早上我送你去学校吧。”

    叶容没有说话，只是稍稍挣扎了一下、挣脱了他下巴的桎梏，抬起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很奇怪，她神色柔和、眼神里甚至还带着关切和心疼，穆岳却不知道为什么在她那一眼里忽然就有了一种无所遁形的无措感。

    穆岳低头，吻了吻她的眼睛——小姑娘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却转过身来、伸手抱紧了他的腰。

    他好像……还是在不安着。

    叶容抱住他，直到他结束了那个落在自己眼睛上的吻，她却没有再抬起头，只是垂着眼帘、迟疑着轻声道：“我明天第一节有课的。”

    “我早上送你回去，不会让你迟到的。”见她已经迟疑，穆岳当即就积极地添柴加火、毫不犹豫地保证许诺着，“你都已经洗完澡了，住一晚也方便的。”

    他嘴上似乎是还在和她商量着、征求着她的意见，但抱着她的手臂却是越收越紧、半点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叶容又抬头看了看他。

    “你睡我的房间，我睡客房。”穆岳看起来正人君子极了，信誓旦旦地保证着，“就住一晚，我什么都不做。”

    他这话一出，小姑娘原本白皙的脸刷的一下就烧了起来，却到底还是红着脸轻轻点了点头。

    男人的眼睛几乎是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我这里没人来，客房东西不齐、也没有主卧暖，你睡主卧、我睡客房。”穆岳牵着她的手、带她进了自己的房间，一边低声交代着，“被子应该是够暖的，要是还冷就开空调或者叫我，知道吗？”

    “客房缺东西？”小姑娘怔了怔，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微微蹙起了眉头，“会冷吗？”

    缺被子、特别冷——有那么一个瞬间，穆岳几乎就想这样回答她。但看着小姑娘紧张又担心的目光，他到底是没有真的那么不要脸、说出这样的话来，只是摇了摇头：“没什么大影响，你刷个牙就睡了吧，已经很晚了。牙刷和毛巾都有新的。”

    知道他绝对不会让自己去睡客房、自己也不可能和他睡一个房间，叶容挣扎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没有再说些什么，听话地去刷了个牙，然后回到了主卧里。

    穆岳正在洗澡，浴室里响着哗哗的水声。叶容坐在床沿，习惯早睡的人不知道为什么到了这时候还是睡意全无，一时间也没有去脱衣服、只是有些呆愣地看着门口走神。

    他今天，究竟是在不安些什么呢？

    她不问，心里却不知道为什么在意极了。

    男人洗澡总是爽快简单多了。没多久穆岳就顶着一头还在微微滴着水的头发从浴室里出来，一眼就看见了还亮着灯的主卧、和坐在床沿发呆的小姑娘。

    “怎么还没睡？”穆岳皱着眉大步走到她身边，语气微有些责备，“你明天还要起来上课，早点睡。”

    “你洗完澡了？”叶容抬起头看他，然后一眼就看见了他还在滴水的头发，语气一下子就有些急了，“头发要吹干，不然要着凉的。”

    穆岳应了一声，下意识解释了一句“吹风机在浴室里”，小姑娘闻言就已经下了床、很快从浴室里取了吹风机回来，在床边的插座上插好了插头、打开了电吹风：“我替你吹干吧？”

    穆岳挣扎了一下，到底还是没能舍得拒绝她的照顾和亲昵，坐在床沿由着她跪在床上、仔仔细细地给自己吹着头发。

    男人头发短，吹起来也不费劲。叶容很快吹干了他的头发、又体贴地替他把头发一起梳好，却并没有退开、仍然就这么跪坐在原地，轻轻咬着嘴唇、似乎是在犹豫着些什么。

    “阿容？”穆岳叫了她一声，“你该睡觉了。”

    小姑娘应了一声，却忽然间跪直了身子、而后探了身子过来。

    穆岳看着小姑娘搭在自己肩头的双手有一瞬间的意外和不解，却还是顺着她的动作和力道顺势后仰、背脊抵上了床头的靠背。

    然后他就看见小姑娘精致的脸忽然间在自己眼前整个放大。

    再然后，唇上忽然就贴上了一抹温热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