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被子

    穆岳这一晚终于是准时送了叶容回去——送到宿舍楼下的时候虽然仍旧还是依依不舍，但眼底却破天荒地头一次带着几分心满意足。

    第二天的时候穆岳果然请了叶容的室友们一起吃晚饭。前一天晚上叶容回去后早就已经经过了室友们的层层“审问”，这时候也总算是接受了“容容的男朋友是穆潇的叔叔”这个事实。但穆岳这个人的气场实在是太强，哪怕只是坐在一旁不说话也让人不敢造次。几个女孩子难得地没有闹腾，安安静静地专心埋头苦吃，最后摸着吃得圆滚滚的肚子识相地早早提出了回学校。

    穆岳去了车库取车，四个女孩子在饭店的大厅里等着。沈欣和陈晓柔吃得太专注、一不小心就有些撑了，这时候正歪在大厅的沙发上休息；徐嘉陪着叶容站在大厅门口，看着安静等着男朋友的叶容，忍不住低声问她：

    “今天不回来住了？”

    叶容脸上微红，却还是点了点头——这件事，她之前也已经和室友们提前说过了。

    徐嘉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没有说话，却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叶容心里心虚得厉害，这时候脸上越发红了起来，有些紧张地摇了摇头、急急忙忙地小声解释着：“我睡主卧、他睡客房的！”

    “这没什么，”难得见她这么急，徐嘉忍不住有些好笑，摇着头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安抚着，“你自己想好了就行。”

    叶容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脸上更红，却一下子就松了口气，微微迟疑了片刻，然后慢慢地、却又认真地点了点头。

    徐嘉似乎是也对她这样的反应有些意外，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她、忽然压低了声音。

    大概是怕被别人听见，她的声音压得极低，但她们之间的距离靠得太近、让叶容一字不落地听清楚了她问的话，却一瞬间就陷入了恍惚之中。

    “你喜欢他？”徐嘉刚才是这样问她的。

    叶容几乎是下意识地怔了怔，垂着眼帘有些恍惚地沉默了良久，一直到徐嘉再一次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伸手指了指向门口驶过来的那辆车、低声提醒着：“他过来了。”了的时候，小姑娘才终于慢慢地回过了神来，眼底却依然还有些迷茫和迟疑。

    “我不知道，”她轻声道，“我只是……不想以后和他再也没有关系。”

    徐嘉比她高出了小半个头，这时候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冲还在大厅里休息的沈欣和陈晓柔招呼了一声，回过头来就拉着叶容出了大厅：“别想这么多，顺其自然吧。别让自己吃亏，也别让自己后悔。”

    叶容应了一声，给了她一个安静又温柔的笑脸。

    ……

    送几个女孩子回了寝室，穆岳在宿舍楼下又等了一会儿，很快就看到自己的小女朋友背着换洗的衣服再一次回到了楼下。男人毫不犹豫接过她手里的包、然后牵着她的手，终于带着她又回到了自己的公寓里。

    穆岳洗完了澡出来，就看见在自己之前洗了澡的小姑娘这时候正坐在房间里努力地吹着头发。她没带居家服，洗完澡出来他就给她裹了自己的那一套居家服。

    他们的身材差别实在太大，他的那一身居家服穿在她身上显得格外宽大、又显得她越发娇小，看起来几乎就像是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孩子，实在是有些滑稽、又可爱娇俏极了。

    穆岳从身后抱住她，接过她手里的电吹风、把她半搂在怀里，耐心又仔细地替她吹着头发。一直到吹到八-九分干了，这才关了吹风机，又用梳子仔细地替她把头发梳顺了，然后他终于安心地低了头、把脸埋在小姑娘的颈侧深深吸了口气。

    叶容转过头，就见他穿了条单薄的睡裤、上身更是只随便套了件t恤，一下子就忍不住皱了皱眉：“你穿这么少，冷不冷？”

    “不冷。”穆岳第一反应就是摇头，末了却又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毫无停顿地就改了口，“冷的。”

    他一边说，一边还又收拢手臂把叶容抱得更紧了一些。

    叶容对他的突然改口有一瞬间的意外、一下子有些反应不过来，只是下意识地急忙伸手去摸他的手——背脊虽然紧紧贴着男人结实的胸膛，但居家服太厚却让她感觉不到穆岳的体温。

    然后她就摸到了一片温暖，半点也看不出哪里有“冷的”的迹象。

    叶容眨了眨眼睛，也不说话，就这么定定地看着他。

    穆岳用力地咳嗽了一声。

    叶容叹了口气，回过身来伸手抱住了他的腰、把脸贴在了他的胸口。

    穆岳这时候才像是终于满足了，神色一下子就柔和了下来，深深地吸了口气。

    “很晚了，去睡吧。”叶容在他怀里安静地窝了一会儿，却很快就记起了时间、忍不住轻声督促着，“你明天一早还要上班的。”

    穆岳低低应了一声，却没有动。

    叶容等了一会儿，见他迟迟没有动静，有些疑惑地抬起了头，就见他正定定地看着自己、脸上居然破天荒地像是有些欲言又止的神色。

    “小……”叶容想开口喊他，才出口一个字就意识到了什么，赶紧改了口，“穆岳？”

    ——好像自从那天之后，他就再也不想她叫他哥哥了，总是格外执着地一遍又一遍督促着自己直喊他的名字。

    “阿容，你会不会羡慕别的同学？”穆岳忽然间俯身过来，在叶容不解的目光里解释着自己的问题，“我不能陪你去上课，也不能陪你自习，或者……谈一些你们这个年纪的话题。”

    也许是今晚她室友们的年轻活泼让他有些迟疑，又或许是这些日子她的勇敢让他的胆子也慢慢变大了、以前从不敢去触碰的问题终于也有了问出口的勇气——他问完，就这样直勾勾地看着她、几乎连眨眼都不舍得。

    叶容有一瞬间的怔愣，随即就看见了男人目不转睛的视线、感觉到了他几乎绷得僵硬的肌肉，有些不太确定地迟疑了好一会儿，这才像是意识到了些什么——他这是……在害怕？或者，不自信？

    叶容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这样的情绪，居然也会出现在这个男人的身上。

    “我以前没有交过男朋友，所以……不太清楚有男朋友陪着上课、自习是什么样的感觉，”小姑娘难得在他的注视下睁大了眼睛，努力地认真直视着他的眼睛、不让自己有半点退缩，“可是每一个人恋爱起来都是不一样的，我觉得……”

    “我们现在这样，也很好。”她这样说，声音不大、语气却认真极了，看着他的视线专注得好像眼里除了他再也没有任何其他的事物，“我们也有很多话说，不会没有话题。”

    她想了想，忽然弯起了眉眼、轻声加了一句：“我不嫌弃你老的。”

    这话一出，原本温馨的气氛顿时有一瞬间的迟滞、随即一下子就全部散了个干净，只剩下男人有些恼怒的脸色和小姑娘笑意盈盈的眉眼。

    “你很好。”小姑娘仰着脸凑过去，用自己柔软的唇瓣轻轻地蹭了蹭男人的下巴。

    男人几不可闻地轻轻闷声哼了一声，却到底还是对她这样的举动受用极了、一下子就被摸顺了毛，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顿时忘记了再去追究刚才的话题。

    小姑娘笑得几乎一双猫眼都眯了起来，伸了手轻轻摸了摸他的下巴，开口时的语气简直和哄自己家里的那只小奶猫时一模一样：“很晚了，你早点去睡了，好不好？”

    穆岳应了一声，看了眼主卧的床上，却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一下子皱起了眉头。

    “我把被套洗了，还没有干。”穆岳男人似乎是懊恼得不得了。

    叶容一下子就愣了：“什么时候洗的？”

    昨晚她睡的时候还好好的呢！

    “早上洗的。”男人解释着，理直气壮，“想洗干净等你今晚来的，没想到上午下雨了，没有干。”

    “可是……今天早上我去学校的时候就已经有些小雨了。”叶容皱着眉、下意识地小声道——更不用说，这冬末春初的日子，就是晴天到晚上也未必会干的。

    穆岳的脸色忽然间僵了僵、有些不自在地别开了视线，沉默了一会儿后闷声扯开了这个话题：“我把客房那床拿给你吧。”

    “那你呢？”叶容看他，“你怎么办？”

    “我随便找点什么毯子盖就行了。”穆岳别过脸、垂着头，声音有些闷，看起来居然像是可怜巴巴的，委屈得不得了，和嘴上的云淡风轻、温柔体贴完全不是一回事。

    叶容微微蹙着眉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起初又是心疼他又是感动，但很快就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慢慢地回过神来了，有些狐疑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随即像是终于确定了什么，几乎是哭笑不得地摇头叹了口气：

    “那就把客房的被子拿过来、我们一起盖吧。”

    小姑娘的声音听起来无奈极了，顿了顿，神色却又一下子就温柔了下来：“不要这样费心思了，你说出来，我……也会答应你的。我说过，我不怕的。”